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尔夫开始给大家拉手风琴后,女孩们就经常问:“今晚是跳舞呢,还是做游戏呢?”在跳舞的新鲜劲过去之前,传统的乡间游戏渐渐被遗忘了。

不过总有些安静的女孩还是喜欢这些游戏的。在阿尔夫去其他村表演的晚上,大家还是回到那些老游戏。

在夏日的落日下,女孩们聚在一块绿地上,伴着游戏的歌谣鞠躬行礼,及膝的罩衫摇来曳去。这熟悉的调子曾被她们的母亲和祖母都唱过。

这些游戏有多久的历史以及如何开始都无从知道。它们一代传一代,成为每代人童年里最自然的记忆。没人深究游戏歌谣的意思,很多姑娘记不住词,就含混地唱着歌做着动作。歌谣的调子保存下来了,有些词被换成了打油诗。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是乡间游戏最后活跃的时代,好像游戏还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村里的孩子已经一只脚踏进国立小学,一只脚踏在绿色的原野。之后的孩子就彻底远离了原野,迎接着现代生活的激动和愉悦。十年的时间,这些游戏就被忽略,十二年的时间,就被彻底遗忘。

雀起乡的孩子们会做很多游戏,有非常流行的“橘子和柠檬”,“伦敦桥”和“绕着桑树转圈圈”。他们还玩当地特有的游戏,有小伙伴们绕成一个圈的,有两队对抗的,都有不同的韵律。

男孩们不怎么做游戏,因为游戏有太多的规矩。有些调皮的女孩也嫌规矩太多。只有在游戏的结尾,歌谣变成了打油诗,孩子们会嬉闹成一团。有些女孩做游戏的时候不经意地显示出平时难得一见的优雅,她们的动作轻巧声音甜美。如果游戏需要她们表现得像个傲慢的贵族,她们一定能表演得像个公爵夫人。

最受欢迎的一个游戏叫“三个臭皮匠”,需要两个演员。一个演母亲站在大家面前,一个演女儿躺在草皮上装睡。大女孩和小女孩手牵手站成一排排,然后一排排的女孩子走向前去唱着:

 

来了三个臭皮匠,

去追求你美丽的女儿

我们能住在这儿吗?

我们能住在这儿吗?

母亲对睡着的女儿说:

睡吧睡吧乖女儿

三个臭皮匠你不能爱

然后母亲对臭皮匠说:

你不能住在这里

你不能住在这里

 

臭皮匠们往回走,接着来了裁缝、水手、花匠、砌砖匠还有警察。歌谣一遍遍地重复着,直到高潮部分来了三个王子:

 

三个王子走上前

去追求你美丽的女儿

我们能住在这儿吗?

我们能住在这儿吗?

 

一提到王子驾到,母亲开始点头微笑,摇醒睡着的女儿:

 

醒来醒来乖女儿

王子来到你面前

母亲对王子唱道:

你能住在这里

你能住在这里

 

最后,母亲向王子介绍女儿:

 

这是我的乖女儿

口袋里有五千镑

手上戴着金戒指

会成为国王的好妻子

 

“伊萨贝拉”的游戏需要大家站成一个圈,一个女孩站在圈里。大家绕着圈转,唱着:

 

伊萨贝拉再见啦

昨晚我们分别时

我让你伤心欲绝

伊萨贝拉再见啦

随意选择吧

我的爱人

 

站在圈里的女孩选另一个女孩一起站在中间,大家继续唱:

 

竖起旗子

亲爱的去教堂

我的爱人再见啦

戴上戒指我的爱人

再见啦再见啦

和我共进晚餐我的爱人

再见啦再见啦

睡吧睡吧我的爱人

再见啦再见啦

 

两个站在圈里的女孩就算是结过婚了。接下来游戏就变得欢快,女孩们牵手绕圈上蹿下跳:

 

我们祝他们新婚愉快

生个女孩和男孩

六便士娶了七便士的女儿

这对夫妇亲不够

 

