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阵沉默,只听见床上的老头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过了一会儿,老头嘟嚷道:“卢?我的侄子卢·巴斯科姆吗?”

朱尼厄斯医生眨巴着眼睛,没有吭声。

“是的,斯图尔特先生,”埃勒里说,“是你的侄子卢·巴斯科姆,他蓄意谋财害命,并且已经付诸于行动了,他所采用的手段也非同一般。卢这家伙,真是一个怪物。他总是入不敷出,行为乖僻,小有聪明但很少用在正经地方,总在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常常为缺钱而发愁。他把本不容易的谋杀看得很容易。谁也不能说服像卢这样的人。

“卢并不是一个感伤主义者,但他确实有些发疯。所有蓄意杀人的罪犯精神上总有些不正常。但是由于自身心理失衡,他们自己难以看到这一事实。要是一个人善于隐瞒真实的动机的话,他就会竭力寻找机会来逃脱罪责。在为了争夺继承权而发生的谋杀案中,通常为了让财产易手总是先将财产所有人杀害,然后再除掉继承人,使财产合法地从一个人手里转到另一个人手里,直到最后只剩下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使全部财产归他所有。记录在案的这类犯罪事例简直数不胜数。但这些人的麻烦也恰恰在于,犯罪动机有迹可寻。

“卢对这一点简直太清楚了。他料到如果你女儿布里斯在她父亲托兰德·斯图尔特还活着的时候被杀,他杀人的真正动机对警察来说就是个没有希望解开的谜。当然,他最初希望通过对杰克·罗伊尔的诬陷会转移警方的视线。后来在他不得不杀害杰克并且改变原先的计划时,他仍然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因为托兰德·斯图尔特依然活着,警方很难看出这是谋财害命。紧接着他就开始计划谋杀邦妮,再次使之看起来像是罗伊尔-斯图尔特两家宿怨的结果;整个扑克牌口信,那些孩子气的勾当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把犯罪嫌疑引到罗伊尔父子身上。”

“噢,外公!”邦妮跑到老头床边。老头有些精疲力竭地倒回到枕头上。

“然后,他就要杀我吗?”老头咕哝道。

“我想不会,斯图尔特先生。我想——我知道——他是想让你顺其自然。你已经老了……好了,我们很快就会说到这一点。

“现在我们来说第二个因素——机会。卢·巴斯科姆是怎么在机场作案的呢?这就需要一点算计。”

“没错,”站在山姆·维克斯和一声不吭、表情冷酷的雅克·布彻之间的艾伦·克拉克突然说,“埃勒里,上星期六在假飞行员开走飞机的时候,卢同你我在一起。所以他不可能是那个飞行员。我不明白。”

“对,艾伦;上次劫持飞机的人不可能是他。这我知道,要是我能排除劫机者同案件的牵连的话,我就能够通过排除法确定卢下毒的时机。那么,劫持飞机的人到底是谁呢?正如你刚才说过的那样;不管拐骗者是谁,但肯定不是卢。我还知道另外一件事。”

“你怎么知道他可能不是巴斯科姆的同谋呢?”格吕克问道,“可我正是这样想的。”

“不,他不可能是卢的同谋,警官。波拉·帕里斯给了我必要的信息,我就是根据从她那里得到的两条线索中的第一条来断定的。”

“又是那个名叫帕里斯的女人吗?你是说她也被搅在里面了?”

“上帝,不!但是在劫机事件发生前波拉就得到了消息,有人从机场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有告诉你这件事,但她告诉我了。谁会在劫机事件发生之前知道这件事并且打电话告诉波拉呢?应该说只有策划这件事或者卷入了这件事的人。但是这个人在向波拉说这件事,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她向我承认了这一点,尽管由于道德方面的原因,她不愿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这个好管闲事的小探长!”格吕克咆哮道,“我现在就要治治她。隐瞒证据!”

“哇,不,你不能,”埃勒里说,“在我们结案之前,你还得感谢她,格吕克;如果没有她,这个条子将永远破不了。

“那么,要是劫机者是卢的同谋并且已经卷入了谋杀案的话,他会向一个女记者暴露自己的身份吗?特别是在案发之前?荒唐。如果他本人就是罪犯的话——但不是卢,就更不会主动暴露自己,把自己投入波拉控制之下。不,确实不会。他给她打了电话,还愿意让她知道他是谁,这就表明他不知道将会发生谋杀案,也就排除了他去投毒的可能,甚至他也不可能是投毒者的同谋。或者可以这么说,他是一个劫机者,但同谋杀案确实无关。”

“你都把我给搞乱了,”格吕克呻吟道,“再说一遍好吗?”

