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人都笑起来,他们先犹豫了一下,随后就夹在渐渐增多的过节的人群里,跟着他们这位伙伴去了。在沃尔坎咖啡馆的狭长的大厅的最里面,用木板搭着一个小台子,上面并排站着五个歌女,这是在里尔混不下去才来到这儿的几个妓女,她们袒胸露怀,作着妖精般的动作。如果顾客想在台后搞一个,只要出半个法郎就行。在这里的人最多的是推车工、井口工,甚至还有一些十四岁的徒工,全矿的小伙子都聚在这里,他们啤酒喝得不多,主要喝杜松子烧酒。少数上了年纪的矿工也有到这里来的,他们是矿工村里好色的丈夫,或者是老婆放荡的男人。

他们这伙人刚围着一张小桌子坐下,艾蒂安就拉住勒瓦克,跟他讲起建立互助基金的事来。他像一个新教徒一样,自动负起了向别人传教的使命,不懈地宣传。“每一个会员,”他重复说,“每月交一个法郎,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些钱积少成多,四、五年就会有一笔不小的基金,有了钱就有力量,不是吗?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嗯!你看怎么样?”“我嘛,我不反对,”勒瓦克心不在焉地说,“我们改日再谈吧。”一个大块头儿的金发女郎吸引住了勒瓦克;马赫和皮埃隆喝完啤酒,不等奏第二支曲子就要离开,勒瓦克却坚持要留下。艾蒂安跟随马赫和皮埃隆一块儿走出来,在外面又遇见了穆凯特,看来她一直在追着他们。她又在那里用两只大眼睛盯着他,用多情姑娘特有的微笑朝他笑着,好像在说:“你愿意吗?”艾蒂安耸耸肩,嘲弄了她一下。这一下,她恼火地甩了一下手,走进人群不见了。

“沙瓦尔上哪儿去了?”皮埃隆问。

“真是的,”马赫说。“肯定是在皮凯特咖啡馆里……我们上皮凯特去吧。”

三个人一到皮凯特咖啡馆,听到门前有人在吵架斗殴,就停住了脚步。扎查里正挥着拳头要揍一个制钉工人,这是一个矮胖而又呆头呆脑的瓦隆族小伙子;沙瓦尔两手插在口袋里在一边瞧着。

“啊!沙瓦尔在这儿呢,”马赫平静地说。“他跟卡特琳在一块儿呢。”

五个多小时以来,卡特琳一直跟她的情人一起散步度过节日。在蒙苏公路上,从宽阔的大街到蜿蜒而下的涂了颜色的矮房子,人群像一道洪流,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动着,像一长列蚂蚁渐渐消失在光秃秃的平原上。到处都是黑泥,晒干后,扬起一股股黑尘,像滚滚的浓云在飞奔。路两旁的咖啡馆里都挤满了人,桌子一直摆到大路边。靠路边是两排叫卖的露天货摊,有姑娘们用的头巾和镜子,小伙子用的刀子和鸭舌帽,以及点心、甜杏仁和饼干,样样齐全。教堂前面,人们在射箭。公司的厂房对面,正在打球。在儒瓦塞勒公路的转弯处,煤矿董事会的旁边,人们正挤在木栅栏里看斗鸡,两只红翎大公鸡,爪子上装着铁距,没毛的脖子鲜血淋淋。再远一些,是梅格拉铺子,那里打台球赢了的人可以得到短裤和围裙。不时出现一阵阵的沉静,人们都在喝着,不声不响地吃着,天气很热,加上摆在露天的一些滚沸的炸锅,就更加炎热了,人们在这种热气中,好像更需要沉默来消化啤酒和炸马铃薯。

沙瓦尔用三法郎给卡特琳买了一条头巾,又用九十生丁给她买了一面镜子。他们转来转去总是碰到来赶会的老穆克和长命老,他们带着一副沉思的面容,拖着两条笨重的老腿并排走过。但是,另外一个场面使沙瓦尔和卡特琳很生气:他们看到让兰正在挑唆贝伯和丽迪去偷摆在荒地旁边的临时酒摊上的杜松子烧酒。卡特琳只好给了弟弟几个耳光,但小女孩却已抱着一瓶酒跑去了。这些可恶的孩子,总有一天要蹲监狱。

走到泰德古贝酒馆门口时,沙瓦尔想要让他的情人进去参观一下金丝雀比赛。这次比赛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在门口贴出了广告。马西恩纳制钉厂的十五个制钉工,都应邀带着各自的一打鸟笼前来参加比赛;鸟笼子都用布蒙起来,挂在酒馆院子里的栅栏上,里面装着什么也看不见、一动不动的金丝雀。这种比赛规定,在一个钟头之内,哪只鸟叫的次数最多,哪只鸟就是冠军。这十五名制钉工都站在鸟笼后面,拿着一块石板记数,同时互相监视着。于是,许多金丝雀开始歌唱了,“西树约”唱的是低音,“巴提色桂”唱的是高音。开始它们还胆怯,只稀稀拉拉地叫几声,接着在相互的刺激下,越叫越快,及至最后在极度疯狂的竞相争鸣中,有的就倒下去死了。制钉工用瓦隆话激烈地喊着,催促它们不停地叫,叫,叫,一百八十只金丝雀你一声我一声参差不齐地叫着,在这一片嘈杂的鸣叫声里,一百多个观众心情激动得一句话也不说。最终是一只“巴提色桂”金丝雀赢得头奖,获得了一个锻铁咖啡壶。

当扎查里和斐洛梅进来的时候,沙瓦尔和卡特琳正在那里。他们握握手,站在一起。突然,扎查里大怒起来,他看到一个跟伙伴们一起来看热闹的制钉工正在捏卡特琳的大腿。卡特琳脸涨得通红,要哥哥不要声张,因为她生怕自己一嚷嚷,所有这些制钉工就会扑向沙瓦尔,发生一场恶斗。她早就知道有人捏她,为了怕惹出事来,她一声没吭。可是,他的情人却只冷笑了一声,然后四个人就一起离开了,这桩事似乎也就算完了。然而他们刚来到皮凯特咖啡馆要喝啤酒时,那个制钉工又来了。他以挑衅的姿态嘲弄他们,故意在他们眼皮下蹭来蹭去斗气。扎查里认为这是对他们家的侮辱,实在忍无可忍了,就猛地向那个无赖扑过去。

“你这个畜生,这是我妹妹!……他妈的,你瞧着,我非要你尊重她不可!”

大家赶忙跑过来把两个人拉开,沙瓦尔却非常平静地重复说:

“不用理他,这是我的事……我告诉你,我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恰巧这时马赫一伙人赶来了,他安慰了眼泪汪汪的卡特琳和斐洛梅。人群中爆发一陈哄笑,那个制钉工早就溜走了。为了完全丢开这件事,沙瓦尔请大家喝啤酒,因为他就住在皮凯特咖啡馆。艾蒂安也只好和卡特琳碰杯,父亲、女儿、儿子和女儿的情人,以及儿子的情妇,大家一块儿举杯畅饮,很有礼貌地互相祝贺:“大家人人健康!”后来,皮埃隆也坚持要请一杯。但是,正当大家正在非常融洽地痛饮时,扎查里看到了穆凯,立刻又生起气来。他喊住穆凯,说要跟他一块儿去找那个制钉工算账。

“我非揍死他不可!……沙瓦尔,你守着斐洛梅和卡特琳。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回轮到马赫请喝啤酒了。总之,如果扎查里要去替妹妹报仇,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然而,当斐洛梅看见穆凯之后才放心地点点头。没问题,这两个家伙准是到沃尔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