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克拉丽莎的尖叫声,罗兰德爵士立即从前厅冲进来打开壁灯,与此同时琼斯警官从落地窗冲进房间,警督也从图书室破门而入。

警官一把按住杰里米:“住手,沃伦德!谢谢你的配合。”他略带笑意地说,“把信封交出来,这可是我们的物证!”

克拉丽莎靠着沙发蹲坐在地上,用手捂着喉咙惊魂未定。杰里米把信封递给警督恶狠狠地瞪着他:“原来是被你们给算计了,算你们狠。”

“杰里米·沃伦德。”警督大声宣布,“你因涉嫌谋杀奥利弗·科斯特洛被逮捕归案,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可能被记录,并作为呈堂证供。”

“别啰嗦了,警督。”杰里米平静地回答,“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字,对我来说这不过是场赌博,只不过我手气不好罢了。”

“带走。”警督命令琼斯警官押解嫌疑犯。

“怎么回事,琼斯先生,手铐忘家里啦?怎么不用手铐?”在右手被反扭在后背之时杰里米还不忘揶揄一句,之后他就被从落地窗押走了。

望着杰里米的背影,罗兰德爵士不无遗憾地摇摇头,然后扭头焦急地问克拉丽莎:“你还好吧,亲爱的?”

“没……没事,我挺好。”克拉丽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罗兰德爵士愧疚地说:“真不应该让你冒这个险。”

她灵光一闪,盯着罗兰德爵士问:“你早就知道是杰里米,是不是?”

警督却插嘴说:“爵士,您怎么会想到邮票这条线索呢?”

罗兰德爵士走到警督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信封说:“警督先生,原因很简单,今晚皮帕把信封递给我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之后我发现沃伦德的雇主是著名邮票收藏家肯尼思爵士,我的怀疑就更加强烈。而就在刚才,那个年轻人在我鼻子底下把信封堂而皇之地揣在自己兜里,我就全明白了。”

他把信封还给警督:“好好保存它,警督先生。除了可以作为物证,你会发现它身价不菲。”

“我会好好保管的。”警督回答,“一个恶行累累的年轻罪犯将得到他应有的惩罚。”穿过前厅的门时,他又说:“可是我们必须找到尸体。”

“哦,这再简单不过了,警督先生。”克拉丽莎提醒他,“去客房的床上找找看。”

警督转身不满地对她说:“都到这个时候了,黑尔什姆·布朗夫人——”

不等他说完克拉丽莎就打断了他:“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呢?”她气哼哼地喊道,“尸体就在客房的床上,您上去看看就明白了,我的警督大人。皮克小姐出于善待逝者的理由,把它藏在了床垫下面。”

“出于善待逝者的理由?”警督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走到门口才转过身愤愤不平地说:“您给我记着,黑尔什姆·布朗夫人,你今天编的瞎话都可以写本书了,结果把案情弄得一团糟。我当然知道你撒谎是为了你的丈夫,但这绝对是大错特错。夫人,请您悔过自新吧。”最后他摇着脑袋离开了房间。

“随你的便!”克拉丽莎不甘示弱,声音中难掩怒火。她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沙发:“哦,皮帕……”她大吼的时候忘记皮帕就躺在那里。

“还是让孩子上床去休息吧。”罗兰德爵士轻声说,“她现在安全了。”

克拉丽莎轻轻摇动皮帕柔声说:“来吧,皮帕。醒醒,应该上床睡觉了。”

皮帕摇摇晃晃地起身喃喃地说:“我饿。”

“好啦好啦,我也觉得你应该饿了。”克拉丽莎轻声抚慰她,然后带她走向前厅门,“走吧,我们看看能找到什么吃的。”

“晚安,皮帕。”克拉丽莎和皮帕走出房间的时候罗兰德爵士跟她道别,她打了个呵欠然后含含糊糊地说“晚安”。当雨果从前厅进来的时候,罗兰德爵士已经坐在桥牌桌前开始把桥牌收进盒子里。

“我的老天爷啊。”雨果大声说,“我不敢相信整件事是年轻的沃伦德干的,在人前他是一个多体面的年轻人啊。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待人处世也很得体。”

“但是他不介意为了区区一万四千英镑去杀人。”罗兰德爵士温文尔雅地说,“这样的事情或多或少总会有的,雨果,不论是社会的哪个阶层。有些人很有魅力却毫无道德感。”

布朗夫人,或者说曾经的皮克小姐,把头靠在前厅门上说:“我觉得应该告诉您一声,罗兰德爵士。”然后她完全恢复了那令人熟悉的大嗓门,“我必须去趟警察局,他们要我坦白交代。估计他们对我刚才开的玩笑很是恼火,恐怕这次我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随着她的哈哈大笑声响起,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雨果目送她离开,然后走到桥牌桌前帮罗兰德爵士整理桥牌,“不过,罗利,我还是心存疑惑,皮克小姐到底是姓塞隆,还是姓布朗呢?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别的姓?”

