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克劳德爵士的话感到惊愕。露西娅低声地惊叫了一下,她的丈夫死盯着她。艾默里小姐则尖声大叫。芭芭拉也“哎呀!”地喊出声来。爱德华·雷纳徒劳地插了一句:“呃,我说,克劳德爵士!”只有卡雷利医生看起来镇定自若。
克劳德爵士坐在他的扶手椅上,右手端着杯子,左手拿着杯碟。“看来我还是起了点作用。”他满意地观察着大家。喝完咖啡后,他把咖啡杯和杯碟放在了桌子上,表情痛苦。“今晚的咖啡不同寻常的苦。”他抱怨道。
他的姐姐表情愤怒,她认为这是对她做的咖啡的诋毁和中伤,同时她还觉得这是对她做家务能力的直接批评。正当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理查德·艾默里说话了。“什么侦探?”他问他父亲。
“他叫赫尔克里·波洛。”克劳德爵士回答,“比利时人。”
“但是为什么呢?”他坚持问道,“您为什么要派他来?”
“问得好。”他父亲阴沉地冷笑道,“现在我们切入正题。过去一段时间,就像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我参与了一个原子核研究项目。我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炸弹。它的威力十分巨大,以至于迄今为止和它相比,任何武器的威力都如同儿戏。这些你们基本都已经知道了。”
卡雷利很快地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急切地叫道,“我很有兴趣听一听。”
“真的吗?卡雷利医生?”克劳德爵士抛出一个看似老套而毫无意义的问题,但却别有用心。卡雷利有些尴尬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正如我所说……”克劳德爵士继续讲道,“迄今为止我们的武器最多可以杀死数以千计的生命,而‘亚摩利人’的威力,就是我说的那种炸弹的威力,让我们现在可以杀死数十万人。”
“多么可怕啊!”露西娅战栗地惊叫道。
“我亲爱的露西娅。”她的公公微笑着对她讲道,“事实并不可怕,反而很有趣。”
“但是为什么……”理查德问道,“你要告诉我们这些事情?”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我有理由相信,我们的一位家庭成员试图偷走它。我已经邀请波洛先生这周末来我们家,以便让他周一将方程式带回伦敦,然后亲自交给国防部的官员。”
“但是,克劳德,这太荒谬了。这是对我们的侮辱。”卡洛琳·艾默里抗议道,“你不会真的怀疑……”
“我还没说完呢,卡洛琳。”她的弟弟打断了她,“并且我向你保证我讲的话一点也不荒谬。我重复一遍,我邀请了赫尔克里·波洛明天到我们家来,但我不得不更改我的计划,让波洛先生今晚迅速从伦敦赶到这里。我这样做是因为……”
克劳德爵士停顿了一下。当他再次开始讲话时,他放慢了速度,故意强调道:“因为……”他重复道,然后再次扫过在场聚集的所有人,“那个方程式,写在一张普通的纸上,装在一个长信封里,在今天晚餐前被人从我书房的保险柜里偷走了。是这个房间里的人偷了它!”
这位著名的科学家的发言引发了大家惊讶的喊叫,在房间里引起了一片骚乱。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偷方程式?”卡洛琳·艾默里开始问道。
“什么?从保险柜里?不可能!”爱德华·雷纳叫道。
众人喋喋不休的时候,卡雷利医生却一言不发,他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然而,其他人直到克劳德爵士重新开口,才安静下来。
“我对我所讲的事情十分确定,这是我的习惯。”他断然对听众们说道,“事实上,在七点二十的时候,我将方程式放进了保险柜。当我离开书房的时候,雷纳进去了。”
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生气,秘书红着脸说:“克劳德爵士,真的,我得抗议……”
克劳德爵士摆了摆手,制止了他。“雷纳留在书房里。”他继续说道,“他一直在那里工作,然后卡雷利医生出现在门口,雷纳和他打招呼后就离开了,留下卡雷利一人在书房,自己去通知露西娅……”
“我抗议,我……”卡雷利开始讲道,克劳德爵士又给了他一个让他沉默的手势,然后继续他的叙述。“然而雷纳并没有走出这个房间的门,他在门口碰见了我的姐姐卡洛琳,以及芭芭拉。他们三人一直留在这房间里,后来卡雷利医生也来到房间里。卡洛琳和芭芭拉是我们这里唯一没有进过书房的两个人。”
芭芭拉看了一眼她的姑姑,然后对克劳德爵士说:“恐怕您关于我们行踪的信息不太准确,克劳德叔叔。”她说道。“我不能被排除在嫌疑人的名单之外。您还记得吗,卡洛琳姑姑?您曾派我去书房寻找一根编织衣服的针,您说您忘记放到哪儿了。您想知道它是不是在这里。”
这位科学家无视侄女的打断,继续说道:“之后理查德又进来了。他独自走进书房,然后在里面待了几分钟。”
“我的天啊!”理查德叫道,“真的吗,父亲,您肯定不会怀疑是我偷了您那可怜的方程式吧?不会的,对吗?”
