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罗伊德叼着烟斗,正审视着那个一流的马来亚男仆用灵巧的双手打包他的行李。他的目光偶尔会扫一眼种植园里的风景。过去的七年中,他对这片风景已经熟稔于心,而马上他将有差不多六个月的时间看不到它了。

重返英格兰给人的感觉有些古怪。

他的同伴艾伦·德雷克往里看了一眼。

“哎,托马斯,收拾得怎么样啦?”

“一切就绪。”

“来喝一杯吧,你这个幸运的家伙。我羡慕死你了。”

托马斯·罗伊德缓步踱出了卧室,来到他朋友身边。他一言未发,因为托马斯·罗伊德是个格外惜字如金的人。他的朋友们已经学会了如何从他不同的沉默中正确解读出他的反应的本领。

他体格粗壮,有一张率直而严肃的脸和一双敏锐而沉重的眼睛,走起路来稍稍偏向一边,就像一只螃蟹。这是在一场地震中被门卡住的结果,而他也由此得了个“螃蟹隐士”的绰号。那次事故让他的右臂和肩膀有些不听使唤,加上走路姿势是那种不自然的僵硬,常常让人们以为他感到害羞和尴尬,而实际上他很少会有这类感觉。

艾伦·德雷克调好了酒。

“好吧,”他说,“一路顺风!”

罗伊德说了句什么,听上去像是“嗯哼”。

德雷克好奇地看着他。

“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啊,”他说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距离你上次回家有多久了?”

“七年——将近八年。”

“好久了。真奇怪你还没能完全地入乡随俗。”

“或许已经是了。”

“你总是跟大多数人不一样,那么沉默寡言!为这次假期做好安排啦?”

“呃……是……差不多吧。”

那张面无表情的古铜色的脸上突然染上了一层更深的砖红色。

艾伦·德雷克带着强烈的惊讶说道:

“我猜是为了个姑娘!他妈的,你脸都红了!”

托马斯·罗伊德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别瞎猜!”

他猛吸了几口他那个古老的烟斗。

然后,他又一反常态,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也许,”他说,“回去以后我会发现情况有了点儿变化。”

艾伦·德雷克好奇地说:

“我一直都纳闷儿上次你为什么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还恰好是在最后关头改了主意。”

罗伊德耸耸肩膀。

“本来想着回去打打猎可能不错。但就在那时,从家里传来了坏消息。”

“对了。我忘了。你弟弟死了——在那次车祸里。”

托马斯·罗伊德点点头。

尽管如此,德雷克还是认为因为这个原因就推迟回家的行程有些奇怪。家中有个母亲——他相信还有个妹妹。当然在那种时候——接着他想起了什么。托马斯是在他弟弟的死讯传来之前就取消了行程的。

艾伦难以理解地看着他的朋友。托马斯这个老家伙,真是出人意料!

如今事情已经过了三年,他可以开口问了:

“你和你弟弟关系很亲近吗?”

“艾德里安和我?也不是特别亲。我们俩总是各走各的路。他是个大律师。”

“是啊,”德雷克心想,“截然不同的生活。伦敦的事务所,社交聚会——全凭三寸不烂之舌来谋生。”他认为艾德里安·罗伊德肯定跟沉默的老托马斯有着天壤之别。

“你母亲还健在,是吧?”“我妈妈?没错。”

“你还有个妹妹?”

托马斯摇了摇头。

“哦,我以为你有呢。在那张快照里——”

罗伊德咕哝道:“不算是妹妹。是个远房表亲之类的。她跟我们一起长大,因为她是孤儿。”

那古铜色的脸上再一次漫上了红晕。

德雷克暗想,“喔哦——”

“她结婚了吗?”

“结了。嫁给了一个叫内维尔·斯特兰奇的家伙。”“是那个打网球什么的家伙吗?”

“没错。她又跟他离婚了。”

“而你打算回家去碰碰运气。”德雷克想。

他很识趣地改变了话题。

“打算去钓钓鱼还是打打猎?”

“我得先回家。然后我想在盐溪玩玩漂流。”

“我知道那儿。迷人的小地方。还有个像模像样的老式旅店呢。”

“是啊。叫巴尔莫勒尔宅邸。我有可能住在那儿,或者也可能在我那些有房子的朋友家将就一下。”

“听起来挺不错的。”

“嗯哼。盐溪是个宁静而令人愉快的地方。没人会催你。”

“我明白,”德雷克说,“是那种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