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发现塞芙丽娜同过去判若两人,在最初的几次幽会时,她十分温顺、被动,蓝眼睛清澈透亮。现在,她的黑发下,情欲十分炽烈。她在他怀里慢慢苏醒,过去是冷若冰霜休眠中的处女,现在苏醒了。不论老淫棍格朗莫兰的蹂躏,还是卢博的粗暴发泄,都未能把她从处女的休眠中唤醒。她是人间宠物,过去是任凭男人摆布,现在她才真正懂得什么是爱情。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奉献给雅克,感激他给予自己快乐。她性欲旺盛,是雅克使她懂得了什么是爱,所以她对雅克倍加亲热。这是何等的幸福呀!她舒坦地搂住雅克,让他紧贴在自己胸脯。她轻轻闭上嘴,屏着呼吸,尽情享受着欢乐。

当他们睁开眼睛时,不由一惊:“蜡烛灭了!”

塞芙丽娜轻轻移动了一下身体,表示这没有什么关系。然后她强忍住笑声,问:“嗯,我乖吗?”

“喔,是的,没有人能听见,咱们是一对真正的小耗子!”

他们并排躺着。她搂住他,缩成一团贴在他身上,用鼻子嗅他的脖子,舒心地叹着气说:“天哪,这可真舒服!”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房间里一团漆黑,只能分辨出两扇灰白的窗子。通红的炉火在天花板上映出一个大圆圈,他们瞪大眼睛盯着那个光圈。楼下的乐声已经停止,门已上闩,整座楼房已进入梦乡。楼下,从卡昂开来的火车进站了,震动着转盘,沉闷的撞击声似乎非常遥远,不能听见。

塞芙丽娜这样搂着雅克,不一会儿就感到欲火难忍。这样她更感到应该把过去的一切全部告诉对方。许多星期以来,这种心情一直在折磨着她。天花板上的圆形光圈在扩大,变成了一滩血。塞芙丽娜痴痴望着光圈,似乎听到周围的一切正在高声诉说往事。她的话涌到嘴边,面部肌肉紧张地抽搐着。假如自己把一切的一切统统告诉对方,把自己同他溶化在一起,那该多好呀!

“亲爱的,你知道吗……”

雅克也望着天花板上通红的光圈,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靠近她,恨不得把身体同她那娇嫩的身子融为一体。刚才雅克也是思潮如涌,想到那件吓人的卑鄙事件。对此,他俩都想开口,但又一直没有讲出口。雅克一直不让情妇提那件事儿。他担心那会使他旧病复发,会改变他们的生活,会制造流血事件。但现在,雅克周身无力,无法再用热吻去封住对方的嘴。他躺在这温暖的床上,躺在女性温柔的怀抱里,感到十分舒坦,身体几乎酥软了。雅克相信,塞芙丽娜迟早会把一切统统告诉他的。他发现对方局促不安、欲言又止,但终于开口了。这时,雅克如释重负,终于结束了惶惶不安的期待时期。

“你知道吗?亲爱的,我丈夫疑心我陪你睡过觉。”

在最后一瞬间,塞芙丽娜违背初衷,没有讲那件事儿,而是说出前天夜里在她家发生的一件事儿。

“喔,你这么想?”雅克不相信地喃喃说着:“他是那么客气而且热情!今天早上,他还同我握过手呢!”

“我肯定他什么都知道。现在他大概正在猜想我们如何搂抱在一起,如何亲热的情景!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

塞芙丽娜不说了,靠近雅克,用力搂住他。这种幸福感加深了她对丈夫的仇恨。她沉吟片刻,颤抖着说:“嗯,我恨他,恨他!”

雅克不由一惊。他对卢博毫无怨恨之意,反而认为卢博为人十分随和。

雅克问:“噢,那是为什么?他并没有妨碍我们呀!”

塞芙丽娜没有回答,只是重复说:“我恨他!他在身边,我就会感到不舒服。啊!要是可能的话,我想逃走,永远和你在一起!”

雅克被对方的柔情所感动,他把情妇拉近自己,贴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贴在一起。塞芙丽娜缩成一团,嘴唇亲着他的脖子,悄声说:“这是因为你还不了解他,亲爱的……”

这次塞芙丽娜要坦白了,坦白虽然可怕,但不可避免。雅克心里明白,她这次一定要讲出来,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她,因为雅克把她身上那种被爱和占有的欲念唤醒了。屋里不闻任何声息,女报贩大概已经入睡。外面,大雪覆盖着巴黎,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车辆的飞驰声。开往勒阿弗尔的最后一列火车是十二点二十分发车,它一出发就把车站的生命给带走了。炉子已不再呼呼作响,火苗已经消失,只剩下发红的煤块映照着天花板,光圈显得更红,犹如一只恐怖的大眼睛。屋里很热,像一层厚雾压在床头,令人窒息。他俩昏昏沉沉,手足交错,拥抱在一起。

“亲爱的,因为你不了解……”

雅克忍耐不住,脱口说道:“不,我了解。”

“不,你可能生过疑,但你并不知道。”

“我知道他是为了遗产才那么干的。”

塞芙丽娜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一笑:“啊,对,是为遗产一事!”