克劳德爵士直视自己的儿子,意味深长地回复道:“那张纸值很多钱呢。”
“我看出来了。”他儿子也直视着他说,“您的意思是我正欠着债,是不是?”
克劳德爵士没有回答儿子,他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继续说:“如我刚刚所说,理查德在书房里待了几分钟。他再次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露西娅刚好也走了进来。几分钟后,晚餐宣布开始,露西娅没有和我们在一起,我在书房找到了她,她当时正站在我的保险柜旁边。”
“爸爸!”理查德喊道。他走到他的妻子那里,用手护着她。
“我重复一遍,在保险柜旁边。”克劳德爵士坚定地说道,“她看起来十分不安,我问她怎么了,她告诉我她不太舒服。我建议她喝杯酒或许对她有好处。然而她告诉我自己没事了,后来她就回到你们那里。我并没有跟随露西娅一起立刻回到餐厅,而是留在我的书房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些直觉促使我去看一眼保险柜。于是我发现,装有方程式的信封消失了。”
一片寂静接踵而来,没人说话。严肃压抑的氛围似乎正笼罩着每一个人。然后,理查德说话了:“爸爸,您是怎么知道我们所有人的行踪的?”
“通过思考,当然也通过观察和推理,通过我的亲眼所见,也有一些是我从特雷德韦尔那里问到的。”克劳德回答说。
“我注意到你没有将特雷德韦尔或者任何其他仆人当作嫌疑人,克劳德。”卡洛琳·艾默里辛辣地讽刺道,“只有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还包括我们的客人。”她弟弟纠正了她,“卡洛琳,很简单,我自己已经很满意地确定,从我放好方程式到发现它丢失的这段时间里,特雷德韦尔和其他的仆人,并没有进过书房。”
他依次看向他们所有人,然后讲道:“我希望你们都是清白的。无论是谁拿走了方程式,现在一定还揣在身上。从我们吃完晚饭过来后,餐厅已经被彻底搜查了一遍。如果那张纸在那儿,特雷德韦尔肯定会告诉我的。我要保证没有人有机会离开这个房间。”
接着是一片紧张的沉默,只有卡雷利医生打破沉默,礼貌地问道:“克劳德爵士,您的建议是,接下来,我们全都要被搜身吗?”
“我可没这个意思。”克劳德爵士回答,然后看了看表,“现在离九点还差两分钟,赫尔克里·波洛马上就到克里夫镇,有人会在那里接他。在九点整,特雷德韦尔会按照我的命令关掉地下室的电源总开关。我们将在黑暗中待上一分钟,只有一分钟,当灯再次点亮的时候,我将不再管这件事。赫尔克里·波洛会马上出现在这里,他会负责处理这件事情。但是如果有人在黑暗中把那个方程式放到了这里……”克劳德爵士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那么我会通知波洛先生我搞错了,我用不着他帮忙了。”
“这真是太粗暴了。”理查德激动地说道,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依我说,我们必须接受搜查,我很愿意这样做。”
“当然,我也是。”爱德华·雷纳匆忙说道。
理查德·艾默里直勾勾地望着卡雷利医生。这位意大利人笑着耸耸肩:“还有我。”
理查德又把目光转向他的姑姑。“非常好,如果我们必须这样做的话,那就这样吧。”艾默里小姐嘟囔道。
“露西娅?”理查德转身向他的妻子问道。
“不,不,理查德。”露西娅喘着气回答道,“你父亲的计划是最好的。”
理查德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好了,理查德?”克劳德爵士询问道。
起初他只是回应了一声重重的叹息,接着他讲道:“非常好,我同意。”然后看向他的堂妹芭芭拉,她做了一个同意的手势。
克劳德爵士重重地躺到自己的椅子上,把声音拖得又慢又长。“这咖啡的味道还在我的嘴里。”他说道,然后打了个哈欠。
壁炉架上的钟敲响了,所有人都在听,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爵士慢慢地从他的椅子上转个身,然后径直看着他的儿子理查德。九点的最后一下钟敲完之后,灯突然熄灭了,房间顿时漆黑一片。
然后传来了一些倒抽气的声音,女人们发出令人窒息的喊叫,艾默里小姐的声音清晰可闻:“我一点都不在乎这一切。”
“请您安静点,卡洛琳姑姑。”芭芭拉命令道,“我正试着去听。”
接着是一片寂静,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呼吸声,还有纸张发出的沙沙声。再次安静下来之前,大家都听到了一阵金属的叮当声,某种东西被撕开的声音,以及一声巨响,一定是有椅子被撞倒了。
露西娅突然尖叫起来:“克劳德爵士!克劳德爵士!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需要灯光。来人啊,求你们了!”
