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明白,”惠特菲尔德爵士说,“真的不明白。”

他努力想保持自己的尊严,可是在他傲慢外表之下,却明显地露出令人同情的困惑。他实在没办法相信刚才听到的这些奇怪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惠特菲尔德爵士。”贝特督察耐心地说。

“首先,她的家族本来就有点不正常,那种旧式的家庭经常有这种情形,我想她也有那种倾向。其次,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但却一再受到打击,先是她的事业,接着是她的爱情。”他咳了一声,又说,“据我所知,是你甩掉她的。”

惠特菲尔德爵士顽固地说:“我不喜欢‘甩掉’这个字眼。”

贝特督察改口说:“是你取消婚事的吗?”

“嗯,没错。”

“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戈登。”布丽吉特说。

惠特菲尔德爵士微红着脸说:“好吧,既然你们一定要我说,我就说吧。奥诺丽亚有只金丝雀,她很喜欢它,常常用嘴喂它吃糖,可是有一天鸟没有吃她的嘴里的糖,反而拼命啄,她气得不得了,一把抓起鸟,然后扭断了它的脖子!我——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爱她,就告诉她,我觉得我们两个人都错了。”

贝特点点头,说:“对,一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正如她对康威小姐说的,从此以后她就全心全力朝一个目标努力。”

惠特菲尔德爵士不相信地问:“你是说她一心要使我成为杀人犯?我真不相信。”

布丽吉特说:“是真的,戈登,你不是也觉得也很奇怪,为什么惹你生气的人都马上会死吗?”

“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奥诺丽亚·韦恩弗利特,”布丽吉特说,“戈登,你一定要明白,不是上帝把汤米·皮尔斯从窗口推出去的,其他人也是一样。根本就是奥诺丽亚害死他们的。”

贝特说:“你说今天早上有人打电话留了口信给你?”

“对,大概是十二点左右,要我马上到小树林去,因为布丽吉特有话要告诉我。对方还叫我不要坐车,要走路去。”

贝特点点头:“一点都不错,那样一来你就完了。别人会发现康威小姐被你的刀子割断喉咙,刀上有你的指纹,而且你当时又在附近出现过!你连一点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任何陪审团都会判你有罪!”

“我,”布丽吉特温柔地说,“我不相信,戈登,我一直都不相信。”

惠特菲尔德爵士冷淡地看看她,然后生硬地说:“就拿我的人格和我在村子里的地位来说,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种残酷的罪名。”他凛然走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卢克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碰到多大的危险。”又说,“告诉我,布丽吉特,你怎么会怀疑韦恩弗利特那个女人。”

布丽吉特解释道:“你跟我说戈登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可是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你知道,我对他太了解了,我当过他两年的秘书,我知道他相当傲慢,自视很高,可是我也知道他很仁慈,甚至心软得可笑,连杀只黄蜂都会难过。韦恩弗利特小姐说他杀死她的鸟,这根本不可能,他绝对不会做那种事。他跟我提过是他不想跟她结婚,可是你却告诉我刚好相反!好,就算是吧,也许是自尊心使他不愿意承认被她甩掉,可是那只金丝雀的故事绝对不可能!戈登绝对不会做那种事!他连开枪都不愿意,因为看到动物被杀死他会难过得不得了。

“所以我知道那个故事一定不是真的,至少不完全是真的。要是这样,韦恩弗利特小姐一定说了谎。仔细想想,这个谎话真是太特别了。我忍不住怀疑,她也许还说过其他谎。看得出来,她是个很骄傲的女人,被人甩掉一定严重损害了她的自尊心,她也许会非常生气,很想报复惠特菲尔德爵士——尤其他后来变得有钱又有势。我想,对了,也许她会想到陷害他一个罪名,她心里一定很高兴。接着,我忽然又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她所说的全部都是谎话呢?我突然看出像她那种女人该多容易愚弄一个男人。也许有点不可思议,可是说不定真的是她杀了这么多人,却让戈登以为是上天在替他复仇。要他相信并不难,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戈登什么事都相信!我也想到,‘她有可能杀那些人吗?结果发现果然有可能!她能把一个喝醉酒的人一把推下河,能把一个小男孩从窗口推出去,艾米·吉布斯死在她家,霍顿太太生病的时候,她也常常去陪她。亨伯比医生比较难一点,我后来才知道‘老呸’耳朵化脓。至于平克顿小姐的死我就不懂了,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韦恩弗利特小姐穿上司机衣服,开着劳斯莱斯的模样。

“可是我突然想通了,这件事其实最容易!只要从平克顿小姐背后推一把——那么多人站在一起,做起来太容易了。那辆车子没停下来,她又发现了一个新机会,赶快告诉旁边的女人说她看到车牌号,并且把惠特菲尔德爵士车子上的号码告诉那个女人。

