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模湖畔被掐死的星野花江一案搜查总部设在了辖区警局,县警刑事部也予以协助。
起初,搜查总部的推断里也包括了劫杀这条线。但是,渐渐地,范围缩小到了情杀上面。
究其原因,一名居住在小岩公寓里的女子,在寒冷的冬夜里平白无故跑到相模湖边,绝不可能单纯为了游玩。
从现场草丛的状态来看,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假如是与异性一起到那里,又被人掐死的话,两个人走到那里的脚印应该会有突然杂乱起来的迹象。或者,尸体的服装上面也应该会散乱地沾有枯草、树叶等。可是,这些迹象完全都看不到。此外,附近的人家也并未听到有任何男女发生争执的声音,或是女人的叫声之类的。
因此,搜查方从这一事实推断,遇害人很可能是在别处被杀的,尸体则是被人驾车从现场搬过来的。
搜查方并不会将全部资料向新闻记者公开,撒手锏一般都会隐藏起来。比如这桩相模湖命案中,就有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小小纸片掉在了现场。那张纸片叠成了两折,似乎曾夹在一本记事本里。感觉是在凶手把星野花江的尸体搬到现场之际,记事本从凶手的口袋里滑落过,纸片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掉落在了草丛上面的。
凶手可能立刻就发现了记事本滑落,又将之捡起,却没有留意到那张纸片从记事本里掉落了出去。为了防备被周围人发现,凶手当时应该是没有打开手电筒的。另外,由于记事本滑落后是朝下倒扣着的,这也使他没有留意到纸片掉落出去。
剪下的报纸片是体育报上的赛马一栏,日期是二月十四日(星期三),内容是本周的主要赛事展望。在有关各匹赛马的消息中,“森之杯在十一日(星期日)单独训练中,于最后一英里处面临绝好冲刺时机,目前状态极佳”这段话还被抽了出来,特意用红铅笔画上了线。
在搜查总部里,认为凶手是个马迷的意见占了多数:凶手应该是在十四日早上买了体育报,把它剪下来夹在了记事本里。
警方就是依据以上推断开展搜查工作的。然而,却没有取得特别的成果,调查工作寸步难行。有一天,一名搜查人员忽然提出,这片剪报会不会是遇害人所持的物品呢?
于是,搜查人员又重新奔赴星野花江的工作地点——日东商会,拜会了米村董事长,询问她本人是否一名马迷。
米村董事长明确地答道,自己手里养了将近十匹赛马,森之杯是其中的一匹,但这与星野秘书毫无干系。此外,也完全不知道她对赛马感兴趣。
问及她在公司内部是否有过从甚密之人时,得到的回答是,她在公司内部几无交际,生性孤僻。
可是,搜查总部却从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得知了一条消息:星野花江对赛马是感兴趣的。
一家位于墨田区的银行分行特来报告说,星野花江很可能在该行以“滨井静枝”的名义开设了一个活期账户。银行方面是在报上看到了遇害的星野花江照片后报警的。
一个以“滨井静枝”名义开设的活期账户上,每个月会有三十笔左右的款项固定转账进来。
“滨井静枝会打电话向我提供赛马的预测消息。都是在每个星期四、五、六的晚上,或是第二天早上。她并不是预测会赢的马,而是预测会输的马。我们只要从各个赛程中去掉这些会输的马,再猜出会赢的马,买那些马的券就可以了。在她预测可能会输的马里面,常常包括那些被视为夺冠热门的实力马匹,所以,时常能让我中彩,甚至中到大彩。每个月只需支付一万日元的会费,也着实划算。当然,我并不知道滨井静枝是怎样得到那些预测的消息资料的。只要到银行转账过去,第二个月就会有电话通知过来。所以,我与滨井静枝小姐并没有谋过面。只是,感觉她说起话来一副办公的口吻。”
通过进账银行顺藤摸瓜找出来的三十余名证人众口一词。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星野小姐会做这种事情啊。她究竟是怎么弄到那些预测赛马的消息呢,这我可真是估摸不到啊。”
长年任用星野花江为自己担任秘书的日东商会董事长米村重一郎,对来访的搜查人员这样答道。
米村董事长隐瞒了她一直偷听打给自己的有关赛马消息的电话这一事实。若是这种事情见了报,只会有损自己的体面。他的这种心理,搜查总部人员并不清楚。
搜查总部推断,星野花江遇害归根结底还是熟人作案。也因此,开始追查起她手里那些赛马消息的来源。可是,追查之下却发现,她不但没有异性交友关系,就连同性朋友也完全不存在。
