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拉莫特点点头,他正在考虑,一旦对卢博夫妇起诉将会导致什么后果。无疑,一到法庭,卢博定会招供,会说其妻自幼荒淫无耻,沦为奸妇,他一气之下杀了奸夫。到那时卢博夫妇将不再是普通的女佣和罪犯,他们将会使一批资产阶级上层人物和铁路界要人受到牵连。况且谁知董事长这号人到底干过多少卑鄙龌龊之事呢?也许会出现出人意料的重大事件……不,不行,要是逮捕真的凶犯,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最终打定了主意,摒弃这一作法。假如一定要了结此案,他倾向于让无辜的卡布什作替死鬼。
他对德尼泽说:“我同意您的观点。事实上,从各方推理都对卡布什不利。但假如他这是合理报复……天啊,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呀!那又会引起种种非议和诽谤!我明白,法官在执行法律时不应顾及后果,而且要置于关系网之上……”
他没有把话说完就作了个手势。法官静静等候上司的命令。只要人家相信他自作聪明而杜撰的故事,他准备按照政府的需要而牺牲司法意志。但一向老谋深算的秘书长却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以命令的口吻说:“好了,有人让我们不要起诉,我看你设法了结此案吧!”
德尼泽说:“对不起!先生,现在案件的主人不是我,而是我的良心!”
秘书长立刻微笑起来,他又一本正经,带着嘲弄世人的神态,文质彬彬地说:“当然,我正是对您的良心说的,为捍卫神圣的法律和公共道德,您可以采取您认为必要的行动。我知道,您一定会仔细权衡利弊。您比我更清楚,为避免栽大跟头而接受某件坏事勇敢行为。好了,我把您召来是因为我知道您是个好公民,是个正派人。对您独立办案,我们不会干预。我重申,依照法律规定,您是此案的绝对主人。”
德尼泽十分羡慕法官们这种无上的权力,刚才他几乎要滥用这个权力,所以对上司的话颔首称赞。
秘书长更为和蔼,简直有些过火,近于讥讽,他说:“况且,我们明白对手是什么人。长期以来,我们就十分关注您所做的努力。我可毫无保留地告诉您,只要有空缺,我们就马上把您调到巴黎来。”
德尼泽动了心。怎么?如果他肯帮忙,他们就满足他的野心,实现他来巴黎任职的梦想?卡米·拉莫特明白他的意思。补充说:“我们已经给您挂了号,只是时间问题了。不过既然说到这里,我就再告诉您一件事儿,八月十五日我们将为您颁发一枚十字勋章。”
德尼泽思忖片刻。他当然高兴往上爬,他计算过,那样每月可以增加一百六十六个法郎的收入。这对他目前尚不富裕的生活是一笔福利收入,可以更换一些衣物,也可以让妻子梅拉妮吃得更好一些,也免得她一天到晚总嘟嚷。十字勋章挂在胸前也很美观,况且那样就会平步青云、前途无量。他属于传统式法官,正直、平庸,一般不会出卖自身,但他在这一普通的希望面前让步了。法官们同别的职业一样,也会饥不择食地行乞。为在宦途上前进一步,他们只好拖着沉重的链子,随时准备屈服于当局的命令。
德尼泽喃喃地说:“我对此感激涕零,请向大臣先生转告我的谢意。”
他站起来没有再吱声,他感到要是再开口,一定会使对方为难。后来,他双目无神,面无表情地说:“那好,我将遵照您的意愿结束此案。当然,假如找不出有力证据说明卡布什是罪犯,那最好别冒天下之大不韪,别对他起诉。我准备把他放掉,继续监视他的行动。”
秘书长站在门口,十分亲热地说:“德尼泽先生,我们十分相信您的敏锐和正直。”
书房里只剩卡米·拉莫特一人,他出于好奇把塞芙丽娜所写的纸条同他从格朗莫兰文件中发现的那封短信比较了一下(其实他没有必要这样做了),字体完全相同。他把短信迭起放好。他虽未对预审法官提到这件事儿,但他认为留下这件武器有用。此时此刻,塞芙丽娜的影子又闪现在他眼前。别看她身体柔弱,却敢于顽强地斗争。想到这里,他宽容又讥讽地一耸肩,啊,这些贱骨头还真坚持!
两点四十分,塞芙丽娜提前来到卡迪内大街,她约好同雅克到那里相会。雅克住在那里一座大楼高层一间小屋里,他只在晚上到那里睡觉,而且一周之内,他有两晚不睡那里,而是住到勒阿弗尔。晚上他把机车开到勒阿弗尔,次日一早再把机车开回来。这天由于疲劳加雨淋,他一进屋就倒在床上了。要不是邻居吵架声把他惊醒,恐怕塞芙丽娜还要白等半天。邻居丈夫打妻子,妻子的哭叫声吵醒了雅克。他十分不满,洗罢脸,穿上衣服,这才发现塞芙丽娜正在人行道上往他的阁楼小窗这边张望。
雅克从走马车的大门走出,塞芙丽娜一见,忙说:“您可来了,我还以为找错了地方呢!您是说索絮尔街拐角,对吧?”
不等回答,她又望着楼房说:“那,您就住在这儿了?”
很清楚,他是约她来自家门口相见。他们要一块儿去车场,而车场就在对面。但她的问话叫他窘迫,他担心她为了表示友好而提出去他家里看看。他的小屋陈设简陋,杂乱不堪,羞于让她进去。
雅克说:“我是居无定处,到处打游击。咱们快走吧!说不定车场主任已经离开了。”
的确,当他们来到围墙里面车场主任的小屋门前时,主任已不知去向。他们到处打听,从一个车间来到另一个车间,仍不见主任的踪迹。听人说,四点半时,主任才会去修配车间。
塞芙丽娜说:“算了,我们回头再来吧!”
当她单独同雅克来到外面时,她说:“您要是没有事儿,我留下来和您一起等他,可以吧!”
雅克不便拒绝,而且她虽叫他担忧,但他感到她愈来愈迷人,魅力愈来愈大。他过去一直想在忧郁中生活一生,现在一见塞芙丽娜柔情似水的目光,这种想法顿时化为乌有。您瞧,她的脸庞细嫩,长圆型、微露怯意,像条温顺的小狗惹人喜爱,使你不忍心去打牠。
雅克不由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当然,我不会离开您,我们还得再等一个多小时,咱们去咖啡店坐坐吧!”
塞芙丽娜笑了,因为雅克终于变得亲切了。她激动地叫道:“喔,不,我不喜欢待在房间里,而宁愿挽着您的手在大街上漫步。到哪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