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电话机前,提金斯马上就听出这毫无疑问是一位用娴熟的斡旋手段为自己的女儿求情的母亲。他怎么还可以继续……想要勾引这个声音的女儿?……但他就是想。他不能。他想。他不能。他想……你可以用苦苦哀求赶走人的天性……你可以用草叉子把人性赶走,但是她总会小跑着回来。[234]她必须要在午夜之前躺在他怀里。剪了头发之后,她的脸看起来长了点,却无比吸引人。没有那么直率了,却更精致。忧郁!渴望!必须要安慰她。

从情感方面他没有什么好给那位母亲解释的。他非常想要瓦伦汀·温诺普,所以要带她走。那就会是温诺普夫人这位老一代开明作家的人生智慧所不能抵挡的答案。过去这种答案让她满意,现在,今天,当人可以直起身站着的时候,就更应该让她满意了。不过,他不能就这么让一位年长、令人尊敬又糊涂的女士无力反抗!不能这样做!

他靠着陈述事实来回避问题。温诺普夫人的立场不再那么坚定,问道:“就没有什么法律上的解决办法了吗?瓦诺斯多切特小姐告诉我,你的妻子……”

提金斯回答说:“我不能和我的妻子离婚,她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也不能和她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不能和她离婚。”

温诺普夫人听了提金斯的话之后没有加以反驳,重新回到她之前的立场。她说他熟悉整个情况,而如果他的良心……等等,等等。不过,如果可以做到的话,她相信还是低调地安排好一切比较好。他机械地低头看去,同时听着电话。他读到,我们的客户,克里夫兰的格罗比的克里斯托弗·提金斯先生的夫人,要我们通知您:她认为,在近期的发生在法国一处训练营地的事件之后,您和她再考虑日后共同生活是毫无意义的……这些事实他已经考虑得够多了。坎皮恩休假的时候住到了格罗比,提金斯不认为西尔维娅成了他的情人。这是不可能的,想想都不可能!他去格罗比是提金斯允许的,目的是为了去试探他成为那个选区候选人的前景。那也就是说,十个月前,提金斯告诉他,他可以像过去那么多年那样把格罗比当成他的司令部。但是在那道交通壕里,他没有告诉提金斯说他是从格罗比来的。还特别强调了他说的是“伦敦”。

这有可能是奸夫的良心上过不去,但是更有可能是他不想要提金斯知道西尔维娅能够影响他。他毫无顾忌地就冲着提金斯来了,对于一个和他手下的营长说话的总指挥官而言,这根本就不合理。当然,他有可能只是憋了一肚子气,因为要到堑壕里来,要他在那么靠近一次真正的进攻的地方等那么久。说不定他把那场火炮游戏当真了。可能他发脾气只是为了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不过,更有可能是西尔维娅已经迷住了他那副老脑瓜,让他以为他,提金斯,已然恶贯满盈,不应该让这样的人玷污了大地,更别说坎皮恩将军麾下的堑壕了。

坎皮恩后来非常慷慨地把他的话都收回了——带着一种遥远而高傲的不满。他甚至还说提金斯应该被授勋,但是现在能给的勋章只有那么多,而且他猜提金斯也希望这些勋章是发给那些通过授勋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益处的人。并且他也不想推荐一位和他自己关系这么密切的军官获得勋章。这些话是当着他的参谋人员的面说的……当着莱文和其他人。他又带着一副庄重的样子接着说,他要任命提金斯去负责一项非常重要且精细的工作。鉴于敌人向海牙[235]抗议说有虐待战俘的行为,国王陛下的政府已经要求他安排一位尤其值得信赖的、社会地位高又有分量的军官来管理军部和海岸线之间的所有敌方俘虏。

提金斯就这样丢掉了获得荣耀、指挥津贴、快乐,甚至镇定的机会。还丢掉了所有证明他冒着枪林弹雨救人的确凿证据——如果他那场无能的笨拙泥浆浴也能算作冒着枪林弹雨救人的话。他会被西尔维娅一直诋毁到世界的尽头,除了他当过牢头这个毫不光彩的事实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反驳她。聪明的老将军!令人佩服的老教父!