到了这个阶段,星野花江向日东商会的员工们有息放贷的事实也被查了出来。可是,这也跟“滨井静枝”所组织的赛马预测会员制度一样,只是她的兼职,其中并不存在人际交往。搜查总部渐渐描绘出了这样一幅肖像画:星野花江是一名对金钱欲望强烈,毫无异性关系,独来独往到了可怕地步的三十多岁女性。
慎重起见,本部对包括董事长重一郎在内的全体员工,以及滨井静枝的所有赛马预测会员进行了调查取证。可是,二月十四日晚上所有人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在这之前,搜查总部还搜索了她在小岩的寓所内部。
星野花江的住所在一栋小型公寓的二楼。搜查人员赶赴那里的时候,门是上了锁的。并且门锁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屋内也没有被人破窗而入过的形迹。家中依然保持着十四日上午八点半她去上班之后的原状。
屋内整整齐齐,收拾得有条不紊。据管理员称,她跟左邻右舍都无交往。所以,是否有失窃物品,也是无从得知的。
搜查人员试图从室内检验出指纹,但所能提取到的指纹全部来自她本人。这也证实了她的房间内并没有外人来过。
可是,搜查总部也没有忘记一样事实:掉落在案发现场尸体旁的手拎包里,房间的钥匙已经不翼而飞。此外,记事本也不见了踪影。钱包的失踪,或许是凶手为了伪装成劫杀而刻意拿走的。
被拿走的记事本里,一定记载着她手里那些放贷和进账的明细。那么,以此为依据记成的总账应该就在她的房间内。可是,警方搜遍了这个小小的屋子,仍然一无所获。
此时,总账的重大意义开始浮出水面。
是不是凶手为了拿走那本账本,才从手拎包里拿走钥匙,进入了她的住所呢?也因此,房间里才会找不到总账?
那么,又会是在何时呢?本部推断,应该就在相模湖畔抛尸的当天夜里。第二天尸体就已被发现,凶手应该没有可能再跑去寓所里了。
从相模湖出发到小岩,如果驾车走中央高速及首都高速的话,大概要花上一个小时。只要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行动就能够完成了。凶手用她的钥匙打开了门进入屋内,出来时又把房门上了锁。既然屋内未能提取出她本人以外的指纹,就说明凶手是戴上手套作案的。
搜查人员遍访了公寓房东和附近邻居,询问他们十四日深夜,是否看见有人溜进了她的屋子,或是房间内是否发出动静等,人人都摇头说没有。如此寒冷的冬夜里,家家户户都会选择尽早就寝。更何况,遇害人本就拒绝与街坊四邻有任何交往。
既然如此,星野花江又是在何处遇害的呢?相模湖畔只是凶手驾车将尸体搬运过来遗弃的场所而已。按照尸体解剖结果,死亡时间可以推断为被人发现时的十五日清晨九点再往前十一至十二小时。那么,也就是十四日晚上九点到十点的时间段了。误差大概在前后两小时。
凶手是驾车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那么,遇害地点究竟是在东京市内,还是在距相模湖不远的神奈川县内,搜查总部的人员各持己见。
搜查人员找到凶手所驾汽车可能经过的相模湖出口收费站收费员,出示了星野花江的头像照片,询问对方说,十四日晚上九点以后,是否见过照片上的女子与男子一同驾车经过那里。
十四日夜里当班的收费员称,一晚上要开过百余台情侣一同乘坐的汽车,自己并不能一一记住对方的模样长相,甚至都没有认真看过对方的脸。
“那么,有没有这样的车辆经过呢:车上有人伪装成病人或是伤者,不管是男是女,上面还盖着毯子的?”
有些上了年纪的收费员否认了这个疑问。
“座椅上摆着五六个小纸箱的中型私家车倒是有一台经过的。可那看上去也不像人的形状啊。要想把尸体放在车上,难道不是应该塞在后备厢里吗,警察先生?话说,电影上可都是那么演的啊。”
搜查人员想了想,觉得也不无道理,于是,便将五六个小小的纸箱摆在座椅上一事抛之脑后了。
总部决定以二月十四日晚上九点左右在同一条高速上行驶过的车辆为对象,调查是否有人在中央高速上目击过驶往相模湖方向的可疑人员,或是看见任何疑似装着尸体的车辆经过。总部在报上发布了以上公告,期待有人前来报告。通常,警方对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消息会选择秘而不宣,但在需要媒体协助的时候,就会积极主动地发布公告了。
可是,一连经过数日,也不见任何人来提供类似的消息。
搜查总部开始焦躁不安起来。明明就是一桩简单的命案,为何居然捕捉不到丝毫线索呢?
