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永远幸福的。”他一面回答,一面把她搂在心窝上。

吉讷弗拉离家的第二天,她去恳求赛尔万太太给她一个落脚的地方,保护她一直到同吕依吉·波尔塔结婚的法定日期。社会总是给那些不遵从习俗的人带来忧伤烦恼,从这时开始,她初次尝到了这个滋味。赛尔万太太对吉讷弗拉的风流韵事给予她丈夫的损害非常恼火,冷冰冰地接待了这个离家出走的女子,彬彬有礼地对她说,不要指望她的支持。年轻的科西嘉少女生性高傲,便不再坚持,她和这种自私自利还没有打惯交道,感到非常惊愕,于是到离吕依吉住地最近的一家带家具出租的旅馆住下了。波尔塔家的儿子每天都来,整日在他未婚妻的脚下度过;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少女,父亲的斥责使她脑门上愁云密布;然而他的爱情是年轻人的爱情,他的话语又纯真无邪,这才驱散了她的愁云。他给她描绘的未来是这样美好,她终于露出笑容,但没有忘却双亲的严厉。

一天早上,旅馆的女仆给吉讷弗拉提来几只箱子,里面有布匹、衣服,年轻主妇持家的用品一应俱全;从这次馈赠中,她看出一个母亲有先见之明的好心,在一件件翻看这些礼物的时候,她找到一只钱袋,男爵夫人在里面放上了属于她女儿的一笔钱,还加上她自己的私蓄。钱里夹着一封信,母亲在信上给女儿出谋划策,说是放弃这倒霉的结婚计划,现在还为时未晚。信上说,为了使吉讷弗拉得到这微薄的接济,天知道要多么小心谨慎;她恳求吉讷弗拉,如果她以后撒手不管,千万不要误以为她心肠太硬,她只怕是爱莫能助了。她祝福吉讷弗拉,如果她坚持要结婚,她祝愿她在这招灾惹祸的婚姻中得到幸福,并叫她放心,她心里只有她这个宝贝女儿。就在这儿,眼泪使信上的几个字都漫漶了。

“噢,妈妈!”吉讷弗拉感动得喊出声来。她真想投到母亲膝下,端详着她,呼吸到家里令人身心舒畅的空气。吕依吉进来的当儿,她已经要冲出去了;她瞧着他,血亲间的柔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眼泪也干了,她感到无力抛却这个身世不幸、情意绵绵的小伙子。她是这个高尚的人的唯一希望,她爱着他,却又要抛弃他,……这种行为不啻是一种背叛,年轻的心灵是断然作不出的。吉讷弗拉心胸博大,她把自己的痛苦埋入了心灵深处。

结婚的一天终于到了。吉讷弗拉四顾无人。吕依吉乘她穿戴的工夫,找签署结婚证书的证婚人去了。这些证婚人都是正直的人。有一个是以前的轻骑兵中士,在军队里曾受过吕依吉的恩惠,那在正派人心中是永远不会磨灭的;他以出租马车为业,拥有几辆车。另一个是泥瓦业承包商,新婚夫妇要搬过去的那间新居,房东就是他。他们两个都有一个朋友陪着,然后四个人同吕依吉一道回来接新娘。这几位证婚人看不惯社会上那一套虚文浮礼,也不曾把给吕依吉帮忙看成非同小可有事情,他们穿着干净,并不奢华,从他们身上丝毫看不到婚礼行列那种欢乐的气氛。

吉讷弗拉为了同自己的财产相称,也打扮得非常俭朴;但她天生丽质,加之气派这样高贵,举止这样庄重,几位证婚人一看到她,什么话都咽下去了,只觉应该恭维她才是;他们恭恭敬敬地向她致意,她也欠身作答;他们一声不响地瞧着她,惟有赞美而已。这种矜持在他们中间投下冰冷的气氛。

只有在相互平等的人们当中才会爆发出欢乐。这也是凑巧:这对未婚夫妇的周围,一切都是这样阴郁、沉重,丝毫反映不出他俩的幸福。

教堂和区政府离旅馆不远。两个科西嘉人,后面跟着法律规定的四个证婚人,为着简单从事,摆脱社会生活中这一场面的繁文缛节,他们便安步当车。

在区政府的院子里,他们看到一溜车马,说明陪送的人很多。他们登上台阶,来到一个大厅,在那里有两对新婚夫妇,他们的幸福都指定在这一天,正不耐烦地等待着区长的到来。

吉讷弗拉挨着吕依吉坐在一条长凳的边上,几个证婚人伫立着,没有坐的地方。

两个新娘,穿戴得花团锦簇,一身白纱婚服,系满丝带,缀满花边、珠宝,戴着桔花编成的花环,亮晶晶的蓓蕾在面纱下颤动着;她们周围簇拥着欢天喜地的亲人,两人的母亲也在作陪,两个新娘既心满意足又惴惴不安地望着她们;人人的眼里都映照出新嫁娘的幸福,每张脸都仿佛在向她俩表示祝愿。父亲们,证人们,兄弟们,姐妹们,来来往往,有如一群蜜蜂在落日的余辉中飞舞。每个人都似乎懂得这一短暂时刻的价值:在人的一生中,心灵有一刻要处在往昔的夙愿和未来的许诺这两种希望之间。

看到这种场面,吉讷弗拉感到心房在膨胀,她挟紧吕依吉的臂膀,他对她望了一眼。泪水在年轻的科西嘉人的眼里滚动着,他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懂得吉讷弗拉为他所牺牲的一切。这宝贵的眼泪使少女忘却了她是个弃儿。爱情在两个情侣之间倾泻着光辉的宝藏,他们在这喧闹的场合只看到自己:他俩独处在这人群中,正如在生活中那样。他们的证婚人对仪式不感兴趣,安然地谈论着生意。

“荞麦价格十分昂贵。”那位中士对泥瓦业承包商说。

“按比例,它还不象石灰那样贵。”承包商回答。

他们绕着大厅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