提金斯让自己吃了一惊,因为他自语道,如果有任何能证明坎皮恩和西尔维娅偷情的证据,他就会杀了他!约他决斗,然后杀了他……这自然是荒谬的。你不会杀死一位指挥一个军的将军,更别说还是个好将军。他整编整个军的措施是有序而专业的。在接下来的战斗里,他的指挥也是无可挑剔、令人钦佩的。事实上,那算得上是职业军人的巅峰表现。仅此一项就已经算是国家的福气了。他还通过自己的政治运动做出了贡献,强迫政府接受了统一指挥。当他去格罗比的时候,他还放出话来:他准备好了在是否接受统一指挥这个政治问题上和整个克里夫兰选区斗到底——在他去往法国的时候也会斗下去。不用说,西尔维娅会替他组织这场政治攻势!

好吧,这些,再加上大批涌来的美国部队,毫无疑问,让唐宁街不得不接受。再也不可能讨论从西线撤军的问题了。那帮走廊里的猪猡动弹不得了。坎皮恩是个好人。他是一名——无可挑剔的——好军人!他非常对得起他的国家。但是,如果提金斯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和他的,提金斯的,妻子偷情,他会非常正式地和他决斗的。照着十八世纪军人的传统来,那个老家伙不能拒绝。他也是个遵守十八世纪传统的人。

温诺普夫人正跟他讲她是从一位瓦诺斯多切特小姐那里听说瓦伦汀去了他那里的。她说,一开始她也认为,如果他已经又疯癫又潦倒,同意瓦伦汀来照顾他是很合理的。但是那位瓦诺斯多切特小姐接着说,她从麦克马斯特夫人那里听得提金斯和他女儿已经有一段持续多年的情史。而且……温诺普夫人的声音变得犹豫了……瓦伦汀似乎也向瓦诺斯多切特小姐宣布了她要和提金斯同居。“像夫妻一样”,瓦诺斯多切特小姐是这么说的。

温诺普夫人说的话他听进去的只有最后一个词。人们会传关于他的谣言的。这就是他的命,还有她的。那些传话的人的身份让作为一位小说家的温诺普夫人感兴趣。流言是小说家的养料。但这对他来讲都一样。

那个词,“像夫妻一样”,像一道蓝光一样从电话里爆绽而出!那个有雅致脸庞的姑娘,头发留得有点长,但是更显出了她的精致之处……那个姑娘渴望着他就像他渴望她一样!这种渴望让她的脸庞变得更加雅致。他必须要安慰……

他意识到,有那么一段时间脚下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小声说话,而且一直是一个声音。瓦伦汀会找到谁聊,或者听谁说这么久?老麦克马斯特几乎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名字了。麦克马斯特不会伤害她。他觉得她的灵魂和他的灵魂之间有一道电流相连。他一直觉得她的灵魂由一道电流同他的灵魂联系在了一起。那今天就是那个日子了!

战争把他变成了一个男人!它把他变得更粗犷,也把他变得更强硬。战争给他的影响就是这样。它让他不再愿意忍受不可忍受的东西了。至少是来自和他平等的人!他把坎皮恩算作和自己平等的人,自然,别的也没有几个人。而想要的东西他也准备好了去争取……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上帝才知道。一个小儿子?一个永远的副指挥官?谁知道。但是今天,这个世界变了,封建主义完了,它最后的一点遗迹也消失了。对他来说,它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要——他妈的绝对要!——在那里面腾出地方来给……人现在可以直起身来站在一座小山上了,所以他和她自然也可以一起钻进一个洞里!

他说:“哦,我还没到潦倒的地步,但是我今天早上一个便士也没有,所以我跑出去把一个柜子卖给了约翰·罗伯逊爵士。那个老家伙战前给这个柜子开了一百四十英镑,他今天只愿意给四十英镑——因为我低劣的品格。”西尔维娅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这位老收藏家。他接着说:“休战来得太快了。我下定了决心,休战那天一定要和瓦伦汀过的。我卖了些书,明天就会有张支票来,而且约翰爵士要去乡下了。我就穿了件旧便服,而且我连顶平民的帽子都没有。”前门传来了一阵响声。

他诚恳地说:“温诺普夫人……如果瓦伦汀和我可以,我们会的……但今天是今天!……如果我们不可以,我们会找个洞钻进去的……我听说巴斯附近有个古董店。没人要求古董家具商要过得特别规矩。我们会很开心的!我还被推荐去申请一个副领事的职位。在土伦[236],我相信,我能够解决生活的现实问题!”

