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默默望着赛芙丽娜,她陈尸在他眼前的床头旁。火车开了过去。在沉寂的红色卧室里,雅克痴痴盯着尸体。那里一片血红,红色的窗帘,红色的血液。一股鲜血从赛芙丽娜ru头中间涌出,流到腹部,流向臀部,从腿上一滴一滴流到镶木地板上,她的衬衣已被撕破,被鲜血染成了殷红。雅克没有料到赛芙丽娜会有那么多的血!令雅克留步和不安的是,漂亮、温柔、顺从的赛芙丽娜的脸上罩着一层吓人的恐怖。她的黑发竖起,像一顶吓人的帽子,阴森可怕;她那青莲色的眼睛瞪得很大,十分吓人,似乎在责问雅克为什么要杀她。他为什么要杀她呢?在这起不幸的凶杀案件中,赛芙丽娜无辜被杀,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她被迫从生活的淤泥中推进血泊里。临死,她依旧是温柔和无辜的。

雅克听到动物的喘息声,似野猪嚎叫,又像猛狮怒吼,他大吃一惊。原来是他自己在喘粗气。雅克恢复了平静。他终于杀死了一个人,夙愿以偿,满意了,欣喜若狂。雅克感到十分自豪,感到了雄性主宰一切的至高无上的权利。这个女人,他占有了她,又杀死了她。他早就想占有她,彻底占有她,甚至把她毁掉。现在她已不复存在,别人永远不能再去占有她了。此刻,雅克又想起那件事儿,那个被杀死的人。

在那个可怕的夜间,在五百米之外,他看到的格朗莫兰董事长的尸体。眼前这具尸体柔嫩、洁白,沾满了血迹。但这也是一堆被轧烂的肉体,一个被打碎的玩偶、一个软弱无能之辈。一把小刀就叫一个女人变成了这副模样!是的,他就这样杀死了她,同另一位被害者一样,她也躺在地上。只是她是双腿叉开,左臂弯向肋部,右臂弯曲抓着肩头。昨晚,他不是激动地发过誓,发誓他也敢杀人吗?难道不正是董事长那起案件使他产生了杀人的欲念吗?啊,雅克不是胆小鬼,他要使自己的杀人欲得到满足,把尖刀插了进去!杀人的欲念早就在他心头生根发芽,只是他本人并未察觉。一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朝这个方向发展,所以今天这种结果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可以说,他是在搂着这个女人亲吻时满足了自己的欲望。把这两起凶杀案一对照,难道这次凶杀不正是上起凶杀案的必然结果吗?

雅克正望着女尸沉吟,被一阵轰隆声惊醒了。他以为是什么倒塌了,感到地板也在震动。难道房门被撞开,有人来抓他了!他看看周围,四下一片寂静。喔,对,原来是列车的隆隆声!卢博即将来叩门。雅克应该杀死的本是卢博,可是现在他早把卢博忘在了脑后。雅克虽然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但他开始咒骂自己是个笨蛋。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衷心喜欢的女子现在躺在地上,喉咙被捅了一刀!而女子的丈夫,阻碍雅克得到幸福的绊脚石却还活着,正在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

数月以来,雅克所接受的教育使他顾虑重重,他多多少少接受过人道思想的影响,所以不忍心去杀卢博。他没有等到卢博进来,就在遗传因素的支配之下,违背了自己的利益,杀死了情妇。这是远古时代人同野兽一样互相残杀的再现。是呀!行凶杀人难道一定要有理由吗?一个人,在他热血上涌和精神冲动时就会行凶杀人。这是远古时代人类互相残杀习性的残余。在远古,互相残杀是人类生存的需要,杀死弱者是强者的一种娱乐。雅克终于心满意足了。现在他感到疲劳,感到害怕,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发现除去杀人欲念得以满足之外,他没有得到任何别的东西,只留下惊讶和无限的愁思。

死者仍在望着他,神色惊恐,似在询问他,这叫雅克感到难以忍受。他想把脸转过去,但似乎有一张惨白的面孔从床脚下站起来。难道死者有分身术?他定睛一望,原来是芙洛尔。雅克杀死了赛芙丽娜,正在心神不定之际,芙洛尔却闪现在他面前。看来芙洛尔胜利了,她终于报了仇。雅克感到惊恐,身子凉了半截。他还留在那里干什么?他行凶杀人,喝饱了罪恶之酒,变成了醉汉。那把尖刀扔在了地上,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他撒腿就往外跑,急匆匆奔下楼去,顺手打开台阶下的大门,似乎侧门太窄小。雅克在漆黑的夜里疯狂地奔跑,消失在黑暗之中,连头也没敢回一下。那所建在铁路边的斜房子,那座可疑的宅子,敞着大门,显得萧条、荒凉、死寂。

这晚,卡布什像往日一样越过篱笆墙,来到赛芙丽娜窗前漫步。他知道今晚卢博要来,所以对百叶窗上的灯光没有生疑。后来他突然看见有个人从门台上跳下来,如野兽一般逃走,消失在野外。卡布什不由大吃一惊,他忙收住脚步。去追逃跑者为时已晚,卡布什感到惊慌失措。他站在敞开的大门前,望着黑咕隆咚的门庭。他非常担心,犹豫不决,出了什么事儿?他该不该进去看看?周围一派死寂,不闻任何声息,可是楼上的灯还亮着。卡布什深感不安,十分忧虑。

最后,卡布什打定主意,摸黑走上楼梯。卧室开着门,他停下来,借着静止的灯光发现床前似乎有一堆衣裙。看来赛芙丽娜肯定已经脱衣入睡。卡布什心头怦跳,不安地轻轻呼叫对方的名字。接着他看到地板上似乎有摊红色血迹。卡布什恍然大悟。他从撕裂的心口发出一声可怕的呼叫,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天啊!她被人杀死了,尸体扔在那里,赤条条一丝不挂!卡布什以为死者还有气。他望着她赤身露体,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感到失望、痛苦又羞涩。

他友好地抓住尸体,用双臂把她抱起,放在床上,然后抽下床单把尸体盖住。这是卡布什第一次接触赛芙丽娜的肉体,也是唯一的一次。这一来他的手和前胸都沾满了血迹,这是赛芙丽娜的血液。无巧不成书,偏在此时,卢博和米萨尔进来了。他们也是刚刚决定上楼来看一看,因为他们奇怪地发现所有的门都开着,卢博因同道口看守米萨尔聊天,所以来迟了。米萨尔陪他一起走过来,边走边聊。他们见卡布什双手鲜血淋淋,像个屠夫,不由惊呆了。

米萨尔检查了一下赛芙丽娜的伤口,他说:“跟董事长身上的刀口一模一样。”

卢博只是点了一下头,没有吱声。但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赛芙丽娜那张可怕又恐怖的脸。她的黑发挂在额前,一双蓝眼睛睁得很大,似乎在询问为什么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