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看着游艇甲板上光亮的木头。那木头和一个铜门钮变成了一抹火焰,使他感受到了周围的一切:烈日当空,照耀在炽热的海天之间,足有数英里的空间。正是二月,在南太平洋上,游艇静静地躺着,发动机闲着。
他靠在栏杆上,低头看着水中的洛克。洛克背朝下漂浮着,身体伸展成一条直线,张开双臂,眼睛闭着。他皮肤上的古铜色暗示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一个月了。华纳德想,这就是他喜欢的理解空间和时间的方式:通过游艇的燃料,通过洛克的棕色皮肤,或者通过他自己蜷在面前的胳膊上的黝黑。
他有好几年没开过游艇了。这一次他想让洛克做他唯一的客人,多米尼克被留在了家里。
华纳德说:“你是在玩命,霍华德。你那样的速度是没有人能承受多久的。自从摩纳多克以来就是这样,不是吗?——去休息吧。”
洛克毫不争辩地同意了,他很吃惊。洛克大笑。
“如果是这个令你惊讶的话,我可不是在逃避工作。你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可我停不下来,除非是完全停止。我知道我劳累过度。我最近一直是在浪费大量的纸张,出了些粗制滥造的东西。”
“你出过烂活儿吗?”
“很可能比任何建筑师都多,而借口更少。我唯一可以声明的不同之处在于,我的烂活儿是在我的废纸篓里告终。”
“我警告你,我们要离开好几个月。如果你后悔了,一周后就为你的制图台叫屈,就像你从来学不会混日子那样,我可不会带你回来。上了我的游艇后,我就成了最坏的独裁者。你可以拥有任何你能想象的东西,除了铅笔和图纸。我甚至不给你任何言论自由。一旦你上了甲板,就别提什么直梁啦,塑胶啦,或者钢筋混凝土什么的。我会教你吃和睡,像大多数毫无价值的百万富翁那样生存。”
“我想试一试。”
接下来的几个月,事务所里也没有多少活要求洛克在场。他目前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两个新的项目要等春天才开工。
他已经把吉丁所需要的所有科特兰德工程的草图都制好了。工程马上就要破土动工。开航前,十二月末的一天,洛克最后一次去视察了科特兰德的工地。在一群无聊而好奇的闲杂人等中间,他站在那里,看着挖掘机在铲土,在为未来的地基开路。东河像一条慵懒的黑色带子,远处是稀疏的雪花,城市里的塔楼都像是变软了,矗立在那里,在某种程度上使人想起蓝紫色的水彩。
当盖尔告诉她说想与洛克出海长期巡游时,多米尼克没有反对。“宝贝,你明白我不是从你身边逃跑。我只是需要时间把一切理出个头绪来。与霍华德在一起就像与我自己在一起一样,只不过更加和谐。”
“当然,盖尔,我不介意。”
可是他看着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高兴得令人难以置信。“多米尼克,我相信你是妒忌的。很好,我比以前更感激他了,如果他能使你妒忌我的话。”
她不能告诉他她是否妒忌或者妒忌谁。
游艇在十二月底起航。洛克看着,咧嘴笑着。当华纳德发现他不必去强制执行他的纪律时,他很失望。洛克并不谈论建筑,在甲板上的太阳底下一躺就是几个小时,懒散地消磨着时光。他们很少说话。有好几天华纳德都不记得他们交谈过什么。他们根本没有说话,这对他来说也是可能的。他们的安静就是他们之间交流的最好方式。
