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当天晚上就乘车返了回来。在上车时我还同站长旺多尔普聊了几句。我当时什么也没有发现。我原来以为那个车厢隔间里只有我们夫妇二人,谁知角落里还有一位太太。开始我并没有看见她,所以感到很扫兴。开车前又跑来一对夫妇,更叫人扫兴。一直到鲁昂,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但在鲁昂车站,当我下车活动腿脚时,却看见格朗莫兰站在包厢门口,他的包厢和我们的车厢中间隔着三、四个车厢,我当时感到很奇怪。我说:‘董事长先生,怎么您也坐这趟车?我们没有料到会和您乘同一次列车!’他说他收到一封信,恰在此时开车铃响了,我们赶忙回到车厢里。我在这里补充一句,我们上车后,车厢里就没有别的乘客了,同路的旅客可能在鲁昂下车了。我们对此当然不会不高兴,这就是全部经过。是这样的吧,亲爱的?”

“对,就是这样。”

卢博这番话虽然简单,但给听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众人听后目瞪口呆,想方设法解开这个谜。监督停止记录,神色惊愕地问:“你们能肯定格朗莫兰先生的包厢里没有别人?”

“对,绝对肯定。”

众人不由心头一震,对这个不解之谜感到害怕,感到脑后有一股寒气。假如董事长是一个人坐在包厢哩,那别人怎能杀死他?并弃尸路旁,把他的尸体扔到离车站三法里之处呢?

沉默中,菲洛梅内别有用心地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太离奇!”

卢博感到菲洛梅内在盯着自己,便白了她一眼,点点头,意思是说他也感到此事离奇。他发现站在菲洛梅内旁边的佩克和勒布勒太太也点了点头。众人把目光集中到卢博身上,等候他继续往下讲,想从他一时遗忘的某个细节中弄明真相。这些目光虽好奇,但并无指责之意。不过卢博总感到众人在怀疑他。他知道只要一疏忽,一句话,一件小事就可能把众人的疑心变为现实。

柯希低声说:“这可真蹊跷!”

站长达巴迪也说:“的确蹊跷!”

卢博补充说:“还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就是火车行进在鲁昂和巴朗唐中间时,车速完全符合规定,我没有感到任何异常。由于当时车厢里只有我们夫妇二人,我打开窗玻璃抽了一支烟,望着窗外的景色,感到车轮滚动声均匀、正常。在巴朗唐车站的站台上,我看见了我的继任贝西埃站长,我同他打了个招呼,聊了两句,他还登上脚踏板同我握了一下手。亲爱的,要是找来贝西埃,他也会这么讲,对不对?”

塞芙丽娜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她脸色苍白,细嫩的小脸上布满阴云。她再次为丈夫作证说:“对,他也会这么讲。”

现在看来,任何指控都无法加到卢博夫妇身上,因为他们在鲁昂站回到了自己车厢,在巴朗唐站又同朋友打过招呼。刚才卢博从众人目光中看到的那一丝疑虑已经烟消云散。但案情却变得更为神秘,众人的惊讶程度也越来越大。

车站监督科希说:“那,在鲁昂车站,你们离开格朗莫兰先生之后,肯定没有别人钻进他的包厢里?”

很明显,这个问题出乎卢博所料,他第一次显得局促不定,不知如何回答。他望着妻子,犹豫地说:“对,我不相信会有人进去。哨声一响,列车员要关车门,我们就赶忙回到我们车厢里去了。况且包厢是他一个人包租的,别人是不能进去的呀!”

卢博发现妻子睁大了眼睛,睁得很大。他犹豫起来,话锋一转,含混地说:“不过,这事我说不清楚。当时乘客拥挤,也许会有人挤进包厢……”

他似乎有所发现,声音又变得清晰了。

“你们知道,勒阿弗尔有重大活动,乘客很多,那些买二等或三等车票的人也往甲等车厢里挤,我们不得不拦阻他们。况且那时车站上灯光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开车前,人声嘈杂,你拥我挤,有呼有叫。天哪,那可真叫乱!也许有的乘客一时找不到座位,趁混乱之机在最后一剎那挤进了包厢。”

卢博停了一下,又说:“喂,亲爱的,大概是这么回事儿吧!”

塞芙丽娜神色疲惫,用手帕捂着憔悴的眼睛重复说:“对,肯定是这么回事儿。”

这样,案情似乎初见眉目。车站监督和站长都没有吱声,只是会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围观的人群活跃起来,认为调查已经结束,该发表一下议论了。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谁有谁的观点,谁有谁的故事。车站上的工作已经瘫痪,大家都围聚在那里,被这起惨案迷住了。直到发现九点三十分的列车进站了,他们才大吃一惊,慌忙跑过去开车门,旅客如潮水一般涌出,但多数好奇的围观者仍站在监督周围。监督像个有条不紊的人,想做到一丝不苟,最后再仔细检查一下血迹斑斑的包厢。

佩克站在勒布勒太太和菲洛梅内中间指手画脚。他忽然看见他的同车司机雅克·朗蒂埃。雅克刚下火车,站在远处向这里张望。佩克扬手招呼雅克,但雅克没有理睬他。过了一会儿,雅克才慢慢走过来。他问司炉:“出了什么事儿?”

雅克心里明白,心不在焉地听众人讲述案情和纷纷讨论。他感到惊讶,感到震动,怎么调查工作偏偏让他赶上了。夜色里从他面前飞过的那个包厢就在他眼前。他伸长脖子,望了一下座垫上的淤血,凶杀的场面又浮现在他眼前。他似乎又看到咽喉被割、横陈路边的那具尸体。他一转身正看见卢博夫妇,佩克则在他耳边介绍卢博夫妇是怎样被卷进这一案件中去的。他们从巴黎和被害人坐同一趟车,在鲁昂还同被害人聊了几句。雅克认识卢博,自从他在这条在线开车之后,他还不时同卢博握一下手。对于卢博妻子,雅克总躲着她,因为他有病,对女性都要躲避。但此时此刻,雅克发现塞芙丽娜那双泪眼,那张苍白的小脸,那黑发下的蓝眼球,温柔又微带惊恐之状。他惊呆了,死死盯住她。雅克有些心猿意马,茫然地想到自己怎么同卢博夫妇都站在那里。卢博夫妇是昨晚从巴黎回来,而他则是刚从巴朗唐回来,他们都被吸引到发生惨案的车厢前,这是为什么呢?

雅克大声打断司炉佩克:“噢,我知道。我当时正站在隧道口,列车经过时,我看到有些情况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