这个游戏里伤感的道别和甜蜜的曲调来源于乡村的求爱和婚礼。

有个游戏叫“裁缝穿针引线”。两个女孩手牵手架起一个拱形,其他的女孩们一个接一个攥着前面人的裙子,钻过拱形。她们唱道:

 

裁缝穿针引线

裁缝穿针引线

裁缝眼瞎看不见

把针缝上了线

 

又有两个女孩加入拱形,这样拱形越来越大,变成一个隧道。女孩们越钻越快,最后钻到头晕目眩。

有个游戏叫“人头落地”。大家围成一个圈,一个女孩站在圈外,轻手轻脚地绕着圈转,拍任意一个女孩的肩膀。被拍的女孩开始绕圈跑,圈外的女孩紧接着追,其他人开始唱:

 

绕着圈抓国王

绕着圈抓国王

绕着圈抓国王

 

女孩被捉住后,抓人的女孩把手做成刀的样子,砍被捉住女孩的脖子:

 

人头落地

 

被“砍头”的女孩躺倒地上,游戏继续,直到所有人都倒下。

究竟绕得是什么圈,抓的是哪个国王,游戏是不是基于某个传说。孩子们不知道也不在乎。

“蜜罐”是另一个小孩子的游戏。孩子们双手紧扣,蹲下坐在手上。两个个子高的女孩走过去唱道:

 

蜜罐蜜罐一排排!

谁来买我的小蜜罐?

 

两个女孩逐一晃蹲着的孩子,如果谁的手松开了,就是罐子碎了。保持着原有姿势的就是个好罐子。

有个叫“从坎伯兰来的老奶奶”的游戏。女孩们手牵手围着一个“从坎伯兰来的老奶奶”。还有个女孩扮作“女主人”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女孩们开始唱:

 

坎伯兰来的老奶奶

带着家里的姑娘们

女主人今天要仆人吗?

 

女主人问:“她们会干啥?”老奶奶走到一个女孩前,把手放在一个人头上唱道:

 

这个会酿酒,这个会烘焙

这个会做婚礼蛋糕

这个会戴金戒指

这个会唱歌

这个能做国王的好妻子

这个什么都会做

 

“那我要那个。”女主人指着什么都会做的女孩说。女孩,然后走到女主人身边。游戏重复,直到一半的女孩走出来,两边再开始拔河。

“从坎伯兰来的老奶奶”是个轻快的游戏。很多游戏的调子都太哀怨,比如说“可怜的玛丽”:

 

可怜的玛丽在哭泣,在哭泣,在哭泣。

可怜的玛丽在风和日丽的夏天哭泣。

可怜的玛丽在为谁哭,为谁哭,为谁哭?

可怜的玛丽在风和日丽的夏天为谁哭?

她在风和日丽的夏天为深爱的人哭泣。

她在风和日丽的夏天为深爱的人哭泣。

让她爱上别人吧,爱上别人,爱上别人。

让她在风和日丽的夏天爱上别人就不会伤心。

 

“桂竹香”的调子像“可怜的玛丽”一样有淡淡的忧伤。雀起乡的版本是:

 

桂竹香,桂竹香,长得高又高

我们都是姑娘,我们都要死去

除了谁(叫玩游戏的一个人的名字)

她是最小的姑娘

 

接着调子变得欢快些:

 

她能蹦她能跳

她能玩烛台

呸呸呸

把脸面壁去

 

大家一起拍着手跳着脚唱:

 

村里的男孩们

都高高兴兴

除了某某(叫出某个村里男孩的名字,不一定是在场的人)

他想要一个妻子

他要去向谁和谁求爱

他爱她爱得深

他亲她,抱她,放她在膝

他说“我亲爱的某某,我们过得多开心。”

他买了煎锅和摇篮

他买了刀叉摆上了桌

 

某某姑娘做了个甜布丁

等到某某回家才切布丁

某某尝一尝

第二天就是婚礼

猫会叫钟会

夫妇手牵手

 

“绿山坡”是另一个围成一圈的游戏。歌是这样唱的:

 

绿山坡,绿山坡,草地碧绿

有个姑娘美貌无比

甜美的某某姑娘,你的爱人去世了

我给你送信,你请回头

 

被点到名的女孩转身面朝圈外,大家手牵手,转着圈。等到所有人都转过身,女孩们叫着:

 

全倒下!全倒下!全倒下!

