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了,林恩过去拿起了听筒。

是罗利的声音在说话。

“林恩吗?”

“罗利?”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消沉。他说:

“你在忙什么呢?这些天我一直都没看见你。”

“噢,嗯……就是些家务事——你也知道。提着个篮子四处跑,等着买鱼啊,为了一丁点儿令人作呕的蛋糕排大队啊。都是这些事儿。居家过日子呗。”

“我想见你。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啊?”

他轻笑了一声。

“有好消息。到罗兰小树林那边来找我。我们在那边犁地呢。”

好消息?林恩放下电话听筒。对罗利·克洛德来说,什么能算得上是好消息呢?财务方面?是他把那头初生的小牛犊卖了个好价钱,比他预期的还要多吗?

不对,她心想,肯定不止这样。当她走到罗兰小树林旁边的田野时,罗利从拖拉机上下来,迎了过来。

“嗨,林恩。”

“嗨,罗利——你看起来——不知怎么着,有点儿跟平常不一样?”

他笑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咱们时来运转啦,林恩!”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老杰里米提起过一个叫赫尔克里·波洛的家伙吗?”

“赫尔克里·波洛?”林恩皱起了眉头,“对,我还真记得一些——”

“好久以前了。那时候还打着仗呢。他们在那个阴森森的俱乐部里,然后还赶上了空袭。”

“那又怎样?”林恩不耐烦地问道。

“那家伙穿衣服什么的也都不对劲。是个法国佬——要么就是比利时人。怪里怪气的家伙,不过确实有两把刷子。”

林恩双眉紧蹙。

“他难道——不是个侦探吗?”

“没错。还有,你知道,那个在斯塔格被人杀死的家伙。我没跟你说,但我一直有个想法,觉得他有可能就是罗萨琳·克洛德的第一任丈夫。”

林恩笑了。

“就因为他自称是伊诺克·雅顿?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没那么荒谬啦,我的小姑娘。老斯彭斯让罗萨琳去看了他一眼。而她则很坚决地发誓说那个不是她丈夫。”

“那就完事儿了?”

“也有可能啊,”罗利说,“要不是有我的话!”

“有你?你干什么了呀?”

“我去找这个赫尔克里·波洛了。我跟他说我们还想要听听其他人的意见。问他能不能找个真正认识罗伯特·安得海的人?我的天哪,这家伙绝对是个奇才!就像能从帽子里变出兔子的魔术师似的。他在几个小时之内就找到一个人,还是安得海最好的朋友。一个姓波特的老头儿。”罗利停了下来。接着他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声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动,这让林恩吓了一跳,“这事儿可别到处张扬,林恩。警司让我发誓保密——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死了的那个人就是罗伯特·安得海。”

“什么?”林恩向后倒退了一步。她呆呆地凝望着罗利。

“是罗伯特·安得海本人。波特一点儿疑问都没有。所以你看,林恩——”罗利兴奋得声音都提高了,“我们赢啦!我们终于赢啦!我们挫败了那些该死的骗子!”

“什么该死的骗子?”

“亨特和他妹妹啊。他们被打败了——出局了。罗萨琳拿不到戈登的钱了。我们得到了。戈登在他娶罗萨琳之前立下的遗嘱仍然有效,这样的话按照遗嘱钱就是由我们来分。我能拿到四分之一。明白了吗?假如她嫁给戈登的时候她的第一任丈夫还活着,那她压根儿就不能算是嫁给了戈登。”

“你——你刚说的这些话,你都能确定吗?”

他瞪着她,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一点点困惑。

“我当然能确定啊!这是最起码的。现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跟戈登原本预想的完全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一样,就像那对宝贝儿从来也没有进来掺和过似的。”

所有的一切都一样……但是,林恩想,你不可能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全都抹去。你没法假装那些事从来都不曾发生过。她缓缓说道:

“他们怎么办?”