罗兰德爵士还没开口就打住了,因为警督返回屋子拿手套和帽子。“先生们,我们现在要把尸体搬走了。”警督和他们俩打了声招呼。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罗兰德爵士,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带个话给黑尔什姆·布朗夫人,假如她还对警察说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总有一天会给她惹来大麻烦。”

“警督,您仔细想想就该知道,最开始她就说出了实情。”罗兰德爵士不失礼貌地提醒说,“但是那时候您根本就不相信她。”

警督有点尴尬,结结巴巴地说:“这个……嗯……好吧。”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自如的神态,“说实话,当时确实很难相信,这一点您应该感同身受吧。”

“没错,我承认当时的确是那样。”罗兰德爵士附和道。

“我一直都信任您,爵士。”警督用亲密的语气接着说,“但黑尔什姆·布朗夫人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信。”他遗憾地摇摇头说,“祝各位晚安。”

“晚安,警督。”罗兰德爵士亲切地答道。

“晚安,伯奇先生。”警督边说边走向前厅门。

“晚安,警督先生,干得漂亮!”雨果微笑着致意,并走过来跟警督握手。

“谢谢您,先生。”警督说。

警督离开之后,雨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对罗兰德爵士说:“哦,好吧,我觉得最好回家好好睡一觉,真是拖得太晚了。”

“雨果,你说得对,确实晚了。”罗兰德爵士边说边整理桥牌桌,“晚安。”

“晚安。”雨果一边说一边走进前厅。

罗兰德爵士把桥牌和计分板整理得井井有条,然后把《绅士名录》放回到书架上。克拉丽莎从前厅走过来把手搭在他胳膊上轻声说:“亲爱的罗利,今晚要是没有您我们真不知会怎么样,您真睿智!”

“这也是你运气好。”罗兰德爵士说,“非常庆幸你没有在那个年轻的坏蛋沃伦德身上迷失自己。”

克拉丽莎身体微微颤抖却坚定地说:“不会再有这样的危险了。”一抹微笑浮上她的脸庞,“如果我的心会迷失在什么人身上,亲爱的,唯一的人选会是您。”她显得很真诚。

“喂,我可不吃你那一套。”罗兰德爵士笑着警告她,“如果你……”

他突然停下话头,因为亨利·黑尔什姆·布朗大步跨进落地窗,克拉丽莎吃惊地喊道:“亨利!”

“您好,罗利。”亨利向他的朋友致意,“本以为你们今晚都在俱乐部呢。”

“哦,都到这个点儿啦,我该走了。”罗兰德爵士略显尴尬地解释道,“今晚可真难熬啊。”

亨利审视着桥牌桌:“怎么了?手气不好?”话语中带着玩笑意味。

罗兰德爵士轻笑一声说:“桥牌,嗯,还有其他不少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前厅门,“两位晚安。”

克拉丽莎和罗兰德爵士在彼此面颊上轻吻作别,然后罗兰德爵士快步离开。克拉丽莎急切地问亨利:“卡伦多夫……啊,我是说见到琼斯先生了?”

亨利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疲惫而沮丧地叹息说:“真过分,他根本就没露面。”

“怎么回事?”克拉丽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飞机到达机场之后,从机上只下来个不靠谱的副官。”亨利一边解开大衣的纽扣一边说。

克拉丽莎帮他脱下外套,亨利继续说:“真没想到这人没下飞机就转身返航了。”

“到底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亨利明显有点烦躁不安,“他心存疑虑,至于怀疑什么,谁知道呢?”

“那约翰爵士呢?”克拉丽莎脱下他的帽子问。

“最糟糕的是,”他抱怨道,“我阻止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猜他可能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亨利看了下手表,“当然,我一到机场就打电话给唐宁街,但是他那时候已经出发了。哦,简直糟透了。”

亨利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发出一声叹息,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我来接。”克拉丽莎穿过房间去接电话,“可能是警察局打过来的。”她拿起话筒。

亨利吃惊地看着她:“警察?”

“是的,这里是科普尔斯通府。”克拉丽莎对着电话说,“对,对,他在这里。”她看向亨利,“电话是打给你的,宾德利希思机场打来的。”

亨利站起来冲向电话机,但又马上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斯斯文文地走过去对着话筒说:“您好。”

克拉丽莎把亨利的帽子和大衣拿进客厅,但旋即又走回来,站在他身后。

“是的,请讲。”亨利说,“什么?十分钟后?真的吗?是,是,是,是,不,不,不,你已经?我明白了,是,好的。”

他把话筒放好,大叫“克拉丽莎!”然后扭头发现她就在自己身后。“哦,你在这里,据说另一架飞机在第一架落地十分钟后到达机场,卡伦多夫就在第二架飞机上。”

“你是指琼斯先生。”克拉丽莎提醒他。

“对,亲爱的。这帮人简直就是得了疑心病。”他抱怨道,“似乎第一架飞机只是一个幌子,一般人真的没法领会这些大人物高深莫测的想法。好吧,不管怎么样,他们,嗯,护卫陪同琼斯先生在路上了,十五分钟内就会抵达这里。那么,一切都安排好了吗?一切都尽在掌握中吗?”他看向桥牌桌,“亲爱的,把桥牌收拾起来可以吗?”