统计部巴不得他调走。所有的政府部门,它们的雇员自然都是没有参战的人,都急着把那些服过役的人调去任何一个别的老部门。

楼下传来了一大群人的声音,他不能让瓦伦汀一个人对抗一大群人。他说:“我得走了!”

温诺普夫人说:“好的,去吧。我很累了。”

他有点出神地顺着楼梯慢慢走下去。他微笑着大声说:“上来吧,你们这帮家伙。给你们准备了老烧!”他就像国王一样带着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他们推开她,然后又挤过楼梯上的他。他们都跑到了楼上,连那个拄拐棍的人也是。那个少了条胳膊的人在跑过的时候还用左手和他握了手。他们兴奋地大叫着……在所有节庆里,只要一提到威士忌,国王陛下的军官们就理当大叫,然后跑上楼去。今天就更是如此了!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还在大厅里,他走下来和她站在一起。他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他以前从来没有朝她笑过。他们一直都是如此正经的人。他说:“我们要庆祝一下!但是我没有疯。我没有潦倒!”他跑出去是为了筹集和她一起庆祝的钱。他本来想去把她找过来,一起庆祝这个日子。

她想说:“我拜倒在你的脚下。我的双臂拥抱着你的膝盖!”

实际上,她说的是:“我想,今天一起庆祝是挺合适的!”

她妈妈等于已经给他们做了媒。他们互相凝视了很长时间。他们的眼睛感觉到的是什么?就好像眼睛是浸泡在令人放松的液体里,他们可以看到对方也看向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看过来,另一个人把眼睛转向一边了,两个人交替着如此。她妈妈替他们传了话。他们自己可能永远说不出口!在她说话这段时间里,他们确定了他们之间的结合已经延续了许多年。这是温暖的,他们的心静静地跳着。他们已经依偎着共同生活了许多年。他们就像是在一个洞窟里一样。庞贝红的墙壁在他们的头顶鞠躬致意,楼梯低语着向上延伸。现在只有他们俩在一起了,永远都会在一起!

她知道他想说的是:“我揽你在我怀中。我的双唇印在你的前额。你的胸口被我的胸膛挤得发疼!”

他说:“你把谁留在饭厅里了?那边原来是饭厅!”

莫名的恐惧穿过了她,她说:“一个叫麦基尼奇的人。别进去!”

他朝危险走了过去,心不在焉地走着。她本来要拉住他的衣袖,但是恺撒的妻子必须和恺撒一样勇敢。不管怎样,她先快步走了进去。她以前也在一座旋转木门那里快步超过了他,一座肯特郡的接吻门[237]。

她说:“提金斯上尉来了!”她不确定他到底是上尉还是少校。有的人叫他上尉,有的人叫他少校。

麦基尼奇看起来只是在发脾气,没有要杀人的意思。他抱怨说:“你看,我那个蠢猪一样的叔叔,你的好伙伴,把我从军队里开除了!”

提金斯说:“得了吧。你知道你是要退伍替政府去小亚细亚工作的。来庆祝吧。”麦基尼奇拿着个脏兮兮的信封。提金斯说,“哦,对了。十四行诗。你可以在瓦伦汀的监督下翻译。她是英国最好的拉丁学者!”他介绍说,“麦基尼奇上尉。温诺普小姐!”

麦基尼奇握住了她的手:“这不公平。要是你真是这么好的拉丁学者……”他嘟囔说。

“你得先去刮个脸才能和我们一起上去!”提金斯说。

他们三个人一起走上了楼梯,但他们俩单独走在一起,好像他们正在去蜜月旅行的路上一样。新娘要走了!……她不应该想这些事情。这也许是种亵渎。你穿着整齐闪亮的绉绸衣服离开,后面跟着穿制服的男仆!

