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出现在落地窗前,回应波洛的喊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波洛给了她一个胜利的微笑。“啊,小姐。”他说,“我想知道您大概不介意我占用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一两分钟的时间吧?”
芭芭拉回以轻佻的一瞥:“所以!你是想夺走我的小宝贝了,是吗?”
“就一会儿,小姐,我向你保证!”
“那说定了,波洛先生。”芭芭拉转身回到花园,喊道,“小宝贝,有人需要你。”
“谢谢您!”波洛微笑着礼貌地鞠了一躬。芭芭拉走回了花园里。过了一会儿,黑斯廷斯便穿过落地窗来到了阅览室,看起来有些羞愧。
“你有什么好说的?”波洛装作恼怒的样子。
黑斯廷斯歉然地微笑着。“瞧你还真笑得像绵羊一样!”波洛责备地说,“我把你留在这儿,原指望你能守在这儿,可你竟和那迷人的小姐到花园里悠闲地散步去了。你本是个多么可靠的人哪,亲爱的,可是当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一出现,你的判断力都飞到窗外去了!真该死!”
黑斯廷斯脸上绵羊般的微笑退去,被窘迫的红脸取代了。“我得说,我真的非常抱歉,波洛。”他大声说,“我只是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就透过窗户看见你走进了房间,我以为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的意思是你最好能不回来面对我吧?”波洛大喇喇地说,“好了,我亲爱的黑斯廷斯,你的行为也许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在这儿看见了卡雷利,现在只有天晓得他都在房间里干了些什么,或是破坏了什么证据!”
“我说了,波洛,我真抱歉。”黑斯廷斯再次道歉,“真是对不起!”
“如果你没有导致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那还真是幸运。可是现在,我的朋友,是时候使用我们小小的灰色脑细胞了。”波洛作势把手挥向黑斯廷斯,却只是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好啊!那我们就开始工作吧!”黑斯廷斯喊道。
“不,情况可不太好,我的朋友。”波洛告诉他,“情况很糟。一切都模糊得很。”他流露出烦闷的神情,继续说:“我们的眼前依旧一片黑暗,正如昨晚一样。”他思考了片刻,又补充道:“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一个小小的念头,我们就此着手吧!”
黑斯廷斯完全糊涂了,他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波洛说话的语气变了,变得严肃且若有所思:“为什么克劳德爵士死了,黑斯廷斯?告诉我,为什么克劳德爵士死了?”
黑斯廷斯凝视着波洛。“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他的死亡原因了吗?”他喊道。
“我们真的知道了吗?”波洛问,“你就那么肯定?”
“呃,是啊。”黑斯廷斯回答道,但不那么确定了,“他死了,因为他被下了毒。”
波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是的,但他为什么会被下毒呢?”
黑斯廷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当然是因为那小偷怀疑……”
波洛缓缓地摇头,黑斯廷斯又继续说道:“因为那小偷怀疑自己已经被发现。”看到波洛还在摇头,他又一次停了下来。
“假设一下,黑斯廷斯……”波洛低声说,“就假设一下那小偷并没有‘怀疑’什么。”
“我不太明白。”黑斯廷斯承认道。
波洛走开几步,回过身来做了个手势,看起来像是要吸引他朋友的注意力。他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让我来为你详细描述一下吧,黑斯廷斯。”他宣布道,“让我描述一下事情的顺序,更准确地说,我认为他们会这样做。”
黑斯廷斯在桌旁找了把扶手椅坐下,听波洛继续说道。
“某天晚上克劳德爵士死在了他的扶手椅上。”波洛移到扶手椅旁,坐了下来,停顿片刻,又沉思着重复讲道:“是的,克劳德爵士死在了他的扶手椅上。他的死亡没有什么疑点,最大的可能性是心脏衰竭。人们过一阵子才会去检查他的私人文件。大家只会找他的遗嘱。葬礼过后,人们才会发现他关于那种新式炸弹的笔记并不完整。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方程式的存在。想一想吧,这会给我们的小偷带来什么呢,黑斯廷斯?”