“啊?”她心里明白罗利到现在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猜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你知道,我想——”她能看出来他正在慢慢地贯彻自己的想法,“是的,我认为我们应该为她做点儿什么。我是说,她嫁给戈登的时候完全是诚心诚意的。我猜她是真的相信第一任丈夫已经死了。那不是她的错。没错,我们必须为她做些什么——给她一笔说得过去的生活费。由我们大家来分担。”

“你喜欢她,对不对?”林恩说。

“唔,是啊,”他思索着,“从某个方面来说我确实喜欢她。她是个乖孩子,一见着小奶牛就能认出来。”

“我就不行。”林恩说。

“噢,你会学会的。”罗利亲切地说道。

“那——大卫呢?”林恩问道。

罗利的脸阴沉下来。

“让大卫见鬼去吧!反正钱也从来都不是他的。他只不过是到这儿来吃他妹妹的软饭而已。”

“不,罗利,不是那样的——不是。他不是个吃软饭的人。他是……是个冒险家,或许——”

“还是个十足的杀人凶手!”

她屏息说道:

“你什么意思?”

“嗯,你觉得是谁杀了安得海呢?”

她大叫道:

“我不相信!我不信!”

“当然是他杀的啊!还能是谁呢?他那天就在这儿,五点半到的。我当时在车站接一些货,远远地看见了他。”

林恩尖声说道:

“他那天晚上回伦敦去啦。”

“在杀掉安得海之后。”罗利得意扬扬地说道。

“你不该说这种话,罗利。安得海是几点钟遇害的?”

“呃——我知道得也不太确切。”罗利的语速慢了下来,一边说一边在思索,“我觉得在明天的调查审讯之前咱们不可能知道。我猜应该是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吧。”

“大卫赶上了那趟九点二十回伦敦的车。”

“哎,林恩,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碰上他了——他跑着去赶车。”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赶上了呢?”

“因为他后来从伦敦给我打了个电话。”

罗利怒气冲冲地绷起了脸。

“他到底干吗要给你打电话啊?哎,林恩,要是让我——”

“噢,罗利,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不管怎么说,那表明他赶上了那趟车呀。”

“先杀死安得海再跑去赶火车时间也足够。”

“他要是九点钟以后才被人杀死的话就不够。”

“好吧,那他也有可能是在九点钟之前被人杀死的啊。”

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儿拿不准。

林恩半闭起眼睛。难道这就是事实吗?那个上气不接下气,嘴里骂骂咧咧地从小树丛中钻出来,后来又把她揽入怀中的大卫,真的是一个刚刚杀过人的凶手吗?她还记得他那种莫名的兴奋——那种不顾一切的心情。那会是谋杀对他所产生的影响吗?她不得不承认,有这种可能。到目前为止,大卫和谋杀能撇得清关系吗?他会杀死一个从来都不曾伤害过他的人——一个往日的阴魂吗?这个人唯一的罪孽就是挡在了罗萨琳和一笔巨额的遗产之间——挡在了大卫和他享用罗萨琳这笔钱的权利之间。

她喃喃自语道:

“他为什么要杀死安得海呢?”

“我的老天哪,林恩,这还用问吗?我刚刚都告诉过你了啊!安得海要是还活着的话,那就意味着咱们能拿到戈登的钱呀!而且再怎么说,安得海也是在敲诈他呀。”

啊,这样就更能说得通了。大卫可能会杀死一个敲诈勒索者——事实上,那不正是他会用来对付敲诈勒索者的方法吗?没错,这样就都能对上号了。大卫的匆匆忙忙,他的兴奋骚动——他那狂热、几近愤怒的调情。还有后来他宣布与她断绝来往的话语。“我最好离开……”是啊,都能对上。

罗利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她听见他在问:

“你怎么了,林恩?你感觉还好吗?”

“还好,当然。”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别那么闷闷不乐的。”他转过身,看着山坡下面的长柳居,“谢天谢地,现在我们可以让那个地方变得更漂亮一点儿了——在里面添些能让人省力的小玩意儿——让它更适合你住。林恩,我可不想让你在里面过像猪一样的日子。”

那里会成为她的家——那栋房子。成为她和罗利的家……

而在某天早上的八点钟,大卫则会脖子上套着绞索被活活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