克拉丽莎飞快地跑过去把桥牌和计分板收起来,亨利走向凳子,诧异地捡起三明治盘子和慕斯碟不满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克拉丽莎冲过去抓住盘碟解释说:“全被皮帕吃掉了,我会撤掉这些东西,马上多做一些火腿三明治。”

“怎么还没做?这些椅子也是东倒西歪的。”亨利的语气里略带责备,“我以为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克拉丽莎。”

他帮忙把桥牌桌的桌腿折叠起来搬回图书室的时候问道:“你整晚都在干什么?”

克拉丽莎正忙着摆正椅子:“我的老天爷啊,亨利!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可怕、最惊险的夜晚。你离开没一会儿我就端着三明治过来了,发生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我差点绊倒在一具尸体上,就在那里。”她指了指,“就在沙发后面。”

“好啦,好啦,亲爱的。”亨利心不在焉地咕哝,顺便帮她把安乐椅放在之前通常放置的位置上,“你的故事总是那么迷人,但是说实在的现在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但是,亨利,这是真事。”她不依不饶,“这仅仅是个开头,之后警察来了,事情一件一件发生。”她像挺开了火的机关枪,“他们设下一个圈套,皮克小姐居然不是皮克小姐,她的真名就是布朗夫人,杰里米为了偷一枚价值一万四千英镑的邮票制造了一起谋杀案。”

“嗯,那应该是第二枚瑞典错版黄色三先令邮票横空出世了吧。”他的语气既带着纵容宠溺,又很是不以为意。

“我觉得那就是瑞典错版黄色三先令邮票!”克拉丽莎高兴地大叫。

“真行!这些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吧,克拉丽莎。”亨利亲切地说,把小桌子放在扶手椅和安乐椅中间,用手帕拂去上面的面包碎屑。

“但是,亲爱的,我真的不敢想象这一切发生在眼前。”克拉丽莎继续说,“单凭我的脑袋连一半都想象不到。”

亨利把公文包放在沙发的一个靠垫后面,把另一个靠垫竖起来,把第三个靠垫放在安乐椅上。与此同时,克拉丽莎继续尝试吸引他的注意力:“太奇妙了,我一生中几乎没遇到什么真正的奇妙事件,但是今晚的经历已经够我受的了。谋杀、警察、瘾君子、隐显墨水、密码,还差点因为谋杀嫌疑被捕,与死亡擦肩而过。”她停下来看着亨利,“知道吗,亲爱的,短短一个晚上几乎发生了这辈子可以发生的一切事情。”

“去煮咖啡,亲爱的。”亨利回答,“明天你再告诉我这些长篇大论吧。”

克拉丽莎看起来极其愤怒并责备道:“亨利,你一点也不体谅人!今晚我差点一命呜呼,你都不关心一下?”

亨利低头看看手表。“约翰爵士或琼斯先生可能会随时到来。”他焦急地说。

“今晚经历的事情。”克拉丽莎继续说道,“哦,亲爱的,这些让我想起沃尔特·斯科特爵士。”

“什么?”亨利边打量着房间,确保所有的一切都摆放恰当,边含糊地问。

“我姑妈的话我永远不会忘记。”克拉丽莎陷入回忆中。

亨利狐疑地看着她,然后她又说:“从一开始撒谎的时候,我们就编织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网。”

突然一股柔情涌上心头,他倚靠在扶手椅上伸出双臂环住她:“我可爱的蜘蛛小姐!”

克拉丽莎把他的手臂挡回去问道:“估计你不知道蜘蛛的生活方式吧?蜘蛛太太们会把自己的丈夫当成美餐。”她戏谑地用手掐住他的脖子。

“我更想吃掉你。”亨利亲吻她,热情地回应道。

前门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约翰爵士!”克拉丽莎喘息着从亨利怀里跳出来。亨利也在同一时间大叫:“琼斯先生!”

克拉丽莎把亨利推向前厅门。“你出去开门。”她说道,“我会把咖啡和三明治放在前厅,你们准备吃的时候可以拿进来。高层机密会晤现在开始。”她吻了下自己的手,然后按住亨利的嘴唇,“祝你好运,亲爱的。”

“好运。”亨利说完转身离开,但又匆匆折返,“我想对你做的一切说声谢谢。我不知道他们两位谁会先到达这里。”然后他匆忙扣上西装纽扣,拉直领带冲向前门。

克拉丽莎拿起盘碟,向前厅门走去,但是突然停下来,因为她听到亨利热忱地说:“晚上好,约翰爵士。”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向书架,开启暗门开关,悄然融入暗门后,用歌剧表演的口吻轻声说:“克拉丽莎神秘消失了。”时间恰好就在亨利迎接首相走进客厅的前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