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出去的是老爷爷长命老。马赫也决定出去遛一遛,事先他问老婆是不是愿意到蒙苏去找他。不,她不能去,带着一群孩子,简直是活受累;不过,她想了想又说,也许可以去,他们最后决定还是在那儿见面。马赫出来以后,又犹豫了,然后就到隔壁看看勒瓦克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在那里碰见扎查里正在等着斐洛梅,勒瓦克老婆又扯起那桩婚事的老话。她埋怨说,人们都瞧不起她,她一定要和马赫老婆最后谈谈。女儿跟情人在一起瞎混,她收养着一群女儿生出来的没爹的孩子,这算什么名堂?斐洛梅平静地戴好无沿帽之后,扎查里带着她离开时一再说,只要他母亲同意,他很愿意和她结婚。这时,勒瓦克早就溜出去了,马赫让勒瓦克老婆找他老婆谈,自己也急忙走了。布特鲁两肘支着桌子正把最后一片乳酪塞进嘴里,他断然拒绝了叫他去喝杯啤酒的友好邀请,像个好丈夫一样留在家里。

矿工村渐渐走空了,男人们先后都离开了家。姑娘们在门旁窥探着,趁空也挽起情人的胳膊从另一边溜走了。卡特琳看到了沙瓦尔,她等父亲刚一转过教堂墙角,就急忙跑到他跟前,和他一起朝蒙苏走去。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和乱打乱闹的孩子们,她已精疲力尽,连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她再倒了一杯热咖啡,小口小口地呷着。整个矿工村里只剩下女人们了,她们互相邀请,围着午饭后还热乎的油腻的桌子慢慢地喝咖啡。

马赫猜想勒瓦克准是去万利酒馆了,就不慌不忙地奔拉赛纳那里而来。果然,在酒馆后面围着篱笆的小花园里,勒瓦克正跟伙伴们玩九柱戏。老爷爷长命老和老穆克都在那里站着,他们没参加游戏,却看得那么出神,两对眼睛随着球转来转去,甚至顾不得用臂肘互相捅一下。烈日当头,只见酒馆的屋前有一条阴影,艾蒂安坐在那里的桌子旁喝啤酒,样子有些闷闷不乐,苏瓦林丢下他,一个人上楼回自己屋里去了。几乎每个星期天,这位机器匠都躲在自己屋子里写东西或是看书。

“你不玩玩吗?”勒瓦克问马赫。

马赫拒绝了,他太热了,渴得要命。

“拉赛纳!”艾蒂安喊道,“来杯啤酒!”

随即转身对马赫说:

“告诉你,我请客。”

现在,大家都不再客气,彼此以“你”相称了。拉赛纳一点也不着急,连叫了他三次还没动窝,最后还是拉赛纳太太拿来一杯温热的啤酒。年轻人压低声音诉起苦来,埋怨在这里住得不好,当然,他们都是些好人,心眼儿也好,只是啤酒太淡,饭食难以下咽!要不是因为蒙苏路太远,他早已搬了多少次住处了。他迟早要在矿工村找一家寄宿的地方。

“当然,当然,要是寄宿在一个住户人家是会好些的。”马赫慢吞吞地说。

这时候,爆发了一阵喝彩声,勒瓦克一下子打倒了所有的短柱。老穆克和长命老低头盯着地上,在喧闹声中保持着一种无声的高度赞赏。当玩九柱戏的人发现篱笆上面露出穆凯特快乐的面孔时,立即由欢喜转为开玩笑。她在那儿已经转悠了一个钟头,听见笑声才大着胆子走近前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吗?你那些情人呢?”勒瓦克大声叫道。

“我那些情人嘛,我把他们都存放起来了,我正想再找一个呢。”她嬉皮笑脸地回答,毫无害羞之意。

大家都自我推荐起来,用粗话逗她。她摇头表示拒绝,并且笑得更加厉害,还装出羞答答的样子。在这样戏谑的时候,她父亲也在场,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打倒的短柱。

“到那边去吧!”勒瓦克向艾蒂安瞥了一眼说,“我的姑娘,大家都知道你看上的准是他!……一定要使劲儿抓住他。”

于是,艾蒂安乐了起来。实际上,推车女工的确是在围着他转。他谢绝了,虽然他感到高兴,可是他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在篱笆后面用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又站了几分钟,然后她的脸突然绷起来,像被火热的太阳晒得支持不住了似的,慢慢地走开了。

艾蒂安又低声对马赫讲了很长时间,说明在蒙苏建立一种互助基金对矿工的重要性。

“既然公司随便我们自己,我们还怕什么?”他重复说,“他们只给我们一点养老金,而且自从不从我们的工资中扣除以后,他们也是爱给多少就给多少。那么,最好是组织一个不受公司限制的互助基金会,至少遇到紧急情况时,我们可以有个依靠。”

他又具体地谈了许多细节问题,讨论如何组织,并自告奋勇愿承担一切工作。

“我嘛,我很愿意,”被说服了的马赫最后说。“但是,还有别人呢……应当想法子使他们也同意。”

勒瓦克赢了,大家放下九柱戏去喝啤酒。马赫不肯再喝,他说过一会儿再说吧,时间还早呢。他想起了皮埃隆,他到哪儿去了呢?不会错,一定是在兰芳咖啡馆。于是,他说服了艾蒂安和勒瓦克,三个人一齐到蒙苏去了。这时候,另一伙人又来到万利酒馆玩九柱戏。

他们在石铺路上走着,先进了卡西米咖啡馆,跟着又到了进步咖啡馆,同伴们从敞着的大门里面喊他们进去,不得不答允。每次都要喝一杯啤酒,要是再答谢的话,就得喝两杯。他们在这个酒馆呆上十分钟,说几句话,就再往前走,可是走不远又得进另一家去再喝。他们心里很清楚,知道喝多了啤酒没有什么坏处,唯独小便太多,尿渐渐也变得像泉水一样清澈。到了兰芳咖啡馆,他们正好碰见皮埃隆,他刚喝完第二杯啤酒,为了不扫他们的兴,又和他们碰了一杯。他们三个当然也得干杯。现在,他们是四个人了,他们从兰芳咖啡馆出来,打算看看扎查里是否到了迪松咖啡馆。迪松咖啡馆的大厅里空无一人,为了等一会儿扎查里,他们每人又要了一杯啤酒。后来,他们又到了圣埃路瓦咖啡馆,在那里喝了工头李肖姆一杯。此后,他们不再找任何借口,从这家咖啡馆串到那家咖啡馆,只是为了闲逛。

“到沃尔坎去一趟吧!”勒瓦克突然兴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