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丝·德·绍利厄致勒内·德·莫孔伯

第二天,我发现几间屋子都整理好了,那是老仆菲利浦收拾的,他还在花瓶里插上了鲜花。现在我总算安顿下来了。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加尔默罗会修道院的寄宿生一清早就感到肚子饿了,萝丝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我吃上早点。

“我们吃晚饭的时候,小姐已经睡了;老爷刚回家,小姐就起床了,”萝丝对我说。

我开始写信。下午一点左右,父亲敲我小客厅的门,问我能否见他;我去给他开门,他走进客厅,发现我正在给你写信。

“亲爱的孩子,你在这儿需要添置衣服,梳妆打扮,这个钱袋里有一万二千法郎,是我一年的收入,现在先供你花费。

如果你不喜欢格里菲思小姐,你可以和你母亲商量,请一个合适的家庭教师;因为,德·绍利厄夫人上午没有时间和你作伴。这里有一辆马车供你使用,还有一名男仆供你使唤。”

“请把菲利浦留下吧。”我向他要求。

“好的,”他回答,“你不必担忧,你有足够的财产,可以不必由你母亲或我负担你的生活。”

“如果我问一问我有多少财产,您会怪我冒昧么?”

“一点也不,孩子,”父亲回答,“你祖母留给你五十万法郎,全都是她的私蓄,因为她不愿削减她家里的任何一块土地。这笔款子已记入公债持有人总名册。利息累计起来,如今约有四万法郎的年收入。我原打算用这笔钱给你二哥置一份家业,所以你大大地打乱了我的计划;但不久以后,你也许会为我的计划出一把力的:这就全看你的了。我发现你比我想象的更明白事理,所以我不必叮嘱你该怎样做一位德·绍利厄小姐;你眉宇间透露出来的傲气,就是最可靠的保证。

在这个家庭里,不会对女孩子采取种种戒备,那是侮辱性的小人之举。如果有人对你恶意中伤,那人就可能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或许老天不公,让你的某个哥哥为此丧生。在这方面,我不想谈得更多了。再见啦,亲爱的孩子。”

他吻过我的前额后走了。我原来一直弄不明白坚持了九年的计划为什么一朝放弃?我喜欢爸爸这种明人不作暗事的态度,他这番话说得毫不含糊。我的财产应该给他的侯爵儿子。那么是谁发了善心呢?是母亲,父亲,还是哥哥呢?

我坐在祖母的沙发上,两眼盯着爸爸留在壁炉上的钱袋,对这一关怀既感到满意又感到不快,因为它把我的思想引到金钱上来了。当然,我的疑团已经消除,再也不必考虑这些事,而且在这个问题上,某种尊严感也可使我免受傲气带来的痛苦。菲利浦奔忙了一天,来往于各种行业的商人和工匠之间,让他们负责替我改换衣装。先来的是一位名叫维克托莉的著名女裁缝,接着是一个专做内衣的人和一名鞋匠。我象孩子似的,急不可耐地想知道,卸下那个包住我们身体的口袋——修道院的道袍——以后,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可是这些工人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做紧身上衣的裁缝说要一个星期以后交活,否则弄不好我的腰身就毁了;这问题倒是挺严重,难道我真有什么腰身吗?歌剧院的鞋匠冉桑明明白白地向我保证,说我的脚和母亲的一模一样。这种事确实马虎不得,我为此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后来,一个做手套的又来给我量尺寸。内衣商也拿走了我的订货单。我吃晚饭的时候(家里正吃午饭),母亲让我和她一起去女帽店,她要培养我的鉴赏力,使我日后能独立定货。这种不受约束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把我弄得晕头转向,恍如瞎子重见了光明。现在,我看出加尔默罗会的修女和社交界的女子之间有什么差别了:这种差别实在太大,要在以前,我们是永远无法想象的。这天用午饭时,父亲有点心不在焉,我们也不去打搅他;对王上的秘密,他是深知内情的。我完全被他遗忘了,他只在需要我的时候才想到我,这我看得出来。父亲虽然年已半百,可是还很讨人喜欢。他身材挺拔,面容俊秀,满头金发,神态高雅,仪表堂堂,他有一副外交家的相貌,既富于表情又不露声色;他的鼻子狭长,眼睛是棕色。他和母亲是多么漂亮的一对!但我看得明明白白,这两个同样高贵、同样富有、同样出人头地的人,根本不在一起生活,他们除了姓氏以外,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只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家人的样子。

看到这些,有多少奇特的想法涌上我的心头!昨天,宫廷和外交界的精华在这里会齐了。再过几天,我将去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家参加舞会,届时我将被引进那个如此令人向往的社交界。一位舞蹈教师将每天早上来给我授课,我得在一个月内学会跳舞,否则就不能参加舞会。晚饭前,母亲来看我,谈谈我的家庭教师。我把格里菲思小姐留下了。她是一位大臣的女儿,是英国大使介绍给我母亲的。这位小姐现年三十六岁,受过良好的教育,以后要教我说英语。她是苏格兰人,母亲也是贵族。我的格里菲思长得够美的,所以眼界很高;她人虽穷,但心性高傲,以后她就是我在社交场所的女伴;她将睡在萝丝的房间里。萝丝得听她调遣。我马上看出,我能够驾驭这位家庭教师。我和她待在一起已经六天了;她清楚地懂得,只有我才会对她感兴趣;我呢,尽管她象一尊雕像那样死板,我心里却非常明白,她一定会对我百依百顺的。我觉得她人不错,但很谨慎。她和我母亲之间说了什么,我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