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这儿一共只有五个,”她说,“我给你三个……只是有一样,你要向我保证,设法让你妈答应咱们结婚。这露天地里的夫妻生活我过够了!为了这个,现在我每顿饭都要挨妈妈的骂……发誓吧,你先发誓。”

她的语声柔弱无力,真是一个病魔缠身的姑娘,没有任何热情,对自己的生活真正感到了厌倦。扎查里发了誓,他大声嚷着说,一言为定,绝不食言;他拿到三个硬币以后,吻了她一下,胳肢她,逗她乐,要不是她一再不肯,说那件事不会给她带来丝毫快乐的话,他一定要在他们老夫妻的冬宫——矸子堆的一个角上办完那事儿的。扎查里穿过田地去追赶他的伙伴,斐洛梅便独自一人回矿工村去了。

艾蒂安无意识地远远望着他们,并没有多去想它,认为这不过是一般的幽会。矿井里的姑娘都比较早熟。他回忆起他在里尔的工厂后边等待过的那些女工,那一群群的姑娘,从十四岁就堕落到穷困的纵情放荡中。但是,他看到的另一桩事更使他惊讶,他立刻站住了。

在矸子堆的脚下,在放着几块大石头的洼处,小让兰坐在当中,正粗暴地呵叱坐在他左右两边的丽迪和贝伯。

“嗯?你们有什么好说?如果再不满足,我就一人再给你们一个耳光……你们说,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不错,主意确实是让兰想出来的。他跟那两个孩子在运河边上的草地里采蒲公英,顺着河采了一个钟头以后,弄了一大堆。他想自己家里无论如何也吃不了这么多,于是,他们没有回家,到蒙苏去了。他让贝伯守着野菜,推丽迪去拉有钱人家的门铃,说是卖蒲公英来了。他已经有了经验,说小姑娘卖什么都卖得出去。他们热心地卖了一阵,一大堆蒲公英全部卖光了;小姑娘卖了五十五个生丁。货已脱手,三个人正在分钱。

“这样不公平!”贝伯声明道,“应该平分成三份……如果你一个人留下三十五个生丁,我们一个人就只能有十个生丁了。”

“什么不公平?”让兰愤怒地反驳说。“第一,我采得最多!”

贝伯对让兰向来是既敬又畏,盲目信任的,因此平常总是顺从他,自己经常受骗。虽然他年纪比较大,也有力气,但有时却要挨揍。不过,这回不同了,一想到这些钱,他就不服气,要反抗。

“他欺侮咱们,你说是不是,丽迪……要是他不平分,咱们就告诉他妈去。”

这一说不要紧,让兰立刻朝他鼻子上给了一拳。

“你再说一句!我就上你们家去,说你们把野菜卖给太太了……再说,你这个混蛋,我能把五十五个生丁平均分成三份吗?你机伶,你就来试试,看你能不能分……给你们,每人十个生丁,赶快拿走,不然我就还装进我的口袋。”

贝伯被制服了,接下了十个生丁。不住哆嗦的丽迪一句话也没说,她在让兰面前有一种被打服的小媳妇之感,对他又怕又温柔。让兰递给她那十个生丁的时候,她露出顺从的微笑伸出手来。但让兰陡然又变了主意。

“嗨,你把这些钱都拿回去干什么?……要是你藏不好,一定会被你妈摸去的……最好还是我替你保存着吧。你要花的时候再跟我要。”

于是,四十五个生丁全都进了让兰的腰包。为了堵住丽迪的嘴,让兰笑着搂起她。两个人就在矸子堆上滚到一起。丽迪是他的小妻子,他们常常在黑暗的角落里尝试他们在家里隔着板壁听到或从门缝里看到的夫妻乐事。他们什么都懂,但是因为年龄太小,还不大能办到,只是在一块试着耍闹几个小时,像尚未成熟的小狗一样放荡地嘻戏而已。他把这种耍闹叫做“当爸爸和妈妈”,而每当他要拉她的时候,她跑,随后在本能的快活激动中让他抓住。她常常生气,但总是对永远得不到的一种东西怀着希望。

贝伯要想这样做却不行,他要是摸丽迪一下,就会挨一顿臭打,因此当他看着他们俩在一起胡闹的时候,他又恼又恨,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他们俩当着他的面也毫无顾忌。所以他也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吓唬他们,喊着说有人在看,跟他们捣乱。

“坏了,那儿有一个人在看!”

这一回他可真的没有说谎,那边确实有一个人,原来就是决定继续朝前走的艾蒂安。孩子们跳起来逃跑了。艾蒂安绕过矸子堆,顺着运河走去,看到这些在鬼混的孩子的惊慌失措感到可笑。老实说,就他们的年龄来说,干这种事未免太早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听到和看到的就是这些,要使他们守规矩,只有把他们捆起来。这件事使艾蒂安心里十分难过。

他继续走了百来步,又碰见许多对野鸳鸯。他到了雷吉亚这个老矿井的废墟附近,这是公共幽会场所,蒙苏的姑娘们都在这儿跟情人闲遛;推车女工们不敢大胆地在小屋顶上怀上她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到这个人迹稀少的偏僻角落来。木栅破成了一段段,人人都可以随便进入旧日的贮煤场,这里已是一片荒野,两座倒塌的棚屋和仍旧竖立着的巨大支架的残骸在那里挡着。许多不能用的斗车,横七竖八地扔在那里,烂了一半的旧坑木堆成一堆,到处是茂密的荒草,中间夹杂着许多粗壮的小树。因此,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每个姑娘都在这里有自己隐蔽的巢穴,让情人把她们按倒在大木头上、小树后或斗车里。显然大家近在咫尺,可谁也不打扰谁。在这个废机器周围,在这个不再出煤的矿井附近,爱情却成鲜明对照,放纵的爱情在本能的推动下,使这些尚未成年的女孩子怀上了孩子。

这里还住着一个看守人,他就是老穆克。差不多就在毁坏了的井楼下面,公司给了他两间房,房子的最后几根屋梁快要断了,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虽然他们不得不把一部分屋顶支住。一家人在这里住得倒还算不错,他跟穆凯住一间屋,穆凯特住另一间。窗户上一块玻璃也没有了,他索性钉上木板,这样光线虽然不好,却比较暖和。另外,他实际上什么也不看管,他只到沃勒矿井去照看马,对雷吉亚的废墟从来也不过问。在这里只留着雷吉亚竖井,用来为附近一个矿井作通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