今天,他们一起跳到水里去游泳,华纳德先爬了上来。他一边站在栏杆旁看着水中的洛克,一边想着他在这一刻所具有的力量:他可以命令游艇马上起航开走,把那个红头发的身体留在阳光和海水里。这个念头带给他某种快感:权力感和向洛克屈服的感觉——心里明白,没有什么可知的力量能让他行使那种权力。每一种有形的手段都在他一边:只要伸缩几下他的声带发出一个命令,某个人的手就会开动一个阀门——而这个驯服的机器就会开走。他想,那不仅是一个道德上的问题,不仅是行为上的恐怖,如果一块大陆的命运取决于这一举动的话,人抛弃一个人是可以想象的。可是没有什么能使他抛弃这个人。尽管脚下是坚固的甲板,他,盖尔·华纳德,此刻才是那个无助的人。而像一块浮木一样漂浮着的洛克,则拥有比游艇腹部的引擎更大的力量。华纳德心想,这种力量正是那个引擎能来这儿的原因。
洛克爬回到甲板上。华纳德注视着洛克的身体,看着串串水珠从那有棱有角的肌肉上滴下来。他说:“霍华德,你在斯考德神庙上犯了一个错误。那座雕塑本不该是多米尼克,而应该是你。”
“不,我还没自我到那个地步。”
“自我?一个自我主义者会爱死它的。你的用词真是奇怪。”
“我用词最准确。我不想成为任何东西的象征。我只做我自己。”
华纳德伸展身体躺在一张甲板椅上,惬意地仰头看着灯笼。在他身后的舱壁上有一个磨砂玻璃圆盘:它切断了海洋的黑色空虚,在灯光笼罩的四壁中给他一种隐私感。他听着游艇运动的声音,感受着他脸上夜晚空气的温暖,除了四周的甲板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甲板是封闭的,确定的。
洛克站在他面前的栏杆旁,一个黑色空间映衬下的白色身影。他的头扬着,就像华纳德在一座未竣工的大楼里所见过的那个姿势。他的手抓在栏杆上,短袖衬衫把他的手臂暴露在灯光下,一道道竖直的影子突出着他胳膊上绷紧的肌肉和颈部的筋腱。华纳德想到了游艇的发动机,想到了摩天大楼,想到了横贯大西洋的洲际电缆,想到了人类做过的一切。
“霍华德,这就是我过去想要的东西:让你在这儿陪着我。”
“我知道。”
“你知道它实际上是什么吗?贪婪。我对世界上的两样东西是个财迷:你和多米尼克。我是个百万富翁,却从未拥有过什么。还记得你说的有关所有权的话吗?我就像个野人一样,发现了私有财产这个东西,就疯狂地占有它。真可笑,想想埃斯沃斯·托黑。”
“为什么想他?”
“我是说他宣扬的那些东西,我最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真的理解他所提倡的东西。绝对意义上的自私吗?哎呀,那正是曾经的我。他知道我就是他理想的象征吗?当然,他不会赞成我的动机,可是动机从来改变不了事实。如果他所追求的东西就是真正的无私——那种哲学意义上的无私的话——而托黑先生正是一位哲学家——在某种程度上超越金钱意义的哲学家,喔,让他来看看我吧。我从未拥有过任何东西。我什么都没想要过。我才他妈的不在乎——用托黑一直希望的那种最出色的方式。我使自己变成了一个承受整个世界压力的气压计。他的广大民众推着我几经起伏。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积聚了财富。可这影响这幅图景的内在现实吗?想想我把这笔财富的每一分钱都送人了。想想我从不希望赚任何钱,而是以纯粹的利他主义动机为人民服务。那我得做什么?恰恰是我所做过的。把最大的快乐给予最多的人。表达大多数人的观点、愿望和趣味。那大多数人就是那些每天早晨在报摊上花三分钱硬币,以此给我赞同和支持的人。华纳德报业呢?三十一年来,它们代表着每一个人——除了盖尔·华纳德。我以任何修道院里的圣徒都做不到的方式抹杀了自我的存在。然而,人们说我是腐败的。为什么?修道院里的圣徒牺牲的只是物质财富:那只不过是为他灵魂的光荣所付出的小小代价。他保留灵魂却放弃了世界。可是我,我拿了汽车、丝绸睡衣、顶楼公寓,把灵魂交给世界作为交换。谁牺牲得更多呢——如果牺牲就是对美德的考验的话?谁是真正的圣徒?”
