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接到旧金山发来的信件后,与百岁人寿保险公司经理作了一次长谈,他说:“一场骗局,毕达弗先生,全是证券交易所玩的把戏,纯粹是美国人搞的一桩赚钱的买卖。”

尊敬的威廉·毕达弗以鉴赏家的风度,很得意地说:“干得妙,只要大家都相信,无疑就一定能获得成功。”

“就连我公司驻加州的记者都被骗了,”金福继续说,“不过他已来信说,这只不过是银行采用的一种策略,即:终止付款、假破产、假新闻导致股价下跌80%之后,一周之内又浮动不定,银行买进了贬值的股票。有人询价时,银行一口咬定全部股份可支付175%。直至收到这封信前,我还蒙在鼓里,我一直以为会破产!”

“当然,你是在成为一个乞丐后想到自尽的,是吧?”毕达弗问。

“有可能,但不是绝对如此,我时时刻刻都希望有人来谋杀我。”

“谋杀!”

“有文字正式授权,达成协议并发过誓……”

“20万美元!哦,亲爱的朋友,我们多么为您感到悲痛啊!总共20万?”毕达弗接着问。

“加利息!”金福回答说。

“不过,我不明白。”毕达弗按美国人的习惯抓住金福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你会明白的。”

这时,客人贴近经理的耳边说出了事情的真实经过。金福是怎样与同伴签订合同,要自己的同伴在规定的时间里杀掉他,并且按保证书上写明的条件,保证行刺者不因其行为而获罪。

“问题就在这里,”金福继续说,“合同依然成立,他还是要杀掉我,毫无疑问——他一定会在约定的时间里杀掉我!”

“请问那位被雇佣的刺客是你的朋友吗?”毕达弗问。

“正是,事成之后,他可以拿到5万美元。”

“啊,我明白了,这位朋友就是那位王先生。按保单的规定,他的利益可以得到保护,而且还绝对不会犯谋杀罪。”

金福试图把老王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威廉·毕达弗。老王作为参加过太平天国运动的勇士,如果他让毕达弗的客户出现意外,就会使整个百岁寿险公司破产。但无论如何,金福不希望伤害老王。

十八年前,老王参加了太平天国运动,只要提起他的过去,官府很可能把他当做嫌疑犯而逮捕起来。因此,金福避免提及这些事情,哪怕他相信老王一定有决心完成他自己立下的这一合同。

毕达弗思考了一会儿后说:“很显然,你现在有件事非做不可,那就是你应该去看一下老王,告诉他合同已撤销。他会再次受到保护,没人会伤害他。”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金福回答,“关键是老王已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鬼地方。”

“哦,哦!”毕达弗大声叫道,“那就麻烦了。”他看起来十分茫然,一会儿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客,然后说:“我敢肯定,先生,现在你不想被人谋杀吧?”

“当然,我确实不想死。加利福尼亚银行的骗局使我的财产翻了倍,我已坚定了生活的信心,我还要结婚呢。但我首先要找到老王,取消我们的协议。”

“当然。”毕达弗带着很温和的微笑说。

“你要知道,找不到老王,我是不会感到安全的。当然,只要这张合同不再生效就行。”

“我的办公室也没有安全感。”毕达弗低声说。

“但过了6月25日,我的生命就没有危险了,”金福接着说,“而在这期间,百岁寿险公司相对来说也处于危险之中。我建议你们公司最好现在就采取措施。”

“是的,直到6月25日,百岁老人寿险公司都应对此负责。”毕达弗说。他背着手一边在办公室来回踱步,一边冥思苦想。

“先生,我告诉你吧,”他静静地沉思一会儿后,做出了决定,“就是挖地三尺,我们也要把你那位哲人朋友找到。”

“但愿能找到他。”金福回答说。

“同时我们必须采取措施,保护你不被谋害,就像我们曾经保护你不让你自杀一样。”

“你很慈悲,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金福脱口而出。

“怎么?你一点儿都不知道?自你与我们签订保单那天起,我们就派了两名人员日夜跟踪你,监护你。你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像是你的影子一样。”

“但我并没有注意他们呀!”