并且,遇害的地点依然不能确定。这段时间,本部内部认为地点是在东京市内的呼声已经高过了神奈川县内。同时,还有人提出,作案地点很可能是在室内,会不会就是在凶手的家里。搜查人员手持星野花江的头像照片,走访了东京市内所有的普通旅馆和汽车旅馆,服务员们个个都声称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此外,星野花江的头像照片也刊登在了各大报纸上,以示公开搜查之意。可是,依然毫无线索。
搜查总部遂打算对所有嫌疑人重新排查,尽管那些人在案发当晚都有各自的不在场证明。
搜查总部通过某银行位于墨田区的分行协助,得知了星野花江在该分行拥有一笔一千五百万日元的定期存款,和一个余额为三百七十万日元的活期账户。这两份银行存折和银行预留印章,都放在了她房间壁橱里一只老旧的衣箱中,就夹在一条式样早已过时的连衣裙内。这些账户可不是以捏造的“滨井静枝”名义开设的。
定期存款部分倒不存在什么疑点。只是,那个活期账户里的三百七十万,直到半年前为止还多达一千一百万。三百七十万是在分七次取款之后剩下的余额数目。而且,每次取款的数目都是一百二十万、八十万、一百三十万这种巨额,前后七次总共提取了七百三十万日元。这七次提取的时间,从去年七月十一日开始,分别是八月二十三日、九月十一日、十月十八日、十一月十四日、十一月二十日和十二月二十七日。
精打细算的她,没有可能一个人把这么一大笔钱耗费在吃喝玩乐上面,也没有发现她有过相当金额的购物。那么,她一定是把这些钱有息贷给了某个人。即便是通融给日东商会的员工,这些钱的数额也未免太过巨大了。员工们也都明确说过,他们是不可能从她那里借走那么高额的贷款的。
至此,她那本被疑为失窃的账本变得格外意义重大起来。凶手会不会就是向她借走七百万巨款的人呢?如果推测是正确的,两人之间的借贷关系,应该始于去年的七月十一日。
搜查人员又到日东商会拜会了米村董事长。米村董事长那张鹅蛋形的脸上现出困惑不已的表情,说自己完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能向她借走那么一大笔款项。
“这个借款的人,应该有台私家车的。”
搜查人员说道。可是,这年头拥有私家车的人多如牛毛啊。董事长依然摇了摇头。
“您看一下。她取款的日子全是限定在星期一、二、三这样的日子。银行方面说,她都是在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之间,也就是趁着午休时间,到存款窗口提取存款的。”
搜查人员又把银行方面提供的复印资料出示给他看:
七月十一日(星期二)、八月二十三日(星期三)、九月十一日(星期一)、十月十八日(星期三)、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二)、十一月二十日(星期一)、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三)。
“……除了星期日银行休息外,一次也没有星期四、五、六吧?这是因为星野要在每个星期四、五、六的晚上或是第二天早上向会员致电通知消息啊。她只会趁着星期一、二、三的午休时间去银行里取出存款。然后,傍晚六点钟这边的工作结束之后,再拿着那笔款去跟什么人会面。她遇害的日子——今年二月十四日,也是个星期三。”搜查人员对米村董事长说。
就在当天搜查人员离开后,米村董事长的心理再一次发生了波动。
他的心理第一次发生波动,是在星野花江遇害后不久。当时,搜查人员找上门来,向自己询问掉落在现场的体育报赛马栏剪报一事。森之杯是自己养的赛马。她会把这匹马受训后的预测报道剪下来,说明对这匹在二月十八日F氏纪念赛上炙手可热的赛马投以了极大的关注。她果然偷听了舍务员打来的那通电话——关于“烧酒蒸”的。
米村并没有向警方坦陈,自己曾为了设法阻止她偷听,找到了二级承包商城东洋服店老板八田英吉商量对策。因为在这当中,还包含了许多暗箱操作,诸如对森之杯采取那种接近违法的手段,以及从马主或是马舍方面获取一手消息、再购买马券等行为。加之,被秘书偷听到这些电话,本也是件极为丢人现眼的事情。所以,尽管搜查人员一再询问米村,她是从哪里搞到那些赛马预测资料的,他也还是装作一问三不知。
可是,第二次找上门来的搜查人员说到星野花江的银行存款从去年七月开始被接连提取了七次,金额达到七百万日元。这时,米村脑子里开始浮现出城东洋服店的八田英吉来。作为一名二级承包商,他可是度日如年的。难道说,是八田从星野花江那里借走这笔款的吗?
