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晚上,波洛坐在他平时常坐的离入口很近的那张小桌子边,打量着四周。像往常一样,“地狱”的生意非常红火!

女伯爵比往日打扮得更加艳丽。今天晚上的她更具俄国风情,她拍着手,放声大笑。保罗·瓦莱斯库也来了。他有时穿着无可挑剔的晚礼服,有时就像今晚,一身阿帕奇人的装束[阿帕奇是一个印第安部落],上衣扣子紧扣,脖子上围着围巾,看上去邪恶又极具吸引力。他从一个佩戴着许多钻石的矮胖中年女人身旁脱身,屈身邀请艾丽丝·库宁汉跳舞,后者坐在一张小桌旁,忙着在一个小笔记本上写东西。那个胖女人恶狠狠地瞪了艾丽丝一眼,又用爱慕的眼神望着瓦莱斯库。

库宁汉小姐的目光里没有爱慕,只流露出纯粹的科学兴趣。他们俩跳舞经过波洛身旁时,他听到了两人交谈的片段。她已经跨过了那位保姆,现在正在了解保罗当年就读的预科学校里的女舍监的情况。

音乐停止,她坐到波洛身边,显得既高兴又激动。

“太有趣了,”她说道,“瓦莱斯库将会是我那本书中最重要的实例之一。象征意义是不会被弄错的。譬如说对背心的困扰,因为背心及其各种联系象征着刚毛衬[刚毛衬衣是基督教苦修者或忏悔者贴身穿着的特殊衣物,意在以对肉体的惩罚忏悔自己的罪孽]衣——整个事情就变得很清楚了。他绝对是个罪犯型的人,不过能治好……”

“女人最喜爱的幻想就是她能改造一个流氓。”波洛说道。

艾丽丝·库宁汉冷冷地看着他。

“这与个人情感无关,波洛先生。”

“确实无关,”波洛说道,“永远只是纯粹无私的利他主义——不过目标通常是一位很有吸引力的异性。譬如说,您会对我在哪儿上的学或者女舍监对我是什么态度感兴趣吗?”

“您不是那种罪犯型的人物。”库宁汉小姐说道。

“您看到一个人就能分辨出他是否是个罪犯型的人吗?”

“当然能。”

李斯基德也来到他们俩的桌旁,坐在波洛身边。

“你们是在讨论犯罪吗?您应当研究一下公元前一千八百年的《汉谟拉比法典》,波洛先生,非常有趣。‘趁火打劫者应当被扔进火里’。”

他兴高采烈地望着前方的电烤架。

“还有更古老的苏美尔法典。‘妻子如果憎恨她的丈夫,并对他说“你不是我的丈夫”,人们就会把她扔进河里。’这比离婚诉讼更省钱省事。不过如果丈夫对妻子说这样的话,那他只需付给她一些银子就行了,谁也不会把他扔进河里。”

“还是那老一套。”艾丽丝·库宁汉说道,“法律对男人是这一套,对女人则是另一套。”

“当然,女人更欣赏金钱的价值。”那位教授沉思着说道,“要知道,我喜欢这个地方,多数夜晚我都到这儿来。我不需要付钱,女伯爵都安排好了。她真是体贴周到。她说这是感谢我对这里的装饰提过建议,可这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她问我那些问题是要干什么,她和那些艺术家显然把一切都搞错了。我真心希望永远没人知道我跟这可怕的事情有任何关系,我永远也无法接受这事。不过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我总觉得她像一个巴比伦人。巴比伦女人都很会经商,你知道——”

教授的话突然被一阵叫喊声淹没了。有人在喊“警察”,女人们站了起来,一片喧嚣。电灯熄灭了,电烤架也灭了。

在这阵骚动中,那位教授依然在沉稳地背诵《汉谟拉比法典》的片断。

灯再次亮起时,赫尔克里·波洛已经走在宽阔的台阶中间了。站在门口的警官们向他敬了个礼,他走了出去,来到街上,转向拐角那边。拐角处,一个浑身散发着臭气、红鼻头的小个子紧靠着墙站着。那人用焦急而沙哑的声音悄声说道:“我在这里呐,老板。是我该干活儿的时候了吗?”

“是的,干吧。”

“这附近可有不少警察呐!”

“没关系。我已经跟他们交代过你了。”

“我希望他们别干涉,行吗?”

“他们不会干涉的。你肯定能办成你要干的事吗?那条狗可是又大又凶。”

“它对我不会凶的,”小个子很有信心地说,“我有这玩意儿!有了这个,让任何一条狗跟我下地狱都行!”

“这一回,”赫尔克里·波洛轻声说道,“它得跟着你走出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