“盖尔,我没想到你会向自己承认这一点。”
“为什么不?我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我想要的是驾驭集体灵魂的力量并且得到了。一个集体灵魂。那是某种肮脏的概念,可是如果谁想看看它具体是什么东西,那就让他买一份《纽约旗帜报》吧。”
“是啊……”
“当然,托黑会告诉我说,那并不是他所谓的利他主义。他的意思是我不应该让人们自己决定他们想要什么。应该由我决定。我应该决定,既不是我喜欢什么,也不是他们喜欢什么,而是我认为他们应该喜欢什么,然后再强行塞进他们脑子里。既然他们自愿选择《纽约旗帜报》,那就不得不塞进去。呃,当今世界有好几种这样的利他主义呢。”
“你认识到了?”
“当然。如果人必须服务于人民,那他还能有别的什么可做?如果人必须为了他人而活?或者迎合每个人的愿望而被称作腐败;或者强行将自己有利于每个人的理想强加于每个人。你还能想到其他的途径吗?”
“我想不出。”
“那最后还剩下什么?正派从何而来?利他主义之后又会有什么?你明白我热爱着什么吗?”
“明白,盖尔。”华纳德发觉洛克的声音中透露着不情愿,听起来几乎像是悲哀。
“你怎么了?你怎么听起来那样?”
“对不起,请原谅。我只不过想到了某种东西。我考虑这个问题很长时间了。特别是在你让我躺在甲板上消磨时光的这些日子。”
“关于我吗?”
“关于你——还有许多别的事情。”
“你得到了什么结论?”
“盖尔,我不是个利他主义者。我从不为他人作决定。”
“你不必担心我。我已经出卖了自己,可是我对此并不抱有任何幻想。我从没有成为爱尔瓦·斯卡瑞特,他确实相信公众所相信的任何东西。我藐视公众。这是我唯一要辩白的。我出卖了生命,可是我卖了个好价钱,我得到了权力,我从未使用过它。我以前支付不起实现个人愿望的代价。可是现在我自由了。现在我可以用它来购买我想要的东西。购买我所信仰的东西。买多米尼克。买你。”
洛克转过身去。当他回头看着华纳德时,他只说:“盖尔,我希望如此。”
“在过去的几周里,你一直在想的是什么问题?”
“那个把我从斯坦顿开除的系主任背后的原则。”
“什么原则?”
“那种正在毁灭世界的东西。那种你一直谈论着的东西。真实的无私。”
“他们说不存在的那种理想?”
“他们错了。那种理想确实存在,尽管不是以他们想象的方式。那正是长期以来我没法理解人们的地方。他们没有自我,生活在别人的意识里。他们是活在别人的阴影里的,是第二位的。看看彼得·吉丁吧。”
“你去看他吧。我对他恨之入骨。”
“我已经看过了——看看他还剩下些什么——那已经帮我理解了这个问题。他正在为此付出代价,琢磨着什么是罪恶,而且告诉他自己,他一直都太过自私。他的所做所思中可曾有过一个自我?他生活的目标是什么?是伟大——在别人眼中的伟大。是名誉、羡慕和妒忌心——都来自于他人。别人宣布说他犯下了他根本就没有犯的罪行,他反而很满意人家这么认为。他人就是他的动力和首要关注的东西。他想要的不是伟大,而是被人认为伟大。他原本并不想搞建筑,他只是想被人称作建筑师,让人羡慕。他借鉴别人的东西,因为他想给别人留下好印象。这才是你们所谓的真正的无私。他所放弃和背叛的是他的自我。可是所有人却都说他是自私的。”
“那是大多数人所遵循的模式。”
“对!而这不正是每一个卑鄙恶劣行为的根源吗?并不是自私,而是没有自己。看看他们。有人到处行骗,谎话连篇,却打着人格高尚的幌子。他知道自己是不诚实的,可是别人觉得他是诚实的,而他因此从中得到自尊,二手的。有人把并非他自己取得的成就归功于他自己。他清楚自己有多么渺小,可是在他人的心目中他是高大的。那个垂头丧气的卑鄙小人对弱者示爱,依附于不如他有天赋的人——目的是通过对比来建立自己的优势。有人以赚钱为唯一目的。我并没看出赚钱的欲望有什么邪恶。