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勇敢地承担某项伟大事业的动力,可能真的来自爱国主义或者对荣誉的高尚追求。但是,新手们冒着失败的风险尝试研究工作的动机无非如下几条:强烈的创造欲、对研究工作的爱好、渴望通过做出发现来获得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探寻秘密和观察研究新事物在调动人们行为积极性方面扮演的角色是经常讨论的问题。倭铿就此写过一段令人难忘的话:“行动将我们个人化了,让我们感觉自己是君王般的创造者,享受到无拘无束的自由和拥有无限力量的喜悦。”
征服未知领域的过程除了可以逐渐增强自尊和道德上的自我认同,无疑也是人们想象得出的最了不起的冒险。虚荣心的诱惑、天性的流露、财富的召唤等都在这种经历带来的极度满足面前黯然失色,人们陶醉其中,他们的精神力量逐渐长出翅膀并且变得强壮有力,他们在步调和谐的工作中克服困难,征服和掌握神秘莫测的自然。
真正的科学家会认为这种站在享乐主义角度的看法失之偏颇。还有,他的热情不会允许自己受到对手故意营造出的沉默气氛的伤害。就像歌德指出的那样,这些敌对势力经常企图忽视那些自己不愿看到的东西,另外,一个真正的科学家,即使其所处的社会和时代并不理解他,或者官方机构已把他忘记,他也能很好地自我保护。世人对权力、上流社会和金钱的关心并不能同化他,因为他感觉自己比那些被变幻莫测的财富和幸运选中的人高尚得多。他是进步的使者、真理的传播者和创造万物的上帝的知己,并且已经全身心地投入思考上帝在大自然中用神秘语言书写的种种问题中去了,造物者允许他单独深入宇宙万物的核心,向那亘古不变的绝对致以最得体的敬意——研究上帝创造的不可思议的杰作,以便了解其细节,叹服其伟大,并且透过这一切表达对造物主的尊敬。如果降级到以人类为中心的琐事范围,用一个人人都会认可的道理来说明这一点,那就是只有观察和试图理解我们的人才会真正地尊重我们。
我们已经注意到,科学发现带来的快乐是如此强烈,所以就不难理解阿基米德(Archimedes)当年的疯癫之举了——历史学家告诉我们,阿基米德解决了某个难题之后欣喜若狂,几乎全身赤裸地冲出家门,嘴里喊着那句名言:“Eureka!(我知道啦!)”
牛顿关于万有引力的天才推测在经过计算证实后表现出来的快活、皮卡尔(Picard)测量出子午线时流露的感情让我们知道,无论本性多么谦虚,每个研究者在其人生的某个或某几个瞬间都有可能感受到巨大的喜悦,哥伦布听到罗德里戈·德·特里亚纳(Rodrigo de Triana)大喊“陆地!陆地!”时,心里一定是这种感觉。
这种莫可名状的快乐——把人生中其他的快乐都比了下去——是对饱经痛苦磨难仍然坚忍不拔,最终窥见真理全貌的研究者的丰厚奖赏,如同分娩的阵痛过后迎来新生命的那种欢欣。对于科学家来说,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他的研究成果相提并论的了。我们也很难找到心甘情愿拿自己视为亲生骨肉一般的科学发现去交换地球上所有金子的研究者。不过,如果有人选择科学生涯就是为了获得金子,而不是为了得到学术认可以及发现与创造带来的个体满足,那他算是选错职业了!这种人其实应该全心全意地投身到实业或者商业中去。[在某种程度上,实际情况已经改变了。在德国和其他发达国家,发明家付出努力是为了追求财富的情况已经非常普遍,他们为了专利挑起的争斗以及实业界白热化的竞争已经打破了密涅瓦神殿那庄严的宁静。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实际上,工作内容的丰富性和趣味性给人带来的乐趣,远远比不上透过思维的洞察,看到宇宙中那种完美而神圣的和谐以及认识真理(如同在清晨阳光的爱抚下,缓缓张开花萼的花朵一般美丽而纯洁的真理)时体验到的快乐。庞加莱(Poincaré)写的那本优美动人的书《科学与方法》(La Science et la Methode)是这么讲的:“与其说学者甘愿殚精竭虑、付出艰苦劳动是为了人类的辉煌未来,不如说是为了追求那本身就可自足的思维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