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一阵木屐声,接着勒瓦克老婆像一阵风似的闯进来,她气急败坏地一进门就对马赫老婆嚷道:

“嘿,是你对人说我的房客跟我睡觉,我硬向他要一个法郎吗?”

马赫老婆耸了耸肩膀。

“你别找我的麻烦,我什么也没说过……我先问你,谁对你说的?”

“你甭管是谁说的,反正有人告诉我是你说的……你还说,你清清楚楚地听见我们在你的隔壁干肮脏勾当,还说我们家里的脏事多了,我整天躺着养汉子……你敢说你没说过,哼!”

每天女人们在没完没了的闲扯中,总要发生争吵。特别是挨在一起住的人家,吵吵好好是家常便饭,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凶狠地对骂过。自从罢工以来,饥饿加深了她们的怨恨,人人都找事撒气,两个饶舌妇女之间的争吵往往导致两个男人之间一场恶斗。

恰好在这个时候,勒瓦克也硬拖着布特鲁来了。

“我们的房客在这儿,叫他自己说说,他是不是为了跟我女人睡觉,给过她一个法郎。”

房客着了慌,长着大胡子的脸上失去了素日的那种温和,他抗议着,结结巴巴地说:

“啊!没有那回事,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

这一来,勒瓦克立刻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把拳头直伸到马赫的鼻子下面。

“告诉你,我可不能忍受这个。我要是有这样一个老婆,我非打断她的腰不可……难道说你相信你老婆的话?”

“真他妈的!”心里正在烦闷的马赫,非常生气地叫道。“为什么还要这样乱骂,难道我们的罪还不够受的吗?给我滚远点,不然我就揍你们……再有,我也问你,谁说这是我老婆说的?”

“谁说的?……皮埃隆老婆说的。”

马赫老婆尖笑一声,接着转向勒瓦克老婆说:

“啊哈!是皮埃隆老婆呀……那好了!我可以告诉你,她跟我说了些什么。是的,她跟我说过,你跟你的两个男人一块儿睡,上面一个,下面一个!”

现在,和解已是无望了。每个人都火了,勒瓦克两口子又反过来对马赫两口子说,皮埃隆老婆也讲了他们许多别的事情,说他们把卡特琳卖了,说他们一家子连小孩子也算上都烂透了,艾蒂安把从沃尔坎带来的脏病传给了她们。

“她说过这个,她说过这个,”马赫吼叫起来,“好!我去找她,假使她承认她说过这些话,我非抽她嘴巴不可。”

马赫跑出去了,勒瓦克两口子在后面跟着去作证。布特鲁就怕吵架,悄悄溜回去了。由于这场争吵而上了火的马赫老婆,也想跟着去,阿尔奇一阵哼哼,把她留了下来没去,她拽着两个被角给浑身颤抖的小姑娘掖好,又站到窗前来,两眼凝望着外面。大夫怎么还不来!

马赫和勒瓦克两口子在皮埃隆家门口遇到了丽迪,小姑娘正在雪地里冻得跺脚。房子的门窗紧紧地关着,从百叶窗的板缝中透出一缕亮光。起初,小姑娘很不自然地回答着问话:不,爸爸没在家,他到洗衣房找焦脸婆去了,要把一包衣服拿回来。后来,她就不知怎样回答是好了,不肯说妈妈正在做什么。最后,她狡猾而又怨恨地笑着全说了出来:丹萨尔先生来了,妈妈说她在家里妨碍他们谈话,就把她赶到门外。丹萨尔从早晨就带着两个宪兵在矿工村转来转去,竭力想诱劝工人们,他对软弱的人施加压力,到处宣扬:假使他们星期一不到沃勒去上工,公司就决定雇用博里纳日人。天黑的时候,他看到皮埃隆老婆一个人在家,就把宪兵打发回去了,然后自己留在她家里,对着暖暖和和的火炉喝起杜松子酒来。

“嘘!别说了!我们得看看他们!”勒瓦克猥亵地笑着低声说。“等一会我们再说……你先滚开吧,小婊子!”

丽迪退后了几步,勒瓦克把一只眼贴在百叶窗板缝上。他差一点叫出声来,脊背一阵发麻。轮到勒瓦克老婆了,她看了一下,像肚子痛似地弯着腰说真恶心。马赫把她推开,也想看一看。他看完之后说,就是花钱看也不冤枉。于是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轮流看起来,就像看西洋镜一样。房间里整洁光亮,火炉里火势旺盛,显得格外有生气。桌子上摆着糕点、酒瓶和酒杯,像是娶媳妇一样。里面的一切两个男人看得真真切切,换个时候,他们准会取笑半年,但这个时光他们俩却都气坏了。皮埃隆老婆把裙子撩得老高,让人骑在身上,实在有趣。但是,在同伴们连一片面包、一点煤渣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却守着大火炉、吃着饼干干这种事,难道不是卑鄙到了极点吗?

“爸爸回来了!”丽迪叫着跑开了。

皮埃隆没事人似的从洗衣房回来,肩上扛着一包衣服。马赫立刻质问他说:

“喂!我说,有人告诉我,说你老婆说我把卡特琳卖了,我们一家子都烂透了……那么,你家里那个男人给了你老婆多少钱?那位先生把她的肉皮都快磨破了。”

皮埃隆晕头转向,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时候,他老婆听到吵闹声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便开了个门缝看看是怎么回事。人们看到她满脸通红,敞着怀,裙子还掖在腰上,丹萨尔在里面忙不迭地穿起裤子。总工头生怕这事传到经理的耳朵里,急忙跑了。他这一跑引起了一阵可怕的喧闹,人们又是笑,又是嘘,又是骂。

“你总说别人是脏货,”勒瓦克老婆朝着皮埃隆老婆喊叫道,“难怪你干净,原来有工头给你擦身呀!”

“啊哈!她就会说!”勒瓦克接过来说。“就是你这个养汉的老婆说我老婆跟我和我们房客一块儿睡觉,——上面一个,下面一个!对,一点不错,有人跟我说是你说的。”

皮埃隆老婆镇静下来,仗恃自己漂亮有钱,满不在乎地回击这些粗鲁话。

“我敢说敢当,你们快给我滚开,哼!……这是我的事,跟你们有什么相干,你们这些人看见我们往银行里存钱就眼红,就说我们的坏话!滚开,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丹萨尔先生为什么到我们家来,我男人完全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