此刻能想到的就是自己与八田英吉在皇居前的酒店见面之际,他是开着自己的车来的。搜查人员也说过,杀害星野花江的凶手很可能有自己的车。
她取钱时,一律避开了星期四、五、六。按照搜查人员的说法,一定是因为每星期这个时间,她要赶回家中致电会员通知赛马的预测消息。也因此,她把借款交给对方的时间,就只能是在星期一、二、三下班后的傍晚时分了。
米村董事长心想,另一个了解星野花江兼职内情的人,就是八田英吉了。当初可是自己委托他秘密调查星野,并叮嘱他绝不能被她发觉的。那么,八田与她之间,也就没有可能产生借贷关系了。
最终,米村董事长没有向搜查人员吐露自己曾经委托八田英吉调查过星野花江的实情。因为,一旦说出这一事实来,就等于同时曝光了自己在赛马圈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行为。
搜查工作就此陷入了僵局。
二月十五日早上在相模湖畔发现的女尸——星野花江遇害一案的调查工作之所以会遇阻,就是因为遇害人周边完全没有疑似人选浮出水面。
对此,搜查总部是这样总结的:像遇害人星野花江这种毫无异性及同性交往关系的女子,实属罕见。不论搜查人员怎样拼命开展走访调查,都一无所获。对嫌疑对象也已一一做了排查。这当中包括了遇害人担任其秘书的日东商会董事长米村重一郎,她致电通知赛马预测消息的三十余名“会员”,以及日东商会内部向她借过款的七八个员工。然而,所有人都握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从他们的证词中,也找不到任何能作为线索的材料。
至于星野花江向会员们透露的赛马预测消息究竟来源于何处,至今不明。手里养了将近十匹赛马的董事长米村重一郎说起话来,的确有些含糊其词。可是,他本人也持有当晚的不在场证明。总部也曾经将其列为重点嫌疑人之一,可是不论怎样排查,也找不到证据证明二人之间存在董事长与女秘书间常有的那种暧昧关系。更何况,星野花江是个年过三十、毫无姿色的女子,基本上是无法勾起异性兴趣的。在她身上,只有着旺盛的存钱欲望。
可是,即便是毫无魅力的女性,在男人眼里也有可能成为猎物。因为,星野花江手里有一大笔积蓄。杀害她的人毫无疑问是盯上了她的钱。从银行存款里连续取出将近七百万日元,时间还限定在除兼职日以外的每星期一、二、三,也就是说,要在这些日子的晚间把钱交给对方。那么,对方是个与之有着恋爱关系的人吗?可是,以她的性格来看,没有可能白白拿给对方钱财,一定会按欠款一笔一笔记在账上的。手拎包里的记事本失踪,以及找不到本应留在屋内的账本,这一切都印证了以上的推测。
可是,不论怎样排查,都发现不了她存在着“情人”的证据。既然她第一次取出七百万存款的一部分是在去年七月,那么,可以推断的是,这段恋爱关系应该诞生在那之前。警方也按照这个时间调查过了,却依然无功而返。
凶手有车。掐死她的地点依然不能明确。但是,凶手应该是在相模湖畔抛尸当天,连夜赶到了她的寓所,用在手拎包里找到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入屋内,拿走账本后逃之夭夭的。这样的话,很有可能走的是中央高速和首都高速。报上已经登出公告,可是,至今也没有任何目击者前来提供消息。
手段已经用尽,案情却依然迷雾重重。搜查总部在成立四个月之后,终告解散了。
是年八月前后,一名巧妙地修改了未中的马券号码,并企图凭其诈骗彩金的男子,在后乐园场外投注处被捕。
“六月份第三个星期六,我来这里排队时,在领取彩金的窗口遇到了一个名叫八田的熟人,他是一家洋服店的老板。我看到他领取了一大笔彩金。听他说,他在上次二月十八日的F氏纪念赛上中了大彩。为了不在比赛当日惹人注目,他故意没有领取彩金,等到四个月后才来领奖。我也在那场F氏纪念赛上投了注,买的还是大热的森之杯,结果却失手了。2─3的连环彩金居然高达九千五百日元呢。听说八田一共买了三十张千元券,也就是说,可以分到二百八十五万的彩金啊。我猜,像八田那种一向只会坚持买银行赛的男人,偏偏在F氏纪念赛上放弃了大热的森之杯,一定是手里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吧。这件事让我很是眼红,就想着涂改马券号码,自己也能领份彩金回去。”