房间内仍然一片漆黑。一阵深深的吸气声响起,通向大厅的门也响起了响亮的敲门声。像是回应一般,灯突然亮了起来。
理查德现在站在门边,他明显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去开门。爱德华·雷纳站在他的椅子旁边,椅子已经翻倒了。露西娅靠倒在椅子上,好像晕过去了一样。
克劳德爵士紧闭双眼,纹丝不动地坐在他的扶手椅上。他的秘书指着他雇主旁边的桌子,大声地说:“看,那个方程式!”
在克劳德爵士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跟爵士之前所描述的一样的长条形信封。
“感谢上帝!”露西娅叫道,“感谢上帝!”
这时,又是一阵敲门声,门缓缓地开了,当特雷德韦尔领进一个陌生人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门口,之后特雷德韦尔便退了下去。
大家都盯着那个陌生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长相奇特的矮个子男人,差不多只有五英尺四英寸那么高,但威严极了。他的头和鸡蛋的形状类似,像寻味的小猎狗一样倾斜着。他的胡子十分硬挺和军事化,穿着整洁。
“赫尔克里·波洛,为各位效劳。”那个陌生人说道,然后鞠了一躬。
理查德·艾默里伸出手来,“波洛先生。”他边说边和波洛握了握手。
“克劳德爵士?”波洛问道,“哦,不,您显然太年轻了,当然。您也许是他的儿子吧?”他走过理查德身边来到房间的中央,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另一个高高的,中年军人风姿的男子,后者也谦恭地走了进来。当他走到波洛身边时,侦探宣布道:“我的同事,黑斯廷斯上校。”
“多舒适的房间啊!”黑斯廷斯一边和理查德·艾默里握手,一边讲道。
理查德转身面向波洛。“很抱歉,波洛先生。”他说,“恐怕我们把您叫到这里来只是一个误会,现在已经不需要您的帮助了。”
“真的吗?”波洛答道。
“是的,真对不起。”理查德继续说,“把您大老远的从伦敦拉到这里来真是糟糕透了。当然,您的费用……和酬劳……我的意思是……呃,这个当然好说……”
“我完全理解。”波洛说,“不过我现在对费用和酬劳倒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那是什么……呃……”
“我对什么感兴趣,艾默里先生?我会告诉您的。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当然,这不重要。但是是您父亲邀请我来的。为什么不是他亲自跟我说我该走了呢?”
“哦,当然,对不起。”理查德说道,然后转向克劳德爵士。“父亲,您能告诉波洛先生我们不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了吗?”
克劳德爵士没有回答。
“父亲!”理查德喊道,他快步走到克劳德爵士的扶手椅旁,弯下腰去看着他的父亲,然后失控地转身。“卡雷利医生!”他叫道。
艾默里小姐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卡雷利飞快地走到爵士身前,给他把脉。他皱起眉头,把手放在克劳德爵士的胸口,然后摇了摇头。
波洛慢慢地走到扶手椅旁,站在那里看着科学家一动不动的身体。“是……是的……恐怕……”他自言自语地说,“他恐怕……”
“恐怕什么?”芭芭拉走向他问道。
波洛看着她:“恐怕克劳德爵士让我来得太晚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