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八九岁的时候,京都的条条街巷里都有摆摊儿卖货的人、行乞的叫花子。印象当中,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爷爷会挨家挨户地敲门,人看着有点脏兮兮的,身上套着破破烂烂的花纹棉布外衣,下面穿着样式古怪的白色和服裤裙,皱皱巴巴的脸上还长着半白的胡须。

他也不是专门向人卖货,只是在腰间垂下一个口袋,口袋里面装着白、黑、黄、蓝、红五色的沙子。

我们一见他站到门前,就好奇地围上去。他先生气地驱散我们:

“那个,小家伙儿们一边去、一边去……”

接着,他从小沙袋里抓出一把五彩沙子,掺和到一起,唰的一下,像播种子似的朝门口的石板地上一撒。

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图案,就在这个可怜老爷爷的脏兮兮的右手中次第诞生了。那些图画奇妙又美丽,像老爷爷给它们赋予了生命。

我们这些小毛孩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就呆呆地站在那儿看得出神。

他画出的花朵色彩娇艳,让人叹服。大家都纷纷议论他用黑沙洒出的字像书法行家写的。

“沙画老爷爷!”

老人的到来是孩子们盼望已久的开心事。

家长们觉得给这老人一两文钱算是义务。其实他也没张口讨钱,说起来,就算是孩子们口中的“沙画老人”应得的报酬。

不论画花卉、天狗、富士山,还是画马画狗,老人右手撒出的彩沙整齐有序,不会有一粒掺杂到其他颜色的沙子中。他淡然随性地画着沙画,就好像是地上早已有了画好的线稿。

无论下多少功夫去练习,沙画也不是靠熟能生巧的本领。所谓“禀赋”大概就是指这种事吧。或许,只有这位贫穷的人才能窥到的至妙至极的艺术世界。

老人以大地为画纸,就注定了他画的画将很快灰飞烟灭。如果他将画沙画的技艺运用到毛笔画中,恐怕也已是一位著名的画家了。

不过,我又转念一想。那个“沙画老人”的沙画,正因为转瞬即逝才具有一瞬的艺术境界,正因为不能流芳百世,才能让老人的崇高精神美好地铭刻在人们心间。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如此不可思议的沙画了。

或许,“沙画老人”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专利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