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金太太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拉金太太本人在墙边的一张桌子边配制鸡尾酒。她个子很高,浅棕色的鬈发耷拉在脖子后面,一双灰里透绿的眼睛,瞳孔又黑又大。她动作灵敏,有一种优雅的邪气。她看上去像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但凑近了细看就会发现她眼角的鱼尾纹,这说明她至少比看起来的要老上十岁。

卡米雪夫人的一位朋友,一位活泼的中年妇女,带赫尔克里·波洛来到这里。有人递给他一杯鸡尾酒,并请他给坐在窗前的一个姑娘送去一杯。那个姑娘小小的个子,浅色头发,脸色白里透着粉红,犹如天使一般。她的眼神,赫尔克里·波洛立即注意到,警惕而多疑。

他说道:“祝您身体健康,小姐。”

她点了点头,呷了一口酒,然后突然说道:“您认识我妹妹吧。”

“您妹妹?啊,那您一定是格兰特家的小姐了?”

“我是帕姆·格兰特。”

“您妹妹今天去哪儿了?”

“她出去打猎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我在伦敦见到过您妹妹。”

“我知道。”

“她告诉您了?”

帕姆点了点头,接着又突然问道:“希拉是不是有麻烦了?”

“这么说,她没把事情全都告诉您?”

那个姑娘摇了摇头,问道:“安东尼·浩克当时也在吗?”

波洛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门打开了,浩克和希拉·格兰特走了进来。他们都穿着打猎装,希拉的脸颊上有一些泥巴印。

“哈喽,大伙儿,我们来讨杯酒喝。安东尼的水壶空了。”

波洛小声说道:“说到天使——”

帕姆·格兰特打断了他的话:“您指的是魔鬼吧。”

波洛连忙反问道:“是吗?”

贝瑞尔·拉金走了过去,说道:“你可来了,安东尼,跟我讲讲打猎的情况。你转完格莱特矮林了吗?”

她娴熟地把他拉到壁炉旁的沙发上。波洛看见他离开之前扭头望了一眼希拉。

希拉看见了波洛。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窗前波洛跟帕姆站的地方。她恶狠狠地说道:“原来是你昨天到我们家来了。”

“是您父亲告诉你的吗?”

她摇了摇头。

“阿布杜尔把你形容了一番。我……猜的。”

帕姆惊呼道:“您去见父亲了?”

波洛说道:“哦,是的。我们有些……共同的朋友。”

帕姆立刻说道:“我不信。”

“您不信什么?不信您父亲和我会有共同的朋友吗?”

姑娘的脸红了。

“别装傻了。我是说……那不是您来这儿的真正原因……”她转问她的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呀,希拉?”

希拉开口道:“这……这跟安东尼·浩克没什么关系吧?”

“为什么会跟他有关系呢?”波洛问道。

希拉脸红了,转身穿过房间,朝其他人走去。

帕姆突然冲动地小声说道:“我不喜欢安东尼·浩克。他身上有股邪气——她也有点,我是说拉金太太。瞧瞧他们俩现在的样子。”

浩克的脑袋正紧紧地贴着女主人,看上去像是在安慰她。后者的嗓音一下提高,说道:“……可我等不及啦。我现在就要!”

波洛微微一笑。

“女人们哪……不管是什么,她们总是立刻就要弄到手,是不是?”

帕姆没搭理他,她神情沮丧,神经质地不断搓弄着身上的花呢裙子。

波洛小声搭话道:“您跟您妹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小姐。”

她仰起头来,撇开那些套话,直接问道:“波洛先生,安东尼给希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变得……不像原来那样了?”

他凝视着她,问道:“您吸过可卡因吗,格兰特小姐?”

她摇了摇头。

“哦,没有!原来是这么回事?可卡因吗?可那不是很危险吗?”

希拉·格兰特手里端着一杯新的饮料又回到他们身边,问道:“什么东西很危险?”

波洛说道:“我们在谈论吸毒的后果。谈到精神和灵魂的慢性死亡——人生一切的真实和美好的东西的毁灭。”

希拉·格兰特屏住了呼吸,手中的杯子晃了晃,酒溅了一地。波洛接着说道:“我想斯托达医生已经清楚地告诉过你生活毁灭的后果。染上毒瘾非常容易,戒掉就很难了。那个蓄意让别人堕落和痛苦却从中牟取暴利的人是一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吸血鬼。”

说完波洛转身走开了,他听见帕姆·格兰特在身后喊了一声“希拉”,还听到一句耳语——一句微弱的耳语,是希拉·格兰特说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水壶……”

赫尔克里·波洛向拉金太太道了别,走到外面的大厅。大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打猎时带的水壶、一条马鞭和一顶帽子。波洛拿起了水壶,那上面写着两个大写字母:“A.H.”[安东尼·浩克的首字母]。

波洛自言自语道:“安东尼的水壶是空的吗?”

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没有水声。他拧开了壶盖。

安东尼·浩克的水壶并不是空的,里面装满了白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