“当然,我只是模糊地想了很多事。可是如果戈登不是凶手——而且我确实知道他不是——那么会是谁呢?答案马上就出来了——是个痛恨戈登的人!谁会恨戈登呢?当然是奥诺丽亚·韦恩弗利特。

“接着我想到平克顿小姐曾经肯定地说凶手是男人,那我这一套美丽的理论不是又落空了吗?如果平克顿小姐说得不对,就不可能被人杀死。所以我才要你再正确重复一遍她说的话,结果发现她一次也没用过男人这个词。于是我觉得我想的一定没错,决定接受韦恩弗利特小姐的邀请去住几天,才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可是你居然一个字都没告诉我?”卢克生气地问,“亲爱的,你一直那么肯定,而我却一点把握都没有!我只是模糊地怀疑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碰上危险,以为时间还多的是。”

她打了个冷战后说:“噢,卢克,太可怕了!她的眼睛——还有那种可怕的、阴森森的、一点都不像人声的笑声!”

卢克也轻轻颤抖着说:“我永远忘不了我及时赶到的那一幕!”又转身问贝特:“她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疯了,”贝特说,“你知道,那种人最后都免不了是这种下场,他们没办法忍受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聪明。”

卢克悲伤地说:“唉,我实在算不上好警探!我从来没怀疑过奥诺丽亚·韦恩弗利特。还是你厉害,贝特。”

“也许是,也许不是。你还记得吧?我说过在犯罪学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我还提到过一位老小姐。”

“还有大主教和女学生!你真的觉得这些人都可能犯罪?”

贝特微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说任何人都可能犯罪,先生。”

“除了戈登,”布丽吉特说,“卢克,走,我们找他去。”

惠特菲尔德爵士正在书房忙碌地做笔记,布丽吉特温柔地小声说:“戈登,你一切都知道了,能不能原谅我们?”

惠特菲尔德爵士高雅地看着她,说:“当然,亲爱的,当然。我了解事实,我是个忙人,所以忽略了你。事实就像诗人吉卜林的名言:‘走得最快的人最孤独。’我的人生道路是条孤单的旅程。”他挺了挺胸膛,说,“我肩上负担着很大的责任,必须一个人承担起来。对我来说,没有人能陪伴我或者减轻我的负担。我必须独自走完人生的路,一直到我倒在路边为止。”

布丽吉特说:“亲爱的戈登!你真是太可爱了!”

惠特菲尔德爵士皱皱眉,说:“这不是可不可爱的问题,我们别再谈这些无聊的事了,我很忙。”

“我知道。”

“我准备马上开始刊登一系列文章,研究各种时代的女人所犯的罪。”

布丽吉特用钦佩的眼光看着他说:“这个想法真棒。”

惠特菲尔德爵士呼了口气,说:“所以请离开,不要再打扰我。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卢克和布丽吉特轻轻走出房间,布丽吉特说:“可是他实在很可爱。”

“布丽吉特,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欢他。”

“是的,卢克,我相信是的。”

卢克看看窗外,“我真高兴就要离开威奇伍德了,我不喜欢这里。亨伯比太太说的对,这里有太多邪恶的事了。我也不喜欢阿什山脊的阴影罩着这个村子。”

“说到阿什山脊,埃尔斯沃思怎么样了?”

卢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是说他手上的血是怎么来的?”

“嗯。”

“看情形他们又杀了一只白公鸡。”

“真令人作呕!”

“我想咱们那位埃尔斯沃思先生恐怕会碰上一些不愉快的事。贝特正在计划给他一点小意外。”

布丽吉特说:“可怜的霍顿少校从来没想过要杀他太太,艾伯特先生大概也只是接到一位小姐的和谈信,还有托马斯医生只是个缺乏自信的好小伙子。”

“他是个大笨蛋。”

“你这么说是因为嫉妒他要娶罗丝·亨伯比。”

“他不配娶她这么好的女孩。”

“我一直觉得你喜欢她更胜过我。”

“亲爱的,你这话不是太好笑了吗?”

“不,不见得。”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卢克,你现在喜欢我了吗?”

他朝她靠紧些,但是她却把他推开,然后说:“我是说喜欢,卢克,不是爱。”

“噢,我懂了。是的,我喜欢你,布丽吉特,也爱你。”

布丽吉特说:“我也喜欢你,卢克。”

他们彼此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就像刚在宴会上建立起友谊的孩子一样。

布丽吉特说:“喜欢,比爱更重要,因为它才能持久,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能持久,卢克。我不希望我们因为爱而结合之后,又彼此厌倦起来。想跟别人结婚。”

“噢,亲爱的爱人,我懂。你要的是真实感,我也一样。我们的感情一定能够持久,因为是建立在真实的东西上。”

“真的?卢克!”

“是真的,亲爱的。我想这正是我担心爱上你的原因。”

“我以前也担心会爱上你。”

“现在还担心吗?”

“不会了。”

卢克说:“有一段时间,我们曾经很接近死神,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从现在起,我们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