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费利普,”我向他伸出手去,我这个动作你一定想象得出来。“一个女子——请把我看成一个女子——,总是愿意爱一个了解自己的男人的。啊!只是愿意罢了。”说到这里,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除了我愿意给的以外,我不能让您抱有非分之想。我的心只能属于理解它、能看到它意图的人。我们俩的感情即使不完全一致,也应该有同样的广度和高度。我并不试图抬高自己,因为,我认为自己具有的优点中也可能包含着缺点;但是,如果我真的毫无长处,那我一定会感到痛心的。”

“您在收下我这个奴仆以后,又准许我爱您,我得到的东西超过了我原先的希望。”费利普的声音发颤,每说一句话都要看我一眼。

“可是我觉得您的命运要比我的好得多了,”我急忙反驳他的话,“如果要改变我的命运,我决无怨言,而这种改变就关系到您。”

“现在该由我来谢谢您了,”他回答说,“我明白,一个忠实的情人应该尽哪些义务。我应当向您证明我配得上您,您有权考验我,愿意多久就多久。上帝啊!如果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您可以将我抛弃!”

“我知道您爱我,”我回答,“到目前为止(我着重地强调“目前”二字),您是我最喜欢的人,正因为如此,您才能到这里来。”

我们一面交谈,一面又走了几圈。我应该向你承认,我的西班牙人一旦摆脱拘束,就真正施展了他的口才,他已经不是用激情,而是用柔情向我表明自己的心迹;他在向我表述感情的时候,善于讨人喜欢地用对神灵的爱作比较。他的声音感人肺腑,宛如莺啼鹂啭,使他本来就十分细腻的感情更增添了特殊的意味。他娓娓细语,从优美的发声器官中发出一种饱满的男中音,那滔滔不绝的话语犹如翻腾不息的水花:他的心里话实在多得装不下了。

“好了,”我打断他的话,“我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了。”

说罢,我挥挥手,把他打发走了。

“小姐,您做了许诺了。”格里菲思对我说。

“在英国也许是这样,可是在法国还不算数,”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要的是由恋爱而结合的婚姻,而且我不愿受骗:

事情就是这样。”

亲爱的,你看到了吧,爱情还没有来到我的身边,我现在的做法,正如同穆罕默德向大山靠拢①。

六月

①伊斯兰传说云,穆罕默德在沙漠里行走,看见前面有山……先知说:“山哪,既然你不愿向穆罕默德靠拢,那么穆罕默德向你靠拢吧。”路易丝将她对费利普的爱情比作山,把自己比作穆罕默德。

我又见到了我的奴隶:他变得小心翼翼,带着一股神秘莫测和虔敬的神气,我看了觉得很顺眼;大概是我的光辉和力量渗透到他的心里了。可是,他的眼神和举止都没有什么异样,任何一位女占卜家都难以看出他对我怀有无限的深情。

亲爱的,话得说回来,我可没有被他慑服,更不会受他的驾驭和支配;恰恰相反,是我慑服、驾驭并支配着他……总之,我的理智占了上风。是啊!当他还是我的老师并以平民的身分出现时,我曾经拒绝他,因为他对我的吸引力使我感到恐惧。现在,我很想重新体验一下这种恐惧的滋味。我认为爱情有两类:一类是支配对方的,另一类是听命于对方的;这两者的区别十分明显,并使人产生两类截然不同的激情;为了尝遍生活的酸甜苦辣,一个女人对这两种激情也许都应该有所体验。那么它们会不会混同起来呢?钟情于我们的男子能否使我们也钟情于他?有朝一日,费利普会不会成为我的主人?我也会象他那样战战兢兢吗?这些问题使我不寒而栗。

他真够盲目的!要是换了我,我会觉得菩提树下的那位绍利厄小姐有点故作冷淡,显得过于刻板,甚至太工于心计。不,这不是在恋爱,而是在玩火。费利普始终讨我喜欢,但我现在的心情很平静,很自在。再也没有障碍了!这句话多么吓人!在我身上,一切热情都低落下来,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我不敢扪心自问。他真不该把爱的激情向我隐藏起来,使我至今还把握着自己。总之我没有从这类过失中得到任何好处。是的,亲爱的,树下这半小时的约会确实是甜滋滋的;尽管如此,我觉得,这种欢乐要比我问自己“去不去赴约?给不给他写信?”时感到的激动差远了。是不是任何欢乐都有这样的滋味?延迟这类欢乐,是否胜于享受这类欢乐?难道到手的东西比不上希望得到的东西?难道富翁等于穷人?我们俩的想象力是否过于丰富,以致扩展了自己的感情?有时候,这些想法使我感到浑身冰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我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我想撇开格里菲思,独自一人回到花园尽头。我这样做会走向何处?想象力是无限的,而欢乐是有限的。亲爱的穿胸衣的博士哟,请告诉我,怎样才能调和女子一生中这两者的关系呢?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