“是啊。”
“是什么?”波洛问。
黑斯廷斯显得困惑不已。“是什么呢?”他重复道。
“是安全。给小偷带来的是安全。他可以安全任意地处置他的战利品了。他不会有任何压力。即使人们知道这方程式是存在的,他也会有足够的时间掩盖他的踪迹。”
“好吧,我想这是个好主意。是啊,我想是的。”黑斯廷斯半信半疑地评论道。
“这当然是个好主意!”波洛喊道,“我是赫尔克里·波洛,不是吗?但是我们还得看看这个念头能把我们引向何方。它告诉我们,杀害克劳德爵士的凶手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你看,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不知道。”黑斯廷斯坦率地承认,“你很清楚我对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视而不见的。要我说,我们现在就在克劳德爵士房子的阅览室里,仅此而已。”
“没错,我的朋友,你说得很对!”波洛告诉他,“我们就是在克劳德爵士宅邸的阅览室。假设现在是晚上而不是早晨,灯光刚刚被熄。那小偷的计划出错了。”
波洛坐得很直,不断地晃着他的食指来强调重点。“按照平时的习惯,克劳德爵士是不会去动那保险柜的。直到有一天,他纯属偶然地发现了失窃的事实。于是,就像这位老绅士自己所说,那个小偷会像抓陷阱里的老鼠一样被抓住。但是,那个小偷,也就是那个凶手,他知道一些克劳德爵士所不知道的事实。他知道,要不了几分钟,克劳德爵士就会永远地沉默。他,或者她,此时有且仅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就是要在短暂的黑暗中把那张纸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闭上你的眼睛,黑斯廷斯,就像我闭上眼睛一样。想象一下,灯灭了,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我们还能听。黑斯廷斯,请你尽可能准确地重复一下刚才艾默里小姐为我们描述的那个场景。”
黑斯廷斯闭上了双眼,然后开始断断续续地努力搜索起他的记忆,缓慢地说道:“喘息声。”
波洛点了点头。“很多细微的喘气声。”黑斯廷斯继续道,波洛又点了点头。
黑斯廷斯集中精神想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椅子跌倒的声音和金属的叮当声,那一定是钥匙的声音,我想。”
“太对了。”波洛说,“就是钥匙。继续吧。”
“尖叫,是露西娅的尖叫声。她呼喊着克劳德爵士,然后就是敲门声。噢!等一下,在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种很古怪的声音,像是在撕扯丝绸。”黑斯廷斯睁开了眼睛。
“对了,撕扯丝绸。”波洛惊呼道。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又从这里穿行至壁炉架前。“一切都很清楚了,黑斯廷斯,就是在那短暂的黑暗中,一切都清清楚楚。可是我们的耳朵,什么也没告诉我们。”他把手伸向壁炉架顶,机械地理直花瓶里的纸捻子。”
“哦,别再摆弄那该死的玩意儿了,波洛!”黑斯廷斯抱怨道,“你老是弄个不停!”
他的话引起了波洛的注意,于是波洛把手从花瓶移开了。“你说什么?”他问道,“啊,对,你说得没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花瓶里的纸捻子。“我确实记得自己不久前也理顺过它们。可是现在,我非常有必要再把它们弄直一次!”他兴奋地说着,“为什么呢,黑斯廷斯?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它们又弯了呗,我猜。”黑斯廷斯感到无趣,“这又是你对整洁的小癖好罢了。”
“撕扯丝绸!”波洛喊道,“你错了,黑斯廷斯!撕扯丝绸的声音和这是一样的。”他看着那些纸捻子,拿起花瓶把它们全都归到了一起。“正如同撕纸!”他说着便从壁炉架边走开了。
波洛的激动情绪感染了他的朋友。“那是什么?”黑斯廷斯跳起来走到他身边问道。
波洛站着,把纸捻子全都倒在长靠椅上,开始检查。他时不时递给黑斯廷斯一张,嘴里嘀咕道:“这有一张。啊,另一张,又是一张!”
黑斯廷斯展开这些纸捻子仔细地看了看。“C19 N23……”他开口读出了其中的一张。
“对了,对了!”波洛惊呼,“这就是方程式!”
“我说,这真是太棒了!”
“快!快把它们都原样折起来!”波洛命令道。黑斯廷斯赶忙照办。“哦,你太慢了!”波洛责备他说,“快!快!”他一把抓起黑斯廷斯面前的纸捻子,把它们全都放回了花瓶,又将花瓶赶忙放在了壁炉架上。
黑斯廷斯目瞪口呆地来到波洛身边。
波洛微笑道:“我做的这些一定激发了你的好奇心吧,告诉我,黑斯廷斯?现在我们在这花瓶里放的是什么呢?”
“怎么了,当然是纸捻子啊。”黑斯廷斯以嘲讽的语气答道。
“不,我的朋友,这是奶酪。”
“奶酪?”
“的确如此,我的朋友,奶酪。”
“我说,波洛。”黑斯廷斯讽刺地问道,“你还好吧?我是说,你是不是有点头昏脑涨?”
波洛的回答忽视了他朋友毫无意义的问题。“我们可以拿奶酪做什么,黑斯廷斯?告诉你,我的朋友,你可以拿它当捕鼠器上的诱饵。我们现在就只需要等待,老鼠。”
“那老鼠……”
“老鼠会来的,我的朋友。”波洛向黑斯廷斯保证道,“放心。我已经向他发出了信号,他不会不回应。”
黑斯廷斯还没来得及对波洛隐秘的宣告有所反应,房门便打开了,爱德华·雷纳走了进来。“哦,你在这儿,波洛先生。”秘书先生说道,“还有黑斯廷斯上尉也在。贾普探长想请二位到楼上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