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显微摄影专家以研究硅藻照片为乐,动物学家忙于收集昆虫、贝壳、鸟类和它们的羽毛,嗜书狂最喜欢干的事情,则是读最新的书或者他们认为“极度重要、启发思想”的专论,但别人却找不到和他同样的书。我们学识渊博的典范人物就通过这种与众不同的方式让他的朋友惊奇不已。

这种疾病的症状包括:妄想变成一本活的百科全书;掌握了很多种语言,但有些完全没用;热衷订阅最高水平的专业期刊;书店中,最新出版的书刚刚上架,就被他一扫而空;一丝不苟地学习必须知道的所有知识,特别是那些很少有人感兴趣的内容;如果要求他写点东西,就会变得出奇的懒惰;极端反感研讨会和实验课。

自然,我们的书虫就住在他的藏书室里面,并且为了他的藏书室而活。这间屋子宏伟异常,书多得塞不下,他就在这里接待自己的崇拜者。用愉快风趣、活泼机智、话题广泛的言谈吸引他们——通常以这种固定的问题开头:“你是否读过某某和某某的书(某某可以是美国人、德国人、俄国人或者某个北欧人的名字)?你熟悉这样和那样的著名理论吗?”还没等人家回答,博学之士就开始用亲切而雄辩的语气,为你详细讲解某些狂野不羁的理论和充满冒险精神的意见,你根本无法把这些内容和现实联系起来,只有谈话主题是精神方面的时候尚且可以容忍。

懒惰的科学研究者无论抓住什么话题都可以谈出个子丑寅卯,可他忽视了一个非常简单也非常符合人性的事实:这样做无疑是在浪费和滥用他敏锐的智力。朋友们常常责备他,大家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怜悯而不是尊重。他本人也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个老生常谈的道理:博学如果不能维持人的长期进步并使其取得一定的成就,便没有多大价值。所有嗜书狂最愿意实现的梦想就是让别人觉得他是拥有最多文化的天才,却从来没有停下来想一想,只有努力从事创造活动,才能把学者从被人遗忘和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恐惧中解救出来。

幸运的是,我们不需要为了纠正这种错误的社会价值观而在这个话题上逗留太久。没人会否认这个事实:知识和行动并重,才算得上有用的人,抱着满腹知识睡大觉的人则相反。我们尊敬写出原创性作品、给图书馆增添新书的人,却不看重把图书馆搬进自己脑袋的人。要是某人立志成为留声机,就没有必要努力通过学习锻炼大脑的各种能力。我们的神经细胞必须要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不仅需要知识,还需要转化知识;不仅会体验,还得能创造——这就是真正热爱科学的人应遵循的标准。

让我们尊敬并感谢那些做出开创性贡献的科学家,让我们忘记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用恍如留声机里出现的甜美嗓音炫耀自己的人。一位大家都喜欢的男高音,如果拥有雄辩的口才和渊博的知识,无疑会在各种社交和私人场合得到更多的掌声与赞美,但如果他希望得到世界这座更大舞台的喝彩,只能是徒劳。拥有智慧的人常常住在遥远的地方,或者还没有出生,而且他们习惯用阅读代替倾听,他们是那样地严谨和明智,以至于面对偌大的科学文化的世界,也只对新发现与新创造报以掌声和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