可钱只不过是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如果一个人需要它是为了个人的目的——给他的产业投资,去创造,去学习,去旅行,去享受奢侈的生活——那他完全是合乎道德的。可是那些把钱摆在第一位的人却远远超越了这些。个人享受是一种受到限制的努力。他们想要的是卖弄:是去向他人展示,令他人目瞪口呆,娱乐他人,哗众取宠。他们是二手货。看看所谓的文化努力吧。一个演讲者滔滔不绝的是无谓的滥调翻新。那些言论对他来说毫无意义,而那些听演讲的人毫不在意,他们坐在那里只是为了告诉朋友们,他们出席了某某名人所做的演讲。全都是些二手货。”
“如果我是埃斯沃斯·托黑,我就会这样说:你举的不正是自私的例子吗?他们不都是根据自私的动机行事——为了被他人关注、喜爱、敬仰吗?”
“以牺牲自尊作为代价。在最重要的领域——价值观、判断、精神、思想——他们将别人置于自我之上,恰恰是以利他主义要求的方式。一个真正自私的人是不为他人的赞扬所动的。他不需要那些赞扬。”
“我觉得托黑明白这一点。正是这一点在帮助他传播邪恶荒唐的念头。只是软弱和怯懦。投奔别人很容易。坚持自己的见解则很困难。你可以为听众伪造美德,可是你却不可能在自己的心中伪造它。你的自我就是最严厉的法官。他们从自我身边逃跑了,他们一生都是在逃避中度过的。捐几千块钱给慈善机构就以为自己很高尚——这种做法比起把自尊建立在个人成就的标准上要容易得多。为能力寻觅一个替代品是很简单的——唾手可得的替代品:爱,魅力,宽厚,仁慈。可是能力是没有替代品的。”
“准确地说,那就是二手货的致命伤。他们并不关注事实、思想和工作。他们所关注的只是人。他们不问:‘这是真的吗?’他们问:‘别人认为这是真的吗?’不是去判断,而是去重复。不是去做,而是为了给人留下做的印象。不是创造,而是夸耀。不是靠能力,而是靠友谊。没有美德,但有影响力。如果没有了那些实干的人、思考的人、工作的人和创造的人,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些人便是自我主义者。你并不是在通过别人的大脑进行思考,你也不是借助别人的双手去干你的工作。当保留自己的独立判断能力时,你便保留了意识。丧失了意识便是丧失了生命。二手货没有现实感。他们的现实并不在他们自己的意识里,而在某个空间里——那个空间将一个人体与另一个人体分离开来。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种关系——锚泊于虚无之上。那便是人们身上存在的我无法理解的空虚。那正是每当我面对一个委员会的时候就止步不前的原因。一群没有自我的人。没有推理过程的观点。没有刹车或引擎的运动。没有责任的权力。二手货们也有所行动,但是他们行动的根源分散在每一个别的活人身上。它们无处不在也无处可寻,所以你是不能与他理论的。他对理性一窍不通。你没法同他交谈——他不可能听你的。你被一个空空如也的法庭审判了。一大群盲目的群众疯狂地冲过来,毫无感觉毫无目的地把你碾得粉碎。斯蒂文·马勒瑞没法为这个怪物下定义,可他是清楚的。那就是他所害怕的流口水的怪兽。那些二手货。”
“我想你所说的二手货是明白这一点的,尽管他们竭力向自己否认。留意他们是如何接受一切事物的——他们唯独不接受的是一个坚持独立的人。他们一眼就认出了他——凭的是直觉。他们对这样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潜伏的仇恨。他们原谅罪犯。他们仰慕独裁者。犯罪和暴力本来是兄弟,相互支撑,相互需要。他们需要这些联系。他们不得不逼他们碰上的每一个人认同他们那点可怜的小个性。而独立的人则会要了他们的命——因为他们没办法依存于独立的人,可那是他们知道的唯一生存方式。留意那种对所有独立思想的恶意怨恨。留意针对一个独立者的邪恶吧。回顾一下你自己的人生。霍华德,看看那些你所遇到的人。他们知道。他们害怕。你是一种耻辱。”