 

有游戏叫“萨利洒水在锅里”和“安皇后晒太阳”。雀起乡的版本是这样唱的:

 

安皇后,晒太阳

头上鬈发一圈圈

左晃晃又晃晃

一晃晃到苏格兰

 

这歌谣里的安皇后应该是丹麦女王,詹姆士一世的皇后。皇室的新成员刚到英国的时候,总有传言伴随。总传说安皇后偏袒苏格兰。

一个叫“卡洛琳皇后”的游戏一定是近期发明出来的。两排女孩面对面站着,一个女孩从两排人之间跑过,两边的女孩扑着手绢和围裙,唱道:

 

卡洛琳皇后,卡洛琳皇后,

脑袋浸到松节油

为啥她这么美

因为她穿着衬裙

 

难道这是暗指乔治四世加冕的一幕吗?

有个叫“羊圈”的游戏的歌谣是这样唱的:

 

谁绕着我的羊圈走?

是我的穷邻居迪克。

别趁我睡觉的时候偷我的羊。

 

这个游戏不受欢迎,也没人知道完整的歌谣该怎么唱。还有“去班伯里多少里?”“盲人的外套”等很多游戏。孩子们能晚上好几个小时都不重样玩游戏。

还有些孩子们爱玩的东西,比如弹珠、陀螺和跳绳。有时候大家会玩个叫“翻倒球”的游戏。最小的橡胶球也要一便士一个,孩子们买不起,所以这个游戏用其他东西替代。弹珠一便士能买二十个。村里的男孩们手里有不少弹珠,却不是买来的,是从别人手上赢来的。他们周六走上五六英里,和邻村的孩子比赛。有些孩子能赢到那种稀有的叫“小巷”的玻璃弹珠。这种弹珠里有一圈圈彩条,在一堆黯淡的黏土弹珠里显得尤其耀眼。女孩们能跳各种长度的绳子,一般这绳子就是母亲的旧晾衣绳。

孩子们玩一种简易的跳房子游戏,在地上画出格子。一种图形复杂得像星象图的跳房子在西部城市很盛行,但是在雀起乡却没见过。

丢石子在女孩中也很盛行。同时抛出五个小卵石,用手背接住。劳拉的手很笨,总是玩不好这个。她也不擅长弹珠、陀螺、接球或是跳房子。她擅长的是跳高和跑步。

夏天的时候流行玩拼花画。需要的材料有两小块玻璃、一块牛皮纸和鲜花。孩子们剥下花瓣摆在一块玻璃上,然后夹上另一块玻璃,一起包进牛皮纸里。在牛皮纸上切开一个方形的天窗,这样一幅花瓣的拼画就完成了。这没有特别的图案设计,只要花瓣的颜色越多越好。劳拉一个人的时候,喜欢把花瓣摆出个图案,比如一朵天竺桂或者玫瑰,或者一栋小房子,衬着绿叶做背景。

女孩们互相展示拼花画,有时会去敲人家的门,给女主人看。她们唱着:

 

看拼花一根针

女主人穿着白衣裳

一针前一针后

一根针敲开主人的门

 

她们提着拼花给女主人看,希望得到一根针。拿到针后,她们把针别在围裙上。孩子们比赛谁拿到的针最多。

到了上学的年龄,男孩就不和女孩玩了。他们自成一堆打弹珠,转陀螺、踢罐头。或者他们在篱笆丛边跟踪情侣们,用弹弓打鸟,爬树掏鸟窝,摘蘑菇,捡板栗。

掏鸟窝是个残忍的游戏。鸟窝里每个蛋都被掏走,鸟窝也被打烂,苔藓和羽毛被弄得到处都是。

“天啊!可怜的鸟看到这些一定伤心死了!”劳拉见到这残酷的一幕都要哭出来了。有一次她勇敢地和男孩们争论。男孩们嘲笑她,把她推到一边。

对他们来说,这么小的鸟儿要是有感情真是个笑话。他们想要的是漂亮的螺纹蛋壳,点点浅蓝,白色的底闪着珠光。他们要收集这些鸟蛋壳放在家做装饰品。男孩们把鸟蛋打在热茶里给母亲当点心。母亲们非常高兴,使劲夸儿子善良又体贴。他们从不考虑鸟的感受。