他重新布置了房间。他绝对重新布置了房间。他移开了洗漱用品,用绿帆布盖住它们。行军床——三个军官坐在上面——放在靠墙的地方,这是他想得周到的地方。他不想让这些人以为她和他一起睡在这里……为什么不?阿兰胡德斯和那位瘦瘦的充满敌意的女士坐在木台上的绿帆布枕头上。绿帆布桌上的酒瓶靠在一起。他们都举着杯子。这里一共有五位国王陛下的军官,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三张宽大的带绿色棱纹布弹簧坐垫的红木椅子。酒杯就在壁炉台上。那位瘦瘦的充满敌意的女士不习惯地握着一杯暗红色的酒。

他们都站起来叫道:“麦基尼奇!老麦基尼奇!”“麦基尼奇万岁!”“麦基尼奇!”你能看出来他们把嘴张到最大,用整副肺里的空气喊着!

一阵嫉妒的剧痛飞快地从她身上穿过。

麦基尼奇把头转向一边。他说:“兄弟们!老兄弟们!”他的眼里含着泪。

一个叫喊的军官从行军床上跳了起来——她的婚床!她乐意看着三个军官在她的婚床上蹦来蹦去吗?真是个阿尔克提斯!她小口地喝着甜波尔图酒[238]!这是那个温柔的、黑黑的、少了一只胳膊的军官放到她手里的!那个叫喊的军官猛拍着提金斯的后背,大叫道:“我找了个姑娘……一个合适的柔软的小玩意,长官!”

她的嫉妒平息了,眼睑发凉。有一个瞬间,它们湿了,水气带来的凉意!自然,那是盐!……她属于这支队伍!她是附加在他身上的……靠他分发配给、维持纪律。所以她是属于这支队伍的。哦,幸福的一天!多么幸福的一天!……有首歌就是这么唱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这一天,她从来没有想过……

小阿兰胡德斯朝她走了过来,他有温柔的双眼,就像一头鹿。他的声音和小手抚摸着……不,他只有一只眼睛!啊,多恐怖啊!他说:“你是少校的亲密朋友……他两分半钟就写了一首十四行诗!”他想说的是提金斯救了他的命。

她说:“他真是太神奇了!”为什么?

他说:“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行!……他应该成为……”一位绅士一样戴着眼镜的军官走了进来……自然,他们忘了关前门了。他用一种讲究的声音说:“你好,少校!你好,蒙蒂!……你好,兄弟们!”走到壁炉台上拿了一个酒杯。他们都在大喊着:“你好,鸭脚……你好,铜脸蛋!”他小心地把酒杯拿在手里,说:“敬希望!……军官们!”

阿兰胡德斯说:“我们唯一的一个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嫉妒飞快地穿过了她。

阿兰胡德斯说:“我说……他……”好小伙子!亲爱的小伙子!亲爱的小兄弟!……她自己的弟弟在哪里?也许他们俩再也不会说话了!围绕着他们的全世界都在呐喊。他们正在尽力变成一小支呐喊的队伍,喧闹蔓延到了安静的角落!

那个坐在木台上的穿黑裙子的瘦瘦的女人正在看着他们,把裙子收拢了。阿兰胡德斯正举着他的小手,就好像他要恳求般地把它们放在她的胸口。为什么是恳求般地?求她忘记他丑陋的眼窝。他说:“是不是很好……南茜就这么嫁给我是不是很棒?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

她注意到了那个瘦瘦的女人,虽然她一动不动,但是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像在收拢她的裙子。那是因为她,瓦伦汀,是提金斯的情人……国家画廊里有幅画就叫《提香的情人》[239]……可能他们全体都以为她……那个女人朝她笑了笑,强逼出来的痛苦的笑。因为休战日,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除了节假日和举国庆祝的日子……

她觉得,她的左边像裸露出来了一样,果然,提金斯已经不在了。他领着麦基尼奇去刮脸了。那个戴着眼镜的人审视了整间正在呐喊的房间。他看着她,然后朝她走过来,站在一旁,两只脚分得很开。他说:“嘿!你好!谁能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在普林塞普家见过你。你是友善的德国佬的朋友,对吧?”他说,“你好,阿兰胡德斯!好些了吗?”

