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一个月以后,男爵夫人和女儿在十分难堪的沉默中住在吕蒲公馆里。罗萨莉内心十分痛苦,但一点不流露出来:她把父亲的死归罪于自己,而且疑心还有另一桩在她看来更加严重的祸事要发生,那件事毫不含糊是她一手造成的;因为,诉讼代理人吉拉尔代和德·格朗塞神甫一点都不清楚阿尔贝的命运。杳无音讯使人害怕。她悔恨交加,感到有必要向代理主教交代她离间弗朗切丝卡和阿尔贝的种种鬼花招。那是些简单而又骇人听闻的计谋。德·瓦特维尔小姐截取了阿尔贝给公爵夫人的全部信件,和弗朗切丝卡告知情人丈夫得病的信,那封信告诉他,在她应该竭尽全力照料垂危病人期间,不能给他写回信。这样,在阿尔贝忙于选举的这段时间里,公爵夫人只给他写过两封信,一封告诉他阿尔盖奥洛公爵病危,另一封对他说,自己成了寡妇,这两封至诚而高尚的信都让罗萨莉给留下了。罗萨莉辛苦了好几夜,终于能惟妙惟肖地摹仿阿尔贝的笔迹。她用三封假信代替了忠实情人的真信;她把这三封假信的草稿交给老教士看过,恶的天才在信中竟表现得如此完满,他不禁为之颤栗。罗萨莉冒充阿尔贝,在信中让公爵夫人思想上对所谓不忠实的法国人的变心有所准备。对阿尔盖奥洛公爵的噩耗,罗萨莉回答的是阿尔贝即将和她罗萨莉结婚的喜讯。她算好叫这两封信在路上错过,结果的确在路上错过了。罗萨莉的信写得用心之恶毒,使代理主教惊讶不已,把信又看了一遍。接到最后一封信时,弗朗切丝卡被一个想要扼杀情敌的爱情的女孩子伤透了心,只答复了这么简单的一句:“您请便吧,永别了。”

“使人间法律无能为力的纯粹道德上的罪恶,是最卑鄙最丑恶的。”德·格朗塞神甫严厉地说,“上帝经常在人世间惩罚这些罪恶:有些飞来横祸,我们觉得无法解释,其原因就在于此。在偷偷摸摸犯下的、埋藏在私生活的神秘之中的种种罪行里,最可耻的就是私拆信件,或者是偷看别人的信。任何人,不论是谁,不论他的动机是什么,只要他敢于这样做,他就给自己的品格涂上了抹不掉的污点。有一个年轻的侍从遭到诬陷,他带着一封下令杀他的信件,没有任何邪念地上路,于是上帝保护了他,救了他,我们说这是奇迹,你能感到这个故事里的全部动人而神圣的力量吗?……你知道奇迹是什么吗?德行和无辜的圣婴一样,头上有一轮灿烂夺目的灵光。我给你说这些,不是要教训你。”老教士带着十分忧伤的语调对罗萨莉说,“哎!我可不是赦罪院的大主教,你也不是跪在上帝的脚边,我是一个担心你会受到惩罚因而感到恐怖的朋友。这可怜的阿尔贝,他怎么样了?他不会轻生吧?他镇静的外表下面蕴藏着异常激烈的个性。我明白阿尔盖奥洛公爵夫人的父亲索德里尼老亲王此来,是要讨还女儿的书信和画像。这对阿尔贝是晴天霹雳,他肯定会试图去为自己辩白的……不过,他怎么会十四个月不捎点儿消息来?”

“噢!如果我嫁给他,他会那样幸福……”

“幸福?……他不爱你。再说,你也没有偌大一笔家产带给他。你母亲对你反感极了,你给了她一个刻毒的回答,伤了她的心,也会毁掉你自己。”

“什么!”罗萨莉说。

“昨天她对你说,服从是你补赎过错的唯一方法,她对你谈起阿梅代,提醒你该和他结婚。‘要是您这样爱他,母亲,您嫁给他好了!’你说,你有没有这样顶撞她?”

“顶了。”罗萨莉说。

“那好!我是了解她的,”德·格朗塞先生接着说,“要不了几个月,她就会成为苏拉伯爵夫人!当然啦,她还会有孩子,她将给德·苏拉先生四万法郎的年金;另外,她将给他许多好处,尽量在她的不动产里减少你的那一份。只要她活着,你就不会有钱,而她才三十八岁!就算她同意放弃对鲁克塞的权利,你的全部财产也不过是鲁克塞的田地和你父亲的遗产清理后留给你的那么一点点权利!从物质利益方面看,你已经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糟;从感情方面看,我认为尤其荒唐……你不向你母亲……”

罗萨莉恶狠狠地把头一偏。

“不向你母亲,”代理主教接着说,“不向宗教讨教,在你刚有一点点心事的时候,这两者本来能开导你,帮助你,指点你;你却独断独行,你对生活一无所知,一味凭感情用事!”

这些明智的话,使罗萨莉听了十分害怕。

“那我该怎么办呢?”她停了一下说。

“你要补赎过错,先得知道你的过错有多大。”神甫说道。

“好!我将写信给唯一能知道阿尔贝消息的人,这人就是莱奥波德·阿讷坎先生,巴黎的公证人,他童年时代的朋友。”

“要写信,也只能为了澄清事实真相。”代理主教回答说,“你把真信和假信都交给我,象对你的忏悔师忏悔那样,对我详细交代你的问题,同时,问我补偿过失的方法,听从我的安排。那时我再看情形……因为,第一,你要让这个不幸者在这世界上被他敬若神明的人面前恢复他的清白。阿尔贝即使已经失去幸福,也还是会坚持要辩白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