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我们所谈的只是工业与农业间的关系,这是因为这两者是国家生产的基本要素,对于这两者的相互关系没有能获得一个清楚的概念以前,对于商业的真正职能和地位是无法获得正确理解的。商业当然也是生产性的,流行学派也是这样说的,但与工农业的生产性,情况完全不同。后两者实际生产着商品,而商业只是在工业与农业之间,在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促成商品的交换。由此可见,商业必须按照工业和农业的利益与要求而被调整,而不是相反。
但是流行学派的见解与这个说法恰恰相反,它所喜欢引用的是古尔耐老人所资的那旬话,叫作“一切不管,听任自由”,这句话商人听得进,盗贼和骗子也同样听得进,可见作为一个准则是有些疑问的。流行学派的理论所考虑的处处只是现有价值,绝不估量到产生这种价值的力量,把整个世界看成只是一个商人的不可分割的天下,因此这种毫无顾忌地把工农业利益屈从于商业要求的颠倒说法是势所必然的结果。这个学派没有看到,商人在达到他的目的(那就是争取交换价值)时,可能使工农业或国家的生产力受到牺牲,甚至可能损害到国家的独立自主。商人按照他职业的性质来说,当他输入或输出商品时,这一行动对国家在道德、繁荣或力量等方面会引起什么作用,在他正不必操心太过;对他反正都是一样的。他可以输入药品,也可以同样欣然地输入毒品,他可以用鸦片或火酒损害任何国家的元气。他凭了进口贸易或走私活动,可以使千百万人获得工作与生计,也可以使他们沦落到赤贫地位,不论结果如何,对他作为一个商人来说,并没有多大出入,只要他自己的钱袋因此得以更加充实。假使由于他的活动,有些人无法在祖国生存,不得不向国外逃亡,这个时候他还可以为这批移居者作出安排,从中博取利润。在战争时期,他可以向敌人供应军火。假使可能的话,他未尝不可以把祖国的田地出卖给外国,当他卖到最后一块地时,他还可以溜到船上,把他自己输出国外。
这就很明显,各个商人的利益与整个国家的商业利益两者是相差得很远的,任这一点上孟德斯鸠说得好,他说,“假使国家对各个商人的活动加以限制,这是为了商业的利益,在自由富强国家,他的业务所受到的限制最严,在专制国家他却最自由放纵。”商业是由工业和农业而未的,假使国家没有能使这两个主要生产部门在它自己的领土上获得高度发展,它的国内和国外贸易在我们这个时代就不能达到且大规模。以前的情况不同,那时的确曾经有个别城市或城市联盟,靠了国外工业和国外农业,得以进行大规模的交换业务;但是自从伟大的农工商业都发达的国家兴起以后,我们就不再能想象还有可能实现象汉撒同盟所进行的那样的单纯交换业务。无论如何,那种业务的性质是极不可靠的,与那种以本国生产为依据的商业比较起来,几乎是不值得考虑的。
国内贸易的主要内容是食物、盐、燃料、建筑材料、衣着材料,然后就是工农业用具和工具以及工业所需要的农产和矿产原料。这类商品的国内交换在工业高度发展的国家所达到的规模,比纯农业国家所能达到的,不知要超过多少倍,双方是无法比拟的。纯农业国的农业经营者,往往主要靠他自己的产品维持生活。由于各种不同产品缺乏需求,由于缺乏运输工具,他不得不为自己生产一切所需要的东西,不能顾到他的土地最宜于生产的是些什么;由于缺乏交换手段,他还不得不为自己制造他所需要的工业品的大部分。燃料、建筑材料、粮食和矿产,由于缺乏改进的运输工具,市场极端狭隘,因此不能作为远距离贸易物品。
这类产品,由于市场有限,需求有限,就不存在在这方面加以盼藏或蓄积资本的动机。因此就纯农业国家的情况来说,在国内贸易方面的资本几乎等于零;因此主要要靠天时的好坏来决定产量的那类产品,价格波动非常剧烈;因此任何国家越是把自己局限在农业一个方面,发生饥荒的危险性就越大。
一个国家的国内贸易,主要是靠国内工业以及由此而来的改进的运输工具和人口的增加发展起来的,是按照这些方面的发展程度而相应地增长的;这样的国内贸易所具的重要性,比之纯农业国家的国内贸易要超过十倍到二十倍,比之最发达的国外贸易要超过五倍到十倍。如果将英国的同波兰或西班牙的国内贸易比较一下,就可以明白,这个说法是千真万确的。