警察在听取男子供述的过程中,想起一件事来。
那就是调查二月中旬前后相模湖畔发现的尸体——布料批发行的董事长秘书遇害一案之际,自己协助神奈川县辖区警员调查一事。一般来说,其他府县[日本的行政区划,相当于中国的省、直辖市。]的警署人员要在东京市内进行搜查时,常常会请求警视厅予以协助。当时,神奈川县辖区警署派来的搜查人员曾经对该名警察提到过,在案发现场掉落了一片体育报上的赛马栏剪报,疑是加害人或遇害人的随身物品。而那片剪报的内容,正是关于“森之杯”这匹赛马的预测报道。
这名没能成功骗取到马券彩金的男子在供词中,也提到了森之杯这一赛马的名字。这使警察联想起之前那桩案件,遂立刻通知了已解散搜查总部的神奈川县警察辖区警署,并称,“希望此事能起到一定参考作用”。
接到通知的辖区警署立刻派出两名搜查人员奔赴东京,开始针对八田英吉的身份进行调查。随后得知,这是一名在中央区久松町经营城东洋服店的三十五岁男子,承接着平和服饰的制衣业务。而平和服饰正是日东商会的承包商,也就是说,八田英吉的城东洋服店属于日东商会的二级承包商。
说到日东商会,董事长是米村重一郎,遇害人星野花江之前正是他的秘书。在这里,掉落在湖畔草丛上的剪报(疑似在抛尸时从记事本中掉落)中所提“森之杯”,与日东商会有关人员之间,终于可以用一条线关联起来了。
一度解散了搜查总部的辖区警署立刻重整旗鼓,着手商议新的搜查方案。
八田英吉的城东洋服店作为日东商会的二级承包商,经营异常艰难。加之纺织行业原本就已低迷不振。星野花江从七月开始接连从银行取出七百多万日元存款,是不是就交给了这个八田英吉呢?此时,警方也已得知,八田有自己的车,常常会驾车外出。
辖区警署本想将八田列为重要嫌疑人,立刻进行调查取证。可是,要实施这个行动,还存在着几个难点。
首先,并没有发现星野花江与八田英吉之间的关系。对于遇害人的交友关系,他们在最初的搜查阶段,就已进行了大量走访调查,却没有与之接近的人物浮出水面。不用说,更不可能见到八田英吉这个名字了。这一次,又以八田英吉为主线清查了他的周边,出人意料的是,也没能查出星野花江的名字来。
两人之间不是毫无关联,就是那种关系被巧妙地隐瞒了起来,二者必居其一。
而且,即便暗中进行调查,依旧毫无迹象表明那笔七百万的款项自去年七月起到了八田英吉手里,并被他挥霍出去。城东洋服店的资金周转情况,也并没有因此发生明显的好转。
警方也向日东商会的接线员取过证,证实八田英吉这个名字既没有打过电话给星野花江,也没有打过电话给米村董事长。
这样的话,就不能随意传讯八田英吉了。没有直接证据自不用说,间接证据也只有一项“在东京赛马F氏纪念赛上,特意排除森之杯后中了大彩”。如果他非要辩称,是依靠自己的判断与直觉买的,也并非不合情理。
辖区警署的搜查人员觉得,假如就此放弃八田英吉这条线,实在是心有不甘。
总之为了解开疑团,搜查人员主动登门到久松町的城东洋服店里,拜访了八田英吉。他本人正待在办公室里。这是一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外表温顺柔弱的高瘦男子。
办公室里还有三名女性事务员,两名假扮成客户的搜查人员遂邀他到附近咖啡店里小坐。他说,自己刚好也想喝杯咖啡,于是欣然一同前往。隔壁的工作间里,还传出缝纫机发出的嘈杂声音。
两名搜查人员到了店里后,才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此时,八田英吉面不改色,一脸不知情似的问道,不知道警察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向自己询问呢?
“你在今年二月十八日F氏纪念赛上中了将近三百万的大奖吧?”搜查人员笑着询问道。
“我都买了好长时间的马券了,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好事呢。啊,我可是完全没有从什么人那里得到什么特别的消息啊,只是我的直觉而已。”
“你是说,幸好一开始就把大热门森之杯去掉了吗?”