她开始悄悄讲述她在格朗莫兰董事长度过的童年生活。声音很低,像夜间窗子上的昆虫嗡叫一样。塞芙丽娜本想撒谎,不讲她同董事长的私情,但后来她感到应坦率诚实,应把一切的一切统统讲出去,那她就会如释重负,会感到轻松愉快。于是,她就滔滔不绝、慢声细语地讲述起来。

“你知道吗?在二月份,就在这个房间里,就是在他同副省长吵架之后。这件事你还记得吧?那天就同我们刚才一样,也在这张桌子上吃点心。我们很愉快,因为当时他什么也不知道,我当然也不会那么笨,主动去讲那种事儿。但后来他通过一枚戒指全知道了。戒指是过去董事长给我的一件礼品,不知他怎么就猜到了。啊,亲爱的,你肯定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对待我的?”

雅克感到塞芙丽娜在发抖,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身体。

“他一拳将我打倒,抓着头发在地上拖着我走。后来,他抬起脚跟对着我的脸,似乎要把我一脚踩碎。不,走着瞧,只要我有口气,这事就不算完!天哪,他继续揍我,同时向我提了许多问题,逼我讲述那件事情,我简直羞于开口。你该明白,我是个坦率的人,对不对?你没有逼我,我就把实情全告诉了你。算了,他问的那些脏话,我羞于重复。他几乎把我打昏,这是实情。无疑,他爱我,所以他知道这些真相之后气愤填膺。我承认,要是在婚前告诉他,我的作法就显得正直多了。但应该明白那是往事,只有野人才会对往事如此嫉妒!喂,你呢,亲爱的,你不会了解此事之后就不再爱我了吧?”

雅克正在考虑,没有吱声。塞芙丽娜像水蛇结一样紧紧缠住雅克的脖子和下腹。雅克感到吃惊,他没有料到还会有这种事情。他原来认为是为遗嘱一事,现在看来远非如此,而是有更复杂的原因。其实雅克也希望如此,这说明卢博夫妇杀人并非是为了钱财,那他也就没有理由蔑视他们了。过去,雅克的思想一直很矛盾。即使在他同塞芙丽娜亲吻时,也没有摆脱矛盾心理。

“我不再爱你?为什么呢?对你的过去我毫不在意,那些事情与我无关。你是卢博之妻,在这之前,你也可以先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两人不再讲话,紧紧楼抱在一起,搂得喘不过气来。雅克感到塞芙丽娜的乳房贴在自己胸旁,圆滚滚、鼓囊囊、硬梆梆。

“啊,原来你做过老家伙的拼头!不管怎么讲,这事也够荒诞的!”

塞芙丽娜挺直身体,靠紧雅克,把脸伸到他嘴边,吻着雅克,结巴着说:“你才是我心爱的人,我真心喜欢的人就你一个。喔,和他们俩在一起……你怎能知道呢?我根本感觉不到是什么滋味。只有同你在一起,我才感到幸福!”

塞芙丽娜用爱抚刺激雅克的性欲,她甘愿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她需要他,用失去理智的手把他拉住。雅克虽感欲火烧身,但无意马上答应她的要求,只是握住对方的手说:“不,不,再等一下。那,那个老家伙呢?”

塞芙丽娜周身战栗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说:“对,是我们杀死了他。”

情欲的颤动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想到凶杀场面的恐惧,是极度欢快之后的极度痛苦。剎那间,塞芙丽娜感到一阵晕眩,感到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她把鼻子贴在雅克脖子上,依然悄悄地说:“他叫我给董事长写封信,请董事长和我们乘坐同一班快车,并要求董事长到鲁昂之后再露面。

我坐在座位上周身发抖,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不幸就感到惶恐不安。在我们对面坐着一位黑装女子,她默不作声的神态叫我害怕。我不敢看她,认为她知道我们正在想什么。从巴黎到里昂,行程两小时就这样过去了,我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动弹一下,闭着眼睛装睡。他就在我身边,也是一动也不动。最使我忧虑的是,我知道他正在策画一件可怕的事情,但他到底打算怎么办,我当时是一无所知。啊,当时我心里是一团乱麻,耳边响着汽笛声、火车的颠簸声和车轮的滚动声……那叫什么旅行啊!”

雅克把嘴贴在塞芙丽娜香喷喷的厚发上,不时有意无意地吻她一口。

“但你们和他不在同一车厢,怎能杀死他呢?”

“别忙,听我慢慢告诉你。这是我丈夫的主意。他之所以能够成功,纯系偶然,这是实情。火车在鲁昂停车十分钟,我们下到月台,丈夫逼着我装作活动腿脚,一直走到董事长包厢前。我丈夫一见董事长站在车厢门口,装作吃惊的样子,似乎他不知道董事长也在车上,由于次日在勒阿弗尔有活动,乘客很多,你拥我挤,争抢着挤上二等车厢。在要关车门时,董事长请我们上到他的包厢里。我有些犹豫,说我们的箱子还在那边。董事长大声说箱子不会弄丢,我们可以到巴朗唐站之后再去取箱子,因为他要在那里下车。我丈夫一度有些担心,想跑回去取箱子,偏在那个时候,列车长吹响了哨子,我丈夫下了决心,把我推上车,他也跟了上去。他关上车门,拉下窗玻璃,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看见我们呢?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估计是因为当时乘客拥挤,月台上很乱,列车员稀里胡涂,没有留意我们,反正没有人敢肯定看见了我们。火车启动,慢慢离开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