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排列着混凝土建筑的丸之内后街漫步。忽然闻到一种气味。是什么?——不,是野菜沙拉的气味。我环视周围,柏油马路上却看不见一只垃圾箱。这是一个真正的春夜。

U——“你害怕夜吗?”

我——“并不感到有什么可怕。”

U——“我害怕。总感觉嘴里像咬着一块大橡皮擦似的。”

这话——这位U的话多么像是春夜啊。

我看着一位中国少女乘电车。尽管是在破坏季节的电灯光下,实际上那是春夜无疑。少女背对着我,她正要踏上车门的阶梯。我嘴里衔着烟卷看着,忽然发现少女耳根处残留有一块污垢。我甚至想说那是一块“脏污”。电车开动后,那残留耳根的污垢,使我感到一股暖意。

一个春夜,我从停在路边的马车旁走过。马是瘦骨嶙峋的白马。我从那里走过,一股莫名的诱惑使我很想抚摩一下马的脖颈。

这也是春夜的事。我一边在马路上走,一边想要吃鲨鱼子了。

春夜的幻想。——什么时候,咖啡馆的窗户开向广阔的牧场。这片牧场的正中央有一只烧鸡,垂首思考着什么。……

春夜的语言。——“小安屙了一泡绿苔屎。”

三月的某夜,我停笔的时候,忽然发现镍制怀表走快了。临屋的挂钟敲了十响。可怀表已经是十点半了。我把怀表放在地炉上,仔细将针拨回到十点,接着又动起笔来。时间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挂钟敲了十一响。我握着笔看那怀表——奇怪,已经是十二点了。莫非怀表遇热,针走得更快了?

谁在椅子上磨脚丫。谁在窗前绣花边。谁在自暴自弃揪花儿。谁在悄悄绞杀鹦鹉。谁在小餐厅后面的烟囱下睡觉。谁在帆船上升船帆。谁在松软的白面包上揩拭木炭画的线条。谁在瓦斯的臭味中攫取一锹泥土。谁——不,这是一个肥满的绅士,一边打开《诗韵含英》,一边构思春宵的诗。……

---昭和二年(1927)二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