“去掉森之杯?是啊,之前我光买那些大热门的马了,结果老是吃亏。所以,这次就反其道行之,干脆赌上一次试试了。”八田英吉微微笑着,向两名警察说道。
“是吗?直觉这个东西,人人都有啊。其实,还有一个人跟你预测的一致呢。你可能也在报上看过的,就是今年二月十五日在相模湖畔被发现的尸体——日东商会的秘书星野花江。她从体育报赛马栏里剪下的森之杯报道部分,掉在了案发现场。”搜查人员若无其事地说道。
对于八田英吉来说,此刻才是最大的危机。
此前,报上居然只字未提那片剪报的事情,这使他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当然记得,把星野花江的尸体留在现场时,记事本曾经滑落到草丛上,自己还把它拾了起来。那片剪报看来一定是本来夹在记事本里的,就在那个时候掉了出去。他知道,应该是因为自己没拿手电筒,心里又惶恐不安,才没能留意到。
八田英吉在公寓里的偷听记录上,曾经看到过她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森之杯要用烧酒蒸”。听到警察的一席话,他明白了,那片剪报与之本该是一体的。
可是,他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受到的冲击表露在脸上。他掏出香烟,点上火,在警察面前淡定地吐起了烟圈。
“是吗?”
他看似毫无兴趣地吐了几个字出来。言多必失,说多了肯定危险。
本来,警察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已经超乎自己的想象了。不过,当他得知对方只是为了询问自己在F氏纪念赛上中大彩一事,就稍微放下心来。
“你之前认识星野花江吗?”警察接着问道。
“不。就是通过那桩命案报道,我才知道她是日东商会的事务员。当然了,之前既没有看到过星野的长相,也没有跟她见过面。”
“你跟日东商会的米村董事长熟悉吗?”
“米村董事长本人我倒是在什么地方远远地看到过,不过并没有说过话。我也只不过是个二级承包商,与日东商会没有直接的业务往来。平常打交道的是平和服饰,他们才是日东商会的一级承包商。”
“你有私家车吗?”
“有。是N品牌的快捷豪华型中型车,昭和四十九年[即1974年。]出厂的。”
“车牌号码呢?”
“XX7355。”
“今年二月十四日晚上,你有没有开自己的车外出过呢?”警察询问道。
“二月十四日的晚上吗……”
八田英吉想了一阵。
“时间太久了,想不起来。已经是半年多前了啊。”
——的确,一般人也没有几个能清楚记得半年多以前自己的行动的。就算是被人家问到四五天前的晚上干了什么,也会有人想不起来的。如果弄巧成拙地制造个不在场证明出来,反而更加危险。他决定,坚持自己最开始定下的方针:不去花功夫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英吉下定了决心。
“是吗?那能不能想办法回忆点什么呢?”
警察笑着,一脸为难的表情。
“还是想不起来啊。”说完,英吉又笑着问道,“警察先生,为什么要向我询问这种事情呢?”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们也只是接到上级指示,要求我们问一下八田先生。嗨,搜查的范围太大了,我们也时常会接到上级一些莫名其妙的指示。可是,绝对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请放心。”
警察找了个现成的借口,含糊地搪塞过去了。接着,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啊,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也要问一下八田先生,你在夜间外出的时候,都是开自己的车吗?”
“是啊。也有开车的时候,也有坐电车的时候,看情况吧。不一定每次都开车。”
可是,这个问题引起了八田英吉极大的不安。他的内心开始感到莫名的恐惧。
“要是我能想起二月十四日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会联系你们警察的。”
两名搜查人员又亲自赶赴警视厅交通部。
“二月十四日晚上吗?”
警视厅的办事员说着,抽出了记录本逐一查看。
“当天晚上,辖区内的中央高速也好,首都高速也好,一起事故都没有发生过。而只要没有发生过事故,该牌号的车辆是否经过高速公路,就不会在记录当中,那就没法知道了。”
等到八田英吉主动打电话给神奈川县警的辖区警署,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手里拿着出差赴东京的搜查人员名片,约出了其中一人,信心十足地说道:“我想起来了,警察先生。二月十四日晚上八点前后,我本打算去拜访神田的朋友,就离开了家。中途我又改了主意,八点半前后在丸之内R报社旁的关东煮小摊上喝了点酒,结果喝醉了。上了车之后,发现开不了车,准备在车上睡一小会儿,等到酒醒。结果却睡过了头,回到家里都是十一点半左右了吧。我老婆已经睡着了,都没发现呢。”
“您把车停在了哪里呢?”
