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快来吻我一下!”

塞芙丽娜的声音变弱,又香甜地睡了下去,口中喃喃着说了几句温情话。雅克像疯子一般推开门,一步窜了出去。

雅克跑到阿姆斯特丹大街的人行道上时,已是八点钟。路上的积雪尚未清除,偶有个把行人。雅克看见一位老太太向伦敦街走去,他没有去追。有个男子同雅克擦肩而过。雅克往下坡走去,那里通到勒阿弗尔广场,他把刀子藏在衣袖里,用手紧紧攥住。一位十四岁左右的小女孩从马路对面一家房子走出,雅克忙穿过马路,追了过去,但小女孩钻进面包房里去了。雅克心急如焚,不愿意等,便回头继续找寻目标。自从离开家之后,雅克感到不是他自己走动,而是另外一个人在支配着他的行动,他经常感到在他灵魂中还有另一个人,一个焦躁不安,来自远古时代,一心想行凶杀人的人。这个人过去就杀过人,至今仍想杀人。雅克感到周围的一切如同梦幻,因为他一直用固执的观点看待这一切。他的正常生活消失了,像梦游症患者走在大街上,既无法回忆过去,也不能预测未来,一切都必须服从那人的需要。他虽然在走动,但已失去自己的本性。两个女性擦着他的肩头超过了他,他立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雅克刚追上她们,她俩被一名男子叫住,然后二女一男说笑着走了。那个男子影响了雅克的行动。雅克开始跟踪从那里经过的另一个女性,一位黑脸膛、身体瘦弱、披块薄披肩的穷女子。女子迈着小步,看样子她不太喜欢去上班,大概是那种报酬低又艰苦的工作。她脸色忧郁绝望,一点儿也不着急。雅克也不急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目标,不必着急,到合适的地方就可以下手,可以轻而易举地干掉她。那女子似乎发现有人跟踪,忧伤地回头望了雅克一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她感到奇怪,竟会有人打她的主意。那女子领着雅克来到勒阿弗尔路中间,她两次回身看着雅克,但雅克都未能把袖口里的刀子桶进对方喉咙。女子目光忧伤悲切,令人生怜。对,到那边,等她走上人行道时就下手。可是雅克突然来了个急转弯,转身去追迎面走来的另一位女性。雅克这样做既没有什么理由,也不是出于偶然,而是因为那个女性偏在那个时候走了过来。

雅克追着她向火车站走去。那女子行动敏捷,小碎步咚咚响。她长相漂亮,令人羡慕,芳龄最多廿岁,肌肉丰满,一头金发,生就一双笑眼,十分妩媚。她没有发现有人跟踪,神色急迫,迅速地登上巴黎火车站台阶,走到售票厅的环城路线售票口。她买了一张去奥特伊的头等车票。雅克也买了一张,随那女郎穿过候车室,来到月台上,钻进车厢的小隔间里。雅克坐在女郎身旁,火车启动了。

雅克想,时间充足,找个隧道干掉她。

但有位老太太坐在雅克对面。她是那个隔间里的唯一乘客,认识那位女郎。

“哟,是您呀!这么早您到哪儿去呀?”

女郎哈哈大笑,做了个失望又滑稽的动作。

“我们有缘,又碰到了一起!希望您别出卖我。明天我丈夫过生日,他出门忙着工作,我就出来采购,去奥特伊花店看看。我丈夫在那儿看见过一种兰花,他十分喜欢。你明白了吗?我是想叫他回来后大吃一惊。”

老太太和气友好地点点头:“小宝宝好吗?”

“小丫头呀,喔,她太漂亮了!您知道,八天前,我就给她断奶了。看着她喝汤的样子……我们的身体都很好,出乎意料!”

女郎笑得更兴奋,张着红红的嘴唇,露出两排银齿。雅克坐在她右侧,手里握着刀子藏在大腿后面。他认为要干掉那个女郎十分容易,只要一抬手,绕个半圆就可以把刀子刺进对方喉咙。但列车进入巴蒂涅勒隧道之后,雅克发现女郎的帽子碍手碍脚,所以没有动手。

雅克想,帽带正系在喉咙处,很碍事!得有把握时才能动手!

两名女性继续聊天。

“看来,您一定很幸福了?”

“幸福?啊!可以这么讲吧!这真像一场梦!两年前,我在家里不算人。你知道,我在婶婶家毫无乐趣,没有一分钱的嫁妆……那天他去看我,我害怕得挥身发抖,我多么喜欢他呀!他漂亮、富有。现在他属于我,成了我的丈夫,我们还生了一个小宝宝!告诉您吧,我得到的太多了!”

雅克观察着女郎帽带上的纽结,发现纽结下有块黑绒布,布下挂着一个大个儿圆形金项饰。雅克想,我用左手抓住她的脖子,往后扳她的头,扒开项饰,这样,她的喉头就赤裸裸地暴露无遗了!

火车停了一下又启动了。在库塞尔,在纳伊,一连穿过了几个短隧道。等一下再动手,只要一分钟就可以了。

老太太又问:“夏天时,你们去海滨了吗?”

“去了,我们到希列塔尼住了六星期,在一个僻静的地方,那里真像人间天堂。九月份,我到普瓦图公婆家,他们在那有一大片森林。”

“冬季,你们是否要去南方?”

“对,十五号左右,我们去夏纳。房子已经租好,还有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对面是大海。我们已经派人去打扫和布置房间了。这并非因为我们怕冷,而是那里太美了,阳光很充足!我们将在三月份回来。明年我们要留在巴黎。两年后,等小宝宝长大之后,我们还要外出旅行。我,我能料到这些吗?天天都像在过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