就像一头鲸鱼和小虾米说话一样,但是更像一位叔叔和他最喜爱的侄子说话!阿兰胡德斯纯粹因为高兴而脸变得通红,他退到了一边,就好像是被无比高大的大人物震撼了一样。对他来说,瓦伦汀也是个大人物,他人生英雄的……女人!

那位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得主正有心情和人辩论政治问题,他一贯都是如此。她在一个叫普林塞普的朋友家的晚会上见过他两次。她没有认出他来是因为他戴着眼镜。他肯定是戴眼镜的时候把他的勋章绶带也一起别上了。那条绶带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就像一滴被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光照亮的血一样。

他说:“他们说你在替提金斯接待客人!谁会想到这个?你是个亲德派,他又是这么传统的托利党人。格罗比的乡绅,还有呃,哪里的?”

他说:“你知道格罗比吗?”他眯着眼睛从眼镜里打量了一圈这个房间。“这里看起来一团糟……就差《巴黎生活》和‘粉红玩意’[240]了……我猜他把东西都搬到格罗比去了。他现在要住在格罗比了。战争结束了!”

他说:“但是你和老提金斯在一个房间里……朱庇特在上,战争结束了……狮子和羊羔睡在一起都不算什么。”他大叫道,“哦,该死!哦,该死,该死,该死!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要哭。我亲爱的小姑娘。我亲爱的温诺普小姐。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姑娘。你不会以为……”

她说:“我哭是因为格罗比,真的……这是个该哭的日子,不管怎样……你是好人,真的!”

他说:“谢谢你!谢谢你!再多喝点波尔图酒!他是个不错的胖老家伙,老提金斯。一个好军官!”他接着说,“多喝点波尔图酒!”

他曾经是最愚蠢的,不停地喊着:“你的国王和国家怎么办”,一个吃惊、愤怒、说不出话的人,这些年来那么多反对她抵制人不能直起身来的人中的一个……现在他成了个相当善良的哥哥!

“不错的老提金斯!不错的老胖家伙!战前的威士忌!他就是能搞到这种东西的人。”没有谁能像胖子提金斯!他靠在门口,整个人轻松和蔼,现在穿着军装了,这样好多了。一个军官,像一个发怒的印第安人一样在他肩胛上重重地捣了一拳。他晃了晃,朝房间的中心笑了笑。有一个军官温柔地把她推到了房间的正中,她就靠在他身上。着卡其布军装的军官在他们周围围了一圈,他们开始大喊,还蹦蹦跳跳,大多数人都手拉着手。其他人摇动着酒杯,把玻璃杯摔碎在脚下。吉卜赛人结婚的时候就会摔玻璃杯。那张床靠着墙,她不喜欢床靠着墙。曾经擦过墙的是……

他们在他俩周围绕着圈,一起大喊着:

到这边!嘭嘭!到这边!嘭嘭!

就是这个词,就是这个词。到这边!

至少他们不是在那边!他们都在蹦跳着。他们俩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在大喊着绕着圈蹦跳。他们俩是无尽呐喊的圆环的中心。那个戴眼镜的人在另一只眼睛上贴了一枚半克朗[241]的硬币。他是一个好心的哥哥。那个维多利亚十字得主就是她的一个哥哥,他们都是一家人。

提金斯正把他的两只手从腰上往外伸。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他的右手放在了她的背后,他的左手放在她的右手里。她害怕了。她惊讶了。你什么时候……他,那头大象,在慢慢地摇动。他们在跳舞!阿兰胡德斯搂着那个高个女人,就像小孩挂在电报线杆上。那个说他找到了个柔软的小玩意的军官……好吧,他真的有!他跑出去把她接了过来。她戴着白色棉手套和插花帽子。她说:“哇!现在!”……还有一个声音非常好听的人,他领着大家唱歌,比留声机还好听。还好……

小木偶,做!做!做![242]

在一头大象身上。一头亲爱的面口袋缝的大象。她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