“R报社旁边一条昏暗的路上。”
由于前一天被警察登门拜访并询问外出情况,八田英吉担心自己只说不记得了的话,会被警察怀疑。因此,他感到惴惴不安。他花了一整个晚上,处心积虑地思索,哪里才是即便警察要调查,也找不到确切证据的地方。最终,他想到了夜间的报社旁。那里自己以前去过,很是清楚周边的状况。因此,干脆自己主动找上门去报告了。
辖区警署的警察又在晚上赶到东京,四下观察八田英吉所说之处。
时间也跟他所说的一致,刚好是九点前后。这天夜里,报社附近行人稀少,并排摆着三四家小摊贩的车。看上去,除了夜班报社员工外,还有些过路的汽车不断地来来往往。也有人会下车,到摊上站着吃些关东煮或是荞麦面,然后再离开。
搜查人员站到了关东煮的小摊前,旁边还有四个客人正在站着吃东西。
“来这里的客人都是些老主顾吗?”搜查人员一边吃着芋头串,一边向正在忙碌着的老爷子发问道。
“老主顾主要都是些报社里的人,生客也不少啊,都是开着车来的。正好这个时间肚子也饿了。再过一会儿,酒吧里的女招待们就会坐着客人的车来光顾了。”头上扎着绑带的老爷子答道。
“那么,您还记得今年二月十四日晚上九点左右开车到这边的摊子上喝酒的人,是什么长相吗?”
“生客吗?那种生客的话,哪个小摊也不会记得的啦。那些人就算来过,我也不会记得的。就是这样啦。”
搜查人员离开此处向背面走去,附近全是些工厂和仓库,路旁停着几台中型车和小型卡车。路上几无行人。
要制造不在场证据,这里的确是个完美的地点。八田英吉自称十一点半回到家里,妻子已经熟睡,并不知道他回去了。
“要在那样的地方搜查不在场证据,纯粹是做无用功嘛。”
听到以上报告时,辖区警署的搜查科长表情明显现出不快。
神奈川县警辖区警署听取了派往东京的搜查人员回来所做的汇报。开过搜查会议后,得出结论:只能放弃八田英吉了。
直接证据一项也没有。若说间接证据,也没有任何周边证词,能证明八田英吉与遇害人星野花江之间有过交往,她那七百万日元的去向也实难把握。把“中了森之杯大彩”说成是偶然的幸运,也无可厚非,这份材料根本就没有办法用作证据。半年前的晚上在小摊上喝酒,在没有行人经过的路上睡在车里,这些全都没有办法开展不在场证明搜查。
辖区警署的搜查工作只得再度告一段落。
——入秋后的一天。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来到东京市内的四谷警察署,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报纸上的剪报,出示给警员,说道:“我手里有些线索,也不知道跟这则报道有没有关联,所以特来报告。”
剪报的内容是关于“相模湖畔女白领遇害案”的。
“据信,凶手于二月十四日夜里,曾与被害人同乘一台车,或是载上被害人的尸体从东京市内经过首都高速、中央高速,驶往相模湖畔方向,并在湖畔抛尸。之后又独自一人驾车沿同一条高速公路回到东京市内。搜查总部希望,当天夜里如有在高速公路上见过疑似该车者速来报告。”
“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疑似该车车辆的呢?”警员代替神奈川县警的辖区警署询问道。
“就是在首都高速上永福与高井户出口之间的紧急停车带里。我们的车开进去之前,那里还停着一台N品牌的快捷豪华型中型车。我们的车就停在它前面的位置。”男子说道。
“我们,是指?”
“我开车,女朋友坐在旁边。”
“然后呢?”
“然后,我们在车上说话的时候,早就停在后面的那台车上突然传来声音,好像是女人短促的叫声。当时,我还以为是车……震……的声音呢。”
“这大概是二月十四日几点钟的事情呢?”