居于温带的农业国家的国外贸易,假使老是局限在粮食和原料这两者,就永远不会占有重要地位,这是有种种理由的。
第一,农业国的出口对象总是限于少数工业国家,这些国家自己也经营农业,实际上由于既有工业,又有广泛的商业活动,它们的农业组织要比纯农业国的完善得多,因此纯农业国的这种出口贸易是既不规则,也不稳定的。纯农产品贸易总是一种带有高度投机性的活动,大部分利益会落到投机商人的手里,对于农业经营者或农业国家的生产力则好处很少。
第二,以农产品交换国外工业品时,这种交换活动极容易受到外国商业限制政策与战事的影响而陷于停顿或大部分停顿状态。
第三,由于纯农产品的输出,能够获得利益的主要是沿海或通航河道沿岸一带地区,内地就不能分享这种利益,而构成农业国领土的较大部分的却是内部腹地。
第四,也是最后一点,工业国所需的粮食与原料不一定要纯农业国来供应,它有时会感到向别的国家或新成立的殖民地输入这类物资对它比较有利。
于是在国际贸易活动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情况,英国由澳洲输入羊毛以后,德国运赴英国的羊毛就减少了;英国由西班牙,葡萄牙、西西里、西属与葡属各岛以及好望角殖民地输入酒类以后,法国和德国运往英国的酒类就减少了;英国所需木材有了加拿大方面的供应以后,普鲁土木材对英输出就显著减少。英国所需的棉花主要将取给于东印度群岛,事实上在这方面已经作好了安排。如果英国能顺利恢复旧有的商业路线,如果得克萨斯州日益得到发展,如果叙利亚和埃及、墨西哥和南美各国的文化有了提高,到那时美国的植棉者也就会感到,对他们的产品能够提供最安全可靠、最持久不变的出路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国内市场。
处在温带的国家,绝大部分的国外贸易是起源于国内工业的,只有靠它们自己的工业,才能使贸易得以维持和发展。
有些国家是能以最低代价生产一切种类的工业品的,只有这样的国家,才能同处于一切不同气温下的、一切不同文化程度的人民发生商业关系,才能供应一切不同的需求;如果原来的需求不复存在时,才能创造新的需求,才能吸收一切不同种类的原料和粮食,用来交换工业品。只有这样的国家,才能用船装运各种不同商品到遥远的市场,以适应那些没有本国工业品的国家的需要。只有出口运费本身足以抵偿航运的开支时,才有可能于回航时载运价值较低的商品。
温带国家最主要的输入品是热带地区产品,如茶、棉、糖、烟叶、染料、咖啡、可可、香料等等,也就是一般所谓殖民地产品。这些产品的绝大部分是用工业品来偿还的。促使温带工业国家工业的进步和热带地区文化与生产的进步的因素,就主要体现在这个互通有无的过程中。这就是最高度的分工与生产力的结合,这是古代所没有的,是荷兰人与英国人所首创的。
在绕行好望角这条航钱发现以前,东方在工业上还远远胜过欧洲。欧洲的物品,除贵金属和少量的毛织物、麻织物、军火、铁器以及一些奢侈品外,在东方还很少使用。陆路运输,使货物输出输入的代价都非常高昂。普通的工农业产品,即使生产过剩,也没有希望可以用来交换东方的丝织品、棉织品、糖和香料。所以我们尽管看到了关于对东方贸易曾经达到如何重大发展的记载,也必须始终在历史情况的对照下来理解;那样的商业关系,只是在那个时候是重大的,但是与现在情况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由于在内地和美洲获得了比较大量的贵金属,由于发现了经由好望角通往东方的捷径,热带产品贸易在欧洲才占有了比较重要的地位。但是只要东方所生产的工业品供过于求时,这种贸易就不会达到十分重要程度的。
这种贸易所以会达到象现在这样的重要地位,是由于欧洲人在东印度群乌和西印度群岛开拓殖民地,由于甘蔗、咖啡树、棉、稻、靛青等等在北美和南美的移植,由于把黑人作为奴隶,贩运到美洲和西印度群岛,由于欧洲工业对东印度群岛工业竞争的胜利,尤其是由于荷兰和英国政权扩张到国外各地,这两个国家的作风跟西班牙和葡萄牙不同,它们不偏重巧取豪夺手段,却主要用以工业品换取殖民地产品的方法来从中取利。
