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芙丽娜想得太多,不得不开口。她轻轻喘了一口气,说:“刚才他上楼去了,不知为什么……我看见他把手枪拿走了。上班时,他把手枪忘在家里。他肯定要去巡逻。”

他们又默默前进了二十步,雅克才开口,他说:“昨天夜里,有小偷来这里偷铅……他肯定会到这一带来巡逻。”

塞芙丽娜轻轻颤抖一下,两人又默不作声了,慢慢走着。塞芙丽娜暗想,雅克口袋里装的是刀子吗?为核实清楚,她又故意吻了雅克两次。她虽然紧贴着雅克的大腿,但仍无法肯定。于是她第三次吻雅克时,故意垂下一只手摸了一下,那真是一把刀子。雅克发现了她的意图。突然用力把她压在胸部,结巴着说:“他来了,你很快就自由了。”

杀人的决心已下,他们感到不是自己在走路,而是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拉着他们在前进。他们的感官突然变得敏感起来,特别是触觉器官。他们一握手就感到手发痛,一接吻就感到像用指甲在掐嘴唇。他们听到黑暗中传来各种声音,有车轮声、机车的放气声、沉闷的碰撞声和杂乱的脚步声。雾气似乎从他们眼前消失了,他们可以分辨出黑暗中物体的轮廓。一只蝙蝠飞过,他们还可以看见蝙蝠拐弯时的动作。他们来到一个煤堆的一角,停下来不走了,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全身都处于高度戒备之中。他们开始悄悄耳语。

“你听见那边的呼叫声了吗?”

“那不是呼叫,是在编挂车厢。”

“左边好像有人走动,沙子在沙沙作响。”

“不是,那是耗子在煤堆上奔跑,把煤块弄了下来。”

数分钟后,塞芙丽娜突然紧紧抱住雅克。

“他来了。”

“他在那儿?我怎么看不见?”

“他跑着绕过工具房,朝我们这里走过来了。你瞧,白墙上那个黑影!”

“你相信那个黑影是他?这说明他是一个人了。”

“对,一个人,他是只身一人。”

在这关键时刻,塞芙丽娜疯狂地搂住雅克的脖子,把滚烫的嘴唇贴到雅克嘴上。这是一次时间很长的肉感亲吻。塞芙丽娜似乎要把自己的生命送给雅克,她多么喜欢雅克,又是多么憎恨卢博!唉,假如她有那个胆量,她早就把卢博杀死了,那也就不必让雅克担惊受怕了,可惜她的手太娇嫩,软弱无力,所以只好求助于男性。她无休止地吻雅克是想给他勇气和力量,她所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一件。她这是向雅克表示,他可以完全占有她的灵魂和肉体。远处一台机车的笛声划破夜空,恰似一声忧伤的抱怨;他们还听到了有节奏的大锤响动声,但不知来自何方。从海上飘来的浓雾,撒在天空,杂乱无章地飘来飘去,似乎把瓦斯灯的光亮也给遮住了。塞芙丽娜把嘴唇从雅克嘴上移开时,她就把自己的一切统统交给他了,把灵魂和肉体一起交给了雅克。

雅克迅速打开小刀,但他又低声骂了一句:“妈的,晚了一步,他已经走远了!”

这是实情。那个活动的身影在离他们五十步的地方,似乎认为一切正常,便向左一拐,渐渐走远了。

塞芙丽娜握住雅克的手说:“快,快追!”

他俩一起出发,雅克在前,塞芙丽娜在后,悄悄尾随着那个黑影,但不敢弄出任何响动。在修理车间墙壁拐角,那人消失了,找不到了。后来,当他们抄近路横穿车场时,在一条斜路上又看见了那个人影,他离他们只有二十步远。他俩担心暴露,赶忙躲在矮墙下。

雅克低声抱怨说:“追不上了,他一到扳道房门口,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但塞芙丽娜照旧催促他:“快,快追!”

此刻,在辽阔的火车站上,在漆黑的阴影里,在荒凉的夜幕下,雅克很坚决,就像在危险场合作案的案犯那样坚定。他步履匆匆,头脑仍在思考,为自己杀人寻找理由,要设法把这次行凶说成是明智之举,是合乎逻辑的和经过三思后才采取的行动。杀死对方是他的权利,是他生存的权利,因为对方的死是他生存所必不可少的条件。只要把尖刀捅进去,他就能得到幸福。

雅克发现那个人影已经走过扳道房,不由生气地重复说:“追不上了,追不上了!晚了,他逃走了!”

但塞芙丽娜突然用发抖的手抓住雅克的手臂,让他靠着她别动。

“瞧,他又回来了”

卢博的确又回来了。他向右一拐,又返身走回来。也许他隐约感到身后有人跟踪。卢博继续安静地走过来,他像位工作认真的保管员,不到各处瞧一遍不肯回去。

雅克和塞芙丽娜收住脚步,站在那里。他们正巧站在一个煤堆角上,背靠煤堆,似乎要钻进煤堆里,同煤堆并成了一体,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雅克望着卢博径直走过来,离他们只有三十米了。卢博每前进一步,就像残酷的命运之神在步步靠近他们。卢博步履有规律又有节奏,离他们只有二十步,只有十步了。等卢博走过来,雅克就会手起刀落,将尖刀刺进卢博喉咙,从右向左用力一拉,使他叫不出声来。雅克感到时间走得太慢,各种想法一起闪现在他脑海里,时间的概念似乎已不复存在。他要行凶杀人的理由又闪现在他眼前,他又仔细考虑了一下杀人的理由和将会产生的后果。还有五步,雅克的决心很大,马上就要爆炸,坚定不移,他要杀人,他也知道为什么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