“大概刚过十点钟吧。接着,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吧,后面的车就发动引擎开出去了。经过我们的车旁开向前方,也就是朝中央高速的方向开过去了。坐在里面的人一直看不清楚。”男子继续向警员讲述道。
他们在那台车开走后,又在紧急停车带里待了三十分钟左右,说完了话就准备回家了。这时候,汽车出了故障,又耗费了五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他为了把住在牛入一带的女朋友送回家中,在高井户出口下了高速,重新开上了对面的高速公路。
“这样向市内方向开过去时,我突然发现,一台在我们前面的中型车和一个半小时前跟我们停在同一个紧急停车带里的车非常相似。我们是因为汽车出了故障才这个时间回去的,对方可是一个半小时前就开出去了。而且,这个时间才返回来,说明把女的送到了相当远的地方。我们一边聊着这个话题,一边看着前面开车。可不知为何,那台车突然猛地加大油门。简直就像亡命一般狂飙出去,我也来了兴致,加速追了上去。
“当时我觉得很是蹊跷,就想着最起码看看前面那台车的牌号,很想拉近车距。让我吃惊的是,对方居然越开越快。我也是因为好奇才想追上去。可是,从新宿再往前的路段上有许多弯道,我想那样超速太危险了。后来看到报上的新闻时,我就想,那台车会不会跟这桩相模湖命案有关系呢,所以就特地来报告了。”
“你看到那台车的车牌号码了吗?”
“很可惜,对方逃得实在是太快了,最后我也没能看清车牌号码。那台车离开外苑出口的时候,跟我们方向还是一致的,然后就径直朝经过绘画馆旁的外苑周边公路开过去了。我为了把女朋友送回牛入那边,就从信浓町向四谷三丁目方向开过去了。也就是说,与对方是一左一右,分道扬镳了。”
“那台车下了外苑出口,是朝青山方向开过去的吗?”
“我觉得是。”
警官的眼睛看着那片剪报。
“这是二月份的报纸啊。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没有马上来报告呢?”
“因为我有老婆啊。这种事情要是向警察报告的话,我就会被老婆发现跟情人在车上幽会的事情了啊。”
“原来如此。那,过了八个月之后,就能来报告了吗?”
“我已经跟当时的老婆离了婚,跟那个在车上和我幽会的女朋友结了婚啊。所以,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其实,我会来报告这件事,还是现在的老婆建议的呢。”
来报告消息的人挠着头,讪笑着。
对相模湖畔女白领遇害案深感棘手的神奈川县警辖区警署接到了东京四谷警署的通知,内容就是关于“首都高速上的目击者证词”的。最开始,警署并未重视。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证人并没有目击到车牌号码,因而毫无线索可言。首都高速公路上,仅仅夜间就会有数百台N品牌昭和四十九年出厂的中型车——这种车型极其普遍,同型号的车辆也数不胜数。
而且,报告人说该车从高井户方向下了外苑出口。按理说,凶手应该从相模湖入口处向距离小岩的星野花江寓所最近的小松川出口直行才对。没有道理出了外苑又驶向青山方向的。从时间上看,凶手也应该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路上耽搁。
可是,辖区警署对于该报告人所说的在高速公路紧急停车带里杀人这一推测,表示出了兴趣。也就是说,这桩命案被伪装成了情侣在路旁的汽车里恋爱。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杀人和搬运尸体就可以一举完成了。掐死对方这个手段也的确符合伪装成恋爱现场的情况。
辖区警署的搜查人员再一次来到了东京。首先,他们与报告人本人见面,听取了他的证词。报告人一再强调说,自己所目击到的那台车的主人一定是住在青山一带的。
搜查人员尽管觉得很有可能是白费工夫,还是坚持去了警视厅交通部。由于目击者并没有看到汽车的牌号,搜查人员向交通部陈述时的口气也颇为郁闷,这份材料从一开始就没有受到重视。
交通部遂从记录中查找,八个月前的二月十四日夜里,青山附近是否发生过什么。
科员说,二月十四日夜里,并没有发生过事故。但是,有一台N品牌昭和四十九年出厂的中型车,在十二点左右曾在外苑处被一伙暴走族包围过。被巡逻车发现后,警官下车向该车驾驶人询问是否受到了伤害。貌似车主之人答曰没有,却慌忙启动汽车,匆匆逃离了现场。
当时,深感奇怪的警官记下了那台汽车的牌号,汇报上级以后,被记录了下来。
“牌号是?”
“XX7355。”
搜查人员翻开记事本,这正是八田英吉的车牌号码。
“二月十四日晚上八点半左右,在丸之内R报社旁的小摊前喝酒,之后在附近的路上停下了车小睡,十一点多才回到位于久松町的自己家中。”
这可是八田英吉事后特地从东京打电话给辖区警署的搜查科,主动提供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