村里有身份的人们也没说这样对鸟巢赤裸裸的掠夺是残忍的。连教区长也欣赏鸟蛋壳的装饰品,甚至会收下一个稀少品种的礼物。村里人虽然不是对动物残忍的人,对鸟的遭遇却漠不关心。

他们要是不小心伤害了些生灵,就会说:“没感觉的动物就没有情感。”他们说的感觉指的是智商和理解力,他们觉得这些特质只有人类才有。

有些鸟被孩子们看做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男孩们都不敢洗劫知更鸟和鹪鹩的鸟巢,他们也不会摧毁燕子窝,因为他们相信:

 

知更鸟和鹪鹩

是上帝的朋友

燕子们是上帝的好随从

 

男孩们对动物的无情不是因为心狠,而是因为想不到动物也会难过。他们长大些,学校教孩子们对动物要有同情心,尤其是对鸟类。以后他们就每个鸟窝最多掏一个蛋。后来的男童子军活动教育男孩们要善良怜悯,救了很多鸟的生命。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冬天,男孩们总喜欢在晚上去抓麻雀。一张大网撑在四个柱子上,每个柱子边都守着一个人。一群人来到麻雀栖息的地方撒网,然后把网收紧,鸟儿们被一网打尽。

男孩可以带回家多到二十只的麻雀。母亲把麻雀收拾干净,做成肉饼。如果鸟不够多,就放到火前烤了。

很多妇女儿童在自家花园张网。他们在一个撑起的筛子下面撒上面包屑和玉米。一个人躲在走廊或者墙边手里握着拴着撑子的绳子。当鸟站在筛子下,机关就把鸟给扣住。有个老太太特别擅长捕鸟,连在冬天都要坐在走廊里手里牵着根绳子。

要是一个好心肠的陌生人路过,肯定会同情这位老人,花这么多时间在雪里就为了捕麻雀做晚餐。可惜这同情心完全是浪费。因为这位老人生活过得舒适,根本不拿麻雀做晚餐。她完全把这当消遣。

鸟总是村里人菜单上的一道菜。丈夫会问妻子或者孩子:“亲爱的想吃只鸟吗?”,好像只要他们想,鸟就会出现在餐桌上。这时候说的鸟不是麻雀或者云雀。这是种很大的鸟,叫不上名,也无法从羽毛辨认,有很多胸脯肉。

村里的男人都不是职业的偷猎者。他们把偷猎叫做“恶棍的游戏”,嘲笑那些偷猎的人。但要是有需要,他们知道哪里有鸟而且怎么捕获它们。

埃德蒙和劳拉有回目睹了偷猎。他们爬上架靠着稻草堆的梯子,花了一个多小时在草堆上探头探脑地找好了位置。然后他们躺下躲在草堆里。男人们放了工回家路过草堆。

日落西山,光线昏暗。男人们三三两两往回走,抽烟聊天,渐渐消失在田野的一头。最后一队人走近草垛,也没有发现孩子们。

之后他们就看到:一只从猎场方向冲出来的野兔越过田野,它探头探脑了一阵,跃到离那队男人不远的地方。突然,它嗅到了危险的信号,蹦回了绿色的苜蓿叶后面。

一个男人好像掉了队在系鞋带,等其他几个人都走过草垛,那个系鞋带的人飞快地跳到野兔藏身的苜蓿丛里。一阵扭打,尘土飞扬。那只野兔就被塞进了餐篮里。那男人向周围望了望,确认没人看到他的动作后,跟上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