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间,他们躺在床上还没入睡,她在黑暗中说,“我们也不用老是干那鬼把戏。请你明白。”

“我明白。”

“我喜欢我们像从前那样,我始终是你的姑娘啊。永远不要觉得孤单。这你是知道的。我正合乎你的要求,不过我也合乎我自己的要求,这可并不是说不是为了我们双方的好。你不用开口。我不过在讲个故事哄你入睡,因为你是我可爱的好丈夫,也是我的哥哥。我爱你,等我们到了非洲,我也要做你的非洲姑娘。”

“我们要去非洲?”

“难道不是吗?你不记得了?今儿个谈的就是这个啊。所以我们可以上那儿去,或者任何别的地方。难道这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当时你为什么不明说?”

“我不想干预。我说过随你喜欢到哪里。我什么地方都愿去。不过我当时以为你要去的正是那个地方。”

“眼下上非洲为时尚早。这是大雨的季节,雨后草长得太高。天气冷极了。”

“我们可以上床,盖得暖暖的,听雨点打在白铁屋顶上。”

“不,时令还太早。道路变得一片泥泞,你没法走动,满世界像片沼泽地,草长得太高,看不清方向。”

“那我们该上哪儿?”

“可以去西班牙,不过塞维利亚的节期[指西班牙西南部古城塞维利亚从1847年开始的一年一度的“四月节”,紧接着复活节举行。]已经过了,马德里的圣伊西德罗[圣伊西德罗大教堂建于1651年,为马德里一著名古迹,每年五月中旬举行其守护圣徒的节庆活动。]也一样,再说上那儿去也太早。上巴斯克[西班牙北部沿比斯开湾的东段为巴斯克族聚居之地。]海岸去也太早。还是又冷又多雨水。现下那儿处处都在下雨。”

“难道那边没有一个天气热的地点,可以让我们用我们在这儿的方式[意谓在隐蔽的海滩不穿泳装裸泳。]游水吗?”

“你在西班牙不能用我们在这儿的方式游水。你要给逮去的。”

“多没劲啊。那就等等再上那儿去,因为我要我们俩晒得更黑些。”

“为什么你要晒得特黑?”

“我说不上。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什么要求呢?眼前这是我最最想做到的事儿。我是说,我们还没做到。难道我晒得特黑不叫你兴奋吗?”

“嗯嗯。我喜欢。”

“你可曾想过我有朝一日能晒得这样黑?”

“没有,因为你是白皮肤。”

“我能,因为我的肤色像狮子的,这种皮肤能给晒黑。可是我要我身上的每处地方都黑,现在正在变成这个样子,而你会变得比印度人更加黑,这一来使我们跟别人更加不同了。你明白为什么这是至关重要了吧。”

“我们会变成什么?”

“我说不上。也许就变成我们自己吧。只是变了样。这也许是天大的好事。我们还要朝前走,是不?”

“当然。我们可以从埃斯特雷尔[埃斯特雷尔为一片多林木的山区,位于法国地中海海岸的东部,旅游胜地戛纳和弗瑞杰斯之间。]翻过去,勘察一番,就像我们找到这个地方一样,另找一个地方。”

“我们可以这样做。多的是荒僻的地方,夏天没人去。我们可以搞一辆汽车,这就到处可去了。等我们想去时西班牙也行。我们一旦晒黑了,要保持下去就不难,除非我们不得不待在城里。我们在夏天可不愿待在城里啊。”

“你打算晒得怎样黑?”

“能晒得多黑就多黑。我们得等着瞧。但愿我有些印度血统。我打算黑得叫你受不了。要明天才能去海滩,我真等不及啦。”

她就这样睡着了,头朝后倒,下巴朝上翘,好像在海滩上晒太阳似的,轻柔地呼吸着,然后侧身朝他蜷起身子,小伙子却没有入睡,思量白天的情景。我完全可能是没法采取主动的,他想,而且也许该压根儿什么都不去想,只顾享受我们现有的才是良策。等到我该写作的时候,我会写的。这是什么也阻挡不了的。上一本书很好,我现在一定要写一本更好的。我们干的这胡闹事儿是桩乐事,尽管我并不知道其中多少是胡闹,多少是正经的。真该死,中午喝白兰地可不好,那些普普通通的开胃酒已经算不上什么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她随随便便而高高兴兴地从姑娘变成男孩,再变回成姑娘。她轻松地入睡,睡得美美的,你呢,也能入睡,因为你真正体会到的一切就是你感到惬意。你卖掉的作品都不是为了要那笔钱,他想。她关于那笔钱所说的话都是正确的。确实全是正确的。样样东西一时都不必花钱了。

她关于破坏说过什么来着?这他可想不起来了。她说过,可是他想不起来了。

跟着,他不耐烦再去想它,就看着姑娘,非常轻巧地吻她的腮帮,她没有醒过来。他非常爱她,爱她的一切,他入睡时想着她的腮帮挨在他嘴唇上,下一天他们俩会如何被太阳晒得更黑,并且她能变得有多黑,他想,她到底真能变得多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