欧洲的巨大航运设备和用于国外贸易的工商业资本,其中的主要部分,目前是使用在上述这类贸易方面的;通过这类贸易由热带地区运到温带地区各国的产品,每年价值何止千万,其中除少数例外,都是用工业品来偿付的。
用工业品交换殖民地产品这种举动,对于温带国家的生产力有许多良好作用。这类产品,如茶、糖、咖啡、烟叶,既可以供实际食用,还可以刺激工农业生产;要取得这类殖民地产品,必须生产工业品来供作交换,这就会使更多的工业者获得工作;工业和工业品贸易的规模因此可以积极扩大,结果可以获得更多利润;贸易扩大以后,使用的船舶、海员和商人,为数也将跟着增加;还有,由此引起了人口增加以后,对于本国农产品的需求,也将跟着大大增加。
由于工业生产与热带产品生产两者之间的交互促进作用,结果使英国人对于热带产品的平均消费量超过法国人约一倍到两倍,超过德国人约两倍到三倍,超过波兰人约四倍到九倍。
还有一层,殖民地生产此后仍有作进一步扩大的可能,就投入目前贸易的这些殖民地产品在生产时所需的土地面积加以约略计算,对这一点就可以有所认识。
假定现在棉花的消费量为一千万生丁纳,每亩(合四万平方呎)的平均产量只有八生丁纳,那么这项生产所需土地不过一百二十五万亩。假定投入贸易的糖为一千四百万生丁纳,每亩产量十生丁纳,则这一项生产所需土地不过一百五十万亩。
关于其余各项产品(咖啡、米、靛青、香料等等)的综合数量,假定与上述两项主要产品的总量相等,那么所有现在投入贸易的殖民地产品在生产时所需的土地当不超过七百万到八百万亩;象这样范围的一个面积,就地球上宜于种植这类产品的地面来说,大概还不到这样地面总面积的五十分之一。
英国人在东印度群岛,法国人在安的列斯群岛,荷兰人在爪哇和苏门答腊近来的活动,都足以确切证明,要使这类产品的生产剧烈增进是完全有可能的。
英国的情况尤其突出,它从东印度群岛输入棉花增长了三倍,英国报纸舆论信心很强,认为在几年之内,英国对殖民地产品的全部需求,不难从印度获得满足,如果能据有对东印度群岛的原有通商航路,这一愿望就更易实现。如果我们考虑到英属东印度地区的辽阔,土壤的肥沃,那一带工资的低廉,就可以相信这个说法并不算夸大。
一方面英国在东印度群岛着着进展,一方面荷兰人在这些岛上的垦殖事业也将更进一步;由于土耳其帝国的瓦解,非洲和亚洲西部、中部的一个很大部分在生产上将有所提高;得克萨斯人将以在北美的耕作方法扩展到全部墨西哥;南美各国有了有组织的政治制度以后,那里热带地区的巨大生产力将显示作用,农作物产量将大大提高。
假使热带各地的殖民地产品比以前有了显著增长,它们就将为自己增添力量,取得从温带各地输入数量要大得多的工业品的手段;一方面工业品销路扩大以后,工业家对于殖民地产品的消费量也就能够跟着扩大。生产和交换有了这样的增长以后,热带农业与温带工业之间的贸易关系,也就是世界上最大范围的商业关系,此后将积极扩大,扩大的规模将远远超出上世纪。
这种世界范围的大商业,现在已经有了增长,此后还有在意料中更大的增长,其所以会造成这样的局势,部分是由于工业生产力的巨大进步,部分是由于水陆运输工具的改进,部分也是由于政治上的演变和发展。
东方简陋的工业,由于机器的产生与种种发明创造,已组被欧洲的工业所摧毁,后者能以最低价格向热带地区供应大量工业品,这就促使这些地区有了发展自己的劳动力与生产力的动机。
由于运输工具的显著改进,热带各地与温带各地之间的距离比以前不知缩短了多少;而且热带各地相互之间的商业关系,由于风险减少、时间缩短、运费降低、比较趋于正规化等种种原因,也比前有了无限进展;在亚洲、非洲及南美洲的腹地,一旦轮运普遍流行、铁路系统建成以后多这种商业关系还有无限的发展前途。
自从南美洲脱离了西班牙和葡萄牙、土耳其帝国瓦解以后,世界上有大量的膏腴之地获得了自由,这些地区现在所迫切盼望的是由世界上的文明国家,在和平亲善的原则下,引导它们走向享有法律与秩序、文化与繁荣的光明道路;这里所要求的没有别的,只是把工业品带给它们,让它们用自己的产品来交换。
由此可见,一切欧美国家,凡是有条件发展自己的工业的,都大有可为,有充分的发展余地,它们可以使自己的工业生产充分地活跃起来,可以积极增进对热带地区产品的消费,可以按同样比例扩大对热带地区的直接商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