“如果你像他们那样很留意的话,你也许会发现他们。不过,他们的行动很谨慎。请允许我介绍一下他们,现在已没有必要再隐匿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让王哲人认出他们来。”

“很荣幸。”金福回答说。

“克雷格,弗莱。”毕达弗轻声地唤他们进来了。

他俩早已在门后等候多时。他们始终跟踪这位顾客,一直跟踪到他进毕达弗的办公室,然后站在那里等待他出来。

“克雷格,弗莱,”经理告诉他们说,“下一步,你们二位不用再跟踪我们这位尊敬的顾客了,而是去跟踪他的朋友——哲人老王,因为金福先生已雇佣老王来谋杀自己。”

毕达弗给两位侦探吩咐了任务。他们领会了经理的意图并马上答应一定完成新任务。现在富翁金福的性命就交给他俩了。对金福来说,不可能找到比他俩更忠诚的仆人了。

“下一步要决定采取什么行动。”毕达弗把自己的意图说给他们听。可采取两个方案:一是把金福关在自己的屋子里,让克雷格和弗莱二人监护他,保护他,不让老王接近他;二是让他们去寻找老王,而且一定要把他找到,要他把那张合同交出来。

“第一个方案行不通,”金福回答,“我的房子也是王先生的房子,他对衙门的情况了如指掌,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想办法进来,而且一般人发现不了他。因此,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

“是的,先生,”毕达弗回答,“我们一定要设法找到老王,一定会找到他的。”

“死的还是……”克雷格问。

“……活的!”弗莱补充说。

“当然是活着的,”金福连忙叫道,“我的意思是,不要因为我的过失而把他置于死地。”

“克雷格,弗莱,”毕达弗补充说,“你们俩还得照顾我们的客人七十七天——直到下个月6月30日,这位先生对我们来说依然还值20万美元。”

方案定下来了。毕达弗和金福相互道别。这时,不论这位富翁客人愿意与否,现在必须由两位护卫护送他回家。

到了家门口,小宋看到主人由两位护卫护送回来,深感内疚。克雷格和弗莱在家里住了下来。不必多问,也不必回答,主人肯定不会给自己什么银两了。更糟糕的是,金福又开始严厉地责备他、辱骂他“笨蛋”、“懒汉”了。可怜的小宋,他还能说什么呢,问题是他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对金福来说,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往北京寄一张留声机唱片去,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财产失而复得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娜娥。

娜娥看到信后,又一次听到了那消失已久的自己心爱的男人的声音,她感到既高兴,又有点不安。她的情人答应7月就会来到她身边,从此再也不离开她了,但7月之前不能见她,他怕会再次让她成为寡妇。

娜娥对信中的最后一句话感到有点不解。但她明白情人已经答应来到她身边,并且再也不离开她了,他的到来会让她成为北京城里最幸福的女人。

这笔财产的失而复得,使金福的生活观念和思想情感都发生了一次革命性的变化。前不久在广州举行招待会时,那些朋友对这个沉默寡言、缺乏情感的金福感到不解。而老王也不敢相信金福现在的状态——金福还活着,而且他想永远活下去。

不论是官员包生、商人银攀、浪子阿廷、还是书生郝二,都不会想起这位平凡的主人,他早在珠江港的一艘花船上与他们作了告别。如果老王还在的话,他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他现在已无影无踪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到上海的公寓。

目前金福极其担忧,两位保镖也时刻感到极为痛苦。

一周过去了,已是5月24日了,依然没有哲人的消息,而且很难找到他。他们在各国的租界区、嘈杂的市场、喧闹的大街小巷、冷寂的近郊……上海市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就连最精锐的地保也发动起来寻找,但依然没有结果。没有线索、没有踪迹、没有消息,简直无法继续寻找。

克雷格和弗莱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他们把金福看守得更紧了。与金福同桌吃、同房睡,并且要求金福穿上铠甲衬衫,劝他除了煮鸡蛋外什么也不要吃——因为只有煮鸡蛋里不会被下毒。当然,对这些严格的限制,这位富翁房东自然是受不了。他说,后两个月干脆把他锁进百岁寿险公司的保险柜里得了。

从公司的角度出发,威廉·毕达弗提出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建议,他打算给他退回保险费,销毁保单。但金福不同意这一建议。双方开始讨价还价,金福坚持维持原合同。

毕达弗发现金福很固执,只好勉强同意他的意见,并且告诉他,他现在安然无恙是很幸运的,毕达弗代表公司向他表示祝贺。

对此,金福的回答是:“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