这里借喻他有高超的技艺,能打动人心。
“不是这意思,伯爵先生。塔尔玛也许比我高明;但大自然却比塔尔玛更强大。听我说:您所关心的那层顶楼里住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心里的爱情已达到如痴如狂的程度。
她的宝贝是一位英俊少年,但不知是哪位女妖对他施了法术,他竟沾染了种种怪癖与恶习。这孩子是个赌棍;他酗酒,玩女人,真不晓得他更沉湎于两者之中的哪一种。就我所知,论他的某些恶行,完全可以把他交付刑警队处理。可不是吗,这苦命的女人为他牺牲了锦绣前程,牺牲了一位对她情深谊笃的男子,她还同这男子生过好几个孩子。可您怎么啦,伯爵先生?”
“没什么,您说下去吧。”
“她让这孩子把全部家产挥霍得一干二净。我想,假如她手中拥有全世界,她也会捧给他而在所不惜。她日以继夜地埋头苦干。有时,她默默无语地眼看她所钟爱的恶魔把家里的钱掠劫一空,甚至准备给孩子们添置寒衣的钱以及第二天的饭费,也都分文不留。就在三天前,她卖掉了自己的秀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头发。他突然来了,她没来得及把卖得的金币收藏好,于是他伸手就要。为了博得那年轻人的一笑,为了得到些许抚慰,她竟将半个月的生活费,连同半个月的太平安宁,一起和盘交出。这岂不是既崇高圣洁而又令人寒心吗?但辛勤的劳作已使她的双颊日益消瘦;孩子们的号哭惨叫又令她肝胆俱裂。她病倒了,现在正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就在今晚,她已拿不出食物,孩子们连号哭呼叫的力气也没有了。我去探望的时候,他们已哑然无声。”
荷拉斯·毕安训停住了脚步。这时,德·格朗维尔伯爵好象身不由己地把手伸进了背心口袋。
“年轻的朋友,”那老人说,“我猜想:如果您肯照料她的话,她一定能够活下去的。”
“哎呀,可怜的人儿!”那医生嚷道,“谁能够袖手旁观呢?
我但愿自己有更多的财产,因为我想把她的痴情也根治一下。”
“可是,”伯爵说着把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手里抓着大把的钞票(医生还不曾注意到:他把手伸进衣袋是为了取钱),“您又怎么能要求我对这场苦难表示怜悯呢?我以倾家荡产为代价来换取旁观这场苦难的乐趣还惟恐不及哩!这个女人还有感觉,还有生命。就连长眠地下的路易十五,假如能以牺牲整个王国为代价来换取三天的再生和青春,他也会欣然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千千万万的死者、千千万万的病夫、千千万万的老翁,他们的历史不都是这样的么?”
“可怜的卡罗琳娜!”那医生悲叹道。
德·格朗维尔伯爵一听见这名字,顿时又是一怔。他紧紧抓住医生的胳臂,使那人感到象是一把铁箝将他箝住。
“她名叫卡罗琳娜·克罗夏尔吗?”法院院长的声调显然有些异样。
“您认识她吗?”医生惊奇地问道。
“那坏蛋的名字叫做索尔韦……。啊!您倒是实践了您的诺言,”法院院长惊呼,“您果然打动了我的心,在它化为尘土之前,恐怕不会感受到比这更可怕的震动了。这种激动是地狱赐给我的又一份礼物,而我是懂得怎样同地狱清账的。”
这时,伯爵和医生已走到昂丹大道的街角。在那儿,他们遇见一个夜游汉。这类人夜间背着一个藤筐,手持一根曲棍;大革命时有人戏称之为“搜寻委员会委员”。这个拾破烂的人形容憔悴,同沙尔莱①的清道夫画派的漫画中那些传诸后世的形象不相上下。
①尼古拉·沙尔莱(1792—1845),法国画家。
“你常常捡到一千法郎一张的钞票吗?”伯爵问他。
“有时能捡到,市民先生。”
“你肯送还失主吗?”
“那要看人家答应给多少报酬……”
“这正是我需要的人!”伯爵说着,递给这工人一张一千法郎的钞票,“拿去吧。但要记住,我把它给你有个条件:你必须在酒吧间将它花掉;你得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醉后还得大吵大闹,毒打你的老婆,剜掉几个好友的眼睛。这就能给警察、外科医生、药剂师找到可干的差事;也许连宪兵、王家检察官、法官和监狱看守都跟着沾光。可千万别更改这个方案。否则魔鬼迟早会找你报仇。”
假如有这么一位人才,能兼得沙尔莱和卡洛的笔触,以及特尼埃和伦勃朗①的绝技,那才会将这场夜戏的真情实景惟妙惟肖地描绘出来。
①雅克·卡洛(1592—1635),法国画家。大卫·特尼埃,亦称小特尼埃(1610—1690),弗朗德勒画家。伦勃朗(1606—1669),荷兰画家、雕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