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甫先生,”弗朗索娃对他絮叨道,“对您的高见我实在感激不尽;不过您还该想着点儿,我可是尽心尽意地照料过这位亲人来着。”

这位步履艰难、哭丧着脸的女仆看见套间的房门打开了,便没有再往下说,这时三位老婆婆中最精于奉承之道的那一位,已抢先站到了楼梯口,以便头一个跟忏悔神甫搭话。那教士洋洋得意地听完这三位密友连珠炮一般发来的、既甜蜜又虔诚的诉说之后,便走到克罗夏尔太太的床头坐下。为了保持体统和不失检点,三位女士和老仆弗朗索娃不得不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地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她们脸上本已布满皱纹,所以能够毫不费力地装得惟妙惟肖、真假莫辨。

“啊,多么不幸啊!”弗朗索娃一边叹息一边嚷道,“我这已经是给第四位女主人送终了,真叫命苦呀!第一位赏了我一百法郎终身年金;第二位给了我五十埃居;第三位留给我一千埃居现款。苦干三十年,总共才捞得了这么一点产业!”

女仆利用她可以自由进出的权利,溜进了旁边一间斗室,好偷听神甫的低语。

“我的女儿,”封塔农喃喃地说,“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么虔诚;你胸前佩戴着天主的圣物……”

克罗夏尔太太做了一个含混的手势,说明她的神志已经不大清楚:她居然指了指帝国荣誉勋位十字勋章。神甫一见皇帝的肖像,顿时吓得倒退一步。然后他又挨近那正在做忏悔的病人,同她低语了片刻;有一阵子弗朗索娃简直什么也听不见。

“我真是命定要遭殃呀!”老人突然迸出一声喊叫,“可别撒手不管我呀!神甫先生,您怎么能认为,我还得对女儿的灵魂负责呢?”

教士的声音太低,墙壁又太厚,弗朗索娃听得不十分清楚。

“哎呀!”老孀妇哭诉道,“那坏蛋没给我留下一点可以自由支配的东西。他抢走了我可怜的卡罗琳娜,硬将我们母女拆散;他只给了我三千利勿尔年金,本金还归我女儿所有!”

一听见这话,弗朗索娃便跑进客厅喊道:

“太太有个女儿,财产却只有终身年金!”

三位老太婆非常惊讶地互相递了个眼色。其中有一位干瘪得鼻子和下颚几乎连成了一片,表现得特别虚伪和狡猾。她眨巴眨巴眼睛,等弗朗索娃一转身,就对那两位朋友示意:

“这女仆可是个精灵鬼呀!她已经在三份遗嘱里占了地盘了。”

这三个老太婆于是继续在这里待着。可是不多一会儿,神甫露了面:他一开口说话,三个老巫婆就跟着他奔下了楼梯,让弗朗索娃单独陪着女主人。克罗夏尔太太疼痛难熬,但一再按铃也无济于事;原来,近在咫尺的女仆只是敷衍地应对着:

“嗳,这就来啦,马上就来!”

这时,弗朗索娃把衣橱、五斗柜的门不停地开开关关,好象在寻找一张丢失了的彩票。正当这紧张的局面接近顶峰时,德·贝勒弗依小姐赶到了母亲床前,倾诉了孝女的一番心意:

“唉,可怜的妈妈,我真是罪孽深重啊!你得了重病,可我却不知道,连一点感应也没有!不过我现在总算赶到你身边来了……”

“卡罗琳娜……”

“你说什么?”

“我说她们给我请来了一位神甫!”

“该请医生才是呀!”德·贝勒弗依小姐接口道,“弗朗索娃,快去请一位医生来!这些老太婆为什么不派人去请医生?”

“可她们偏偏给我请了一位神甫!”老人说着叹了一口气。

“她多么痛苦!可桌上连一瓶止痛药水都没有,什么也没有。”

母亲做了个含混的手势;但目光敏锐的卡罗琳娜却看出了她的心意,便不再作声,好让她把话说完。

“她们给我请来了一位神甫……说是为了给我做忏悔。卡罗琳娜,你可得小心,”她拼着最后的力气,艰难地叫嚷着,“神甫逼着我说出了你那恩人的姓名哩。”

“可怜的妈妈,谁会把他的名姓告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