“那是由于始终留在他们身上的某种尊严感。他们毕竟是人类。可是他们一直被教导着在别人眼中寻找自己。然而,任何人都不可能达到任何一种不需要自尊的谦恭。那样的人是无法生存下来的。所以,在接受了利他主义就是最终理想这一概念长达几个世纪的反复灌输以后,人类已经以它唯一可被接受的方式接受了它。通过在别人身上寻找自尊。通过一种‘二手’的生存方式。而它为各种各样的恐怖开辟了道路。它已经变成了连真正‘自私’的人都无法想象的可怕自私形式。而现在,为了治愈一个即将死于‘自私’的世界,我们被要求毁灭自我。听一听当今社会宣扬的东西吧。看一看我们周围的每一个人。我们一直不理解他们为何遭受痛苦,不理解为何他们追求幸福,却永远找不到幸福。如果任何人停下来扪心自问,自己是否曾经真正拥有过真正的个人愿望,那么他会找到答案。他会看清楚所有的希望,明白自己的努力、梦想和抱负都是由他人激发的。他并非真的在为追求物质利益而奋斗,而是为了那个二手货的幻想——名望。一个受到赞扬的印戳,不是他自己的。他在这种奋斗中找不到快乐,成功时也没有快乐。他连这样一句话都不能说:‘这就是我想要的,因为我想要它,而不是因为它会让我的邻居们对我刮目相看。’接着他又疑惑为什么他不快乐。每一种类型的快乐都是个人化的。我们生命中最伟大的时刻是个人的,自我激发的,而非被触动的。对我们来说神圣和珍贵的东西,就是那些从不加区别地与人分享中所拿回的东西。可是现在,有人又教我们把内心的一切都扔到大众的眼皮底下,扔到众人的手里。到一个集会大厅去寻找快乐。我们甚至还没找到一个词来描述我所指的品质——人类精神的自我满足。很难将它称作自私或者自我主义,这两个词都被曲解了,它们现在被用来描绘彼得·吉丁。盖尔,我觉得人世间唯一的重要邪恶就是将自己的首要关注放在别人身上。我一贯要求我喜欢的人身上具有某种品质,我总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那是人们身上我唯一尊敬的东西。我就是根据这种品质来选择朋友的。现在我知道那是什么了。一个自我满足的我。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我很高兴你承认你有朋友。”
“我甚至承认我爱他们。但是,假如他们成了我活着的主要原因,我就不可能爱他们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彼得·吉丁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你明白是为什么吗?如果一个人不尊重自己,那他既不可能爱他人,也不可能尊重他人。”
“让彼得·吉丁见鬼去吧。我想到的是你,还有你的朋友们。”
洛克微微一笑。“盖尔,如果这条船要沉了,为了救你,我会放弃我的生命。并非因为那是任何一种责任,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个人的理由和标准。我可以为你去死。可是我不能也不会为了你而活着。”
“霍华德,那些理由和标准是什么呢?”
洛克注视着他,意识到他已经把所有他努力不对华纳德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他回答说:“那就是——你生来就不是一个二手货。”
华纳德微笑着。他听到了这个句子——别的什么也没有听到。
之后,华纳德去了船舱里,洛克一个人留在甲板上。他站在栏杆旁,望向大海,什么也没看。
他想,我还没有向他提及最恶劣的那种二手货——追求权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