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马上客气地同德拉纳耶太太打招呼。他是个善于交际的法官,同鲁昂一带的上流社会素有来往。
“请坐,夫人!”
他亲自为年轻太太拉了一把椅子。德拉什纳耶太太是位身体娇弱的金发女郎,其貌不扬,令人恶心。她身穿一身孝服。法官对德拉什纳耶先生只是礼貌地客气了一下,脸色依然高傲。德拉什纳耶也是头金发,他身体瘦弱,卅六岁就在法院当推事。德尼泽认为德拉什纳耶的勋章是靠老丈人的威望和父亲的功劳。德拉什纳耶父亲原来在混合委员会工作,也是法官,颇有建树。在德尼泽眼里,德拉什纳耶属于得宠的富有法官,虽然才能平庸却职位显赫,靠关系或财产可以青云直上。而他本人属于既穷又没有保护人的法官,他们困难重重,晋升无望,只好永远等待下去。所以他感到有必要让对方明白他在这间屋子里的绝对权威。在这里,他对来人的自由拥有绝对权,只要他高兴,他的一句话就可以使证人变为被告,可以立即逮捕他。
德尼泽说:“请原谅,夫人,我不得不把您请来,这又要让您伤心了。我知道,您和我一样强烈希望尽早查明真相,缉拿凶手。”
他作手势告诉书记官,讯问已经开始。书记官是个瘦高个儿黄脸膛青年。
法官刚开始提问,德拉什纳耶坐在一旁见法官不理睬他,便主动开口替妻子回答。他甚至把对岳父遗嘱的不满情绪也统统倾吐了出来。岳父把那么多东西留给别人,数量之大几乎占去全部遗产三百七十万法郎的一半,这叫人如何理解呢?受赠之人五花八门,竟全是他们素不相识的女性!其中一位是在罗歇街摆摊卖紫罗兰的小个子卖花女。所以他无法接受这份遗嘱,希望在刑事诉讼案结束后废除这份不合情理的遗嘱。
德拉什纳耶恨得咬牙切齿,怒气冲天。这表明他是个大笨蛋,是个钻进钱眼儿的顽固乡巴佬。法官瞇缝着灰色的大眼睛盯着德拉什纳耶,他既嫉妒又蔑视这位低能儿,他得了二百万遗产仍然不满足。有这么多钱财,他迟早会官运亨通,会到皇宫去任职。
法官开口说:“我认为您这样做是不妥的,因为只有在馈赠部分超过遗产半数时,才能对遗嘱提出异议,而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
法官转身对书记官说:“喂,落朗,这些话没有记上吧?”
书记官是个老手,微微一笑,叫法官放心。
德拉什纳耶尖刻地说:“但我相信,谁也不会认为我会把德莫法十字架那份房产让给卢博夫妇。她是仆人之女,为什么给她如此贵重的礼品?又是以什么身分送给她的?况且,要是一旦查明他们与此案有牵连……”
德尼泽又把话题拉到案情上来。
“说实话,您相信此说?”
“当然!假如他们事先知道了遗嘱内容,就会盼望我岳父早死,这个道理很简单呀!况且他们是在他生前最后同他聊过天的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生疑。”
法官发现自己的新方案被打乱,有些不耐烦。他转身对贝尔特说:“太太,您呢?您相信自己孩童时代的伙伴会犯罪吗?”
贝尔特在回答之前,望了丈夫一眼。婚后不久,他们两人的坏脾气和冷漠态度就相互影响、渗透,越变越坏,是丈夫把她推到了塞芙丽娜一边。要是依着她,为收回房地产,她主张马上逮捕塞芙丽娜。
贝尔特终于开口了,她说:“天哪,法官先生,她从小就是个坏孩子。”
“怎么,难道在杜安维尔时,她就行为不端吗?”
“噢,这倒不是,先生。但父亲本来就不该收留她!”
她那假正经的资产阶级本性在这句话中暴露无遗。她们这种人永远不允许别人挑自己的毛病。她以“鲁昂最贤慧的女子”而自豪,在鲁昂城谁敢不尊敬她,谁敢不欢迎她。
她接着说:“但是,人一旦养成轻浮放荡习气之后……总之,有许多我本来不相信的事情,今天却变成了事实。”
德尼泽又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他早已放弃这条线索,谁再坚持谁就是他的敌人,就是向他的聪明才智挑战。他高声说:“但我们可以进行推理啊!卢博夫妇不至于为及早得到遗产就对令尊下毒手吧!否则我们或多或少总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吧!我一直在调查,看看有无迹象表明他们急于占有那笔遗产。所以要怀疑他们,这个作案动机不充分,我们应该另寻原因,但又找不到,你们也提供不出什么情况。再者,请你们回顾一下,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他们不具备作案的物质条件吗?没有人看见他们钻进包厢,相反却有人证明他们回到了自己车厢里。要是他们作案,那就必须在他们的车厢同包厢之间往返一次,而在两个车厢中间还隔着三节车厢。列车在全速前进,几分钟就能跑完那段路,他们怎么能往返一次呢?我找司炉和司机了解过,他们认为只有老手才能那么沉着冷静。一句话,干这种事儿,女性根本不可能,而没有妻子陪同,丈夫单独去干又太冒险。况且,他们为什么要行凶杀人呢?去杀害刚刚帮助他们摆脱了困境的恩人?不,这肯定不会。这一假设站不住脚,所以必须另寻线索。嗯,对了,要是有人从鲁昂上车,然后就在第一站下车,这个人倒有作案可能,而且他又在最近讲过要杀死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