“我还会说到这个问题,”埃勒里笑了笑说,“现在我先继续说说卢的诡计。我相信劫机者无论如何没有卷入谋杀案。这就是说他没有往热水瓶里投毒。

“如果劫机者没有,又会是谁呢?谁能干这件事呢?在飞机起飞前喝的最后一轮鸡尾酒是好的——许多人都喝了,谁也没出什么问题。由此可以断定那些吗啡-安眠药一定是在最后一轮酒倒过之后被放进保温瓶里的。

“准确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我想,这事不可能在飞机上干,因为我们已经排除了劫机者谋杀杰克和布里斯的可能性,而他们是在最后一轮酒和飞机起飞之间这段时间内进入飞机的最后三个人。所以保温瓶一定是在喝完最后一轮酒之后和装上飞机之前被下的毒。我自己就坐在那个装保温瓶的大筐子上,是我把它递给了往飞机上装行李的劫机者的。这样你们就会明白,”埃勒里小声说,“通过排除法我得出结论,只有一次可以利用的时机,也只有一个可以利用这一时机的人。保温瓶是在倒最后一轮酒和我坐在大筐子上之前这段时间被投毒的。最后一轮酒是谁提议的?卢·巴斯科姆。是谁随后就将保温瓶放到了篮子里的?还是卢·巴斯科姆。所以投毒者一定是卢·巴斯科姆,大概就在他倒完最后一轮酒后往上拧瓶盖的时候。”

警官有点生气地咕哝了一声。

“这样两个因素——动机和机会——都表明卢是唯一可能的罪犯。但是我有什么证据能使法庭相信呢?绝对没有。我通过推理掌握了事实真相;但我没有确实的证据。所以必须要在卢行凶的时候把他抓获,必须设下圈套让他自己暴露出来。这就是今天所发生的事。”

“可是到底谁是那位劫机者呢?”布彻问。

“我说过,你会想起来的,他甚至连劫机者都算不上。如果劫机者真要强行把杰克和布里斯拐走,抓住他们并要求赎身,或者为了别的什么目的的话,他会事先告诉一位女记者吗?自然不会。所以我看出这实际上根本不是一次真正的劫机。我们所追逐的这个鬼魂上演的是一出假的劫机绑架戏!”

“假的?”格吕克大叫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呀!我们苦苦地寻找了这么久?”

“当然,警官。谁会上演一出绑架戏并且提前把这事告诉一位著名的报纸专栏作者呢?只有对新闻故事感兴趣的人,宣传。谁会对关于杰克·罗伊尔和布里斯·斯图尔特的引人注目的报道感兴趣呢?”埃勒里笑着说,“过来,山姆,谈谈。你被人赃俱获了。”

维克斯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有些梗塞,他的独眼瞪得很大,不停地转动着想找地方逃走。

格吕克警官喘着气说:“你?为什么,你这个贱货,你这个独眼龙……”

“别闹,”埃勒里叹息道,“谁能制止一个贪婪的人或者一个彻头彻尾的宣传人的本能呢?这是人生的机会,是吗,山姆?”

“对。”维克斯吃力地说。

“两个全世界驰名人物的婚礼,机场起飞的轰动场面……嗨,要是这两个人又被绑架了,布彻准备拍摄的马格纳影片将会达到价值百万美元的宣传效果。”

“对我来说是价值百万美元的苦难,事实已经证明。”维克斯咆哮道,“我本来只是想让人们吃一惊;我连布彻都没有告诉。我本打算在我们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后,我就向杰克和布里斯说明原委,然后我们在一个地方躲几天。他们想要一点祥和与宁静,不管怎么说……哦,笨蛋。当我转而看到他们俩死了,我的胃都被打翻了。我知道我的处境极其糟糕。如果我把自己端出去说明真相,没有人会相信我,像格吕克这样的烟筒子警察当然不会相信。我很清楚自己已经难以摆脱同这个双人谋杀案的牵连。我能干什么呢?我把飞机降到我能找到的第一块平地上,于是就赶紧逃跑了。”

“你,”格吕克警官恶狠狠地说,“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我让你出名!”

“放松点,警官,”雅克·布彻大声说,“干吗要让公司也受拖累呢?山姆也是有苦难言。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山姆对所发生的事负责;要是没有谋杀案发生的话,他的行为就会与事无损。现在他将在报纸上受到谴责,而你也抓获了罪犯。”

“不仅是抓获罪犯,”埃勒里爽快地说,“如果你是一条好警犬的话,格吕克,也许我还会给你一些别的东西。”

“难道这一噩梦还没有过去吗?”格吕克挥着胳膊喊叫道。

“那么,是什么迫使卢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呢?”埃勒里继续说,“是什么促使他不仅杀害布里斯,而且还杀害杰克呢?从他开始用扑克牌恐吓布里斯的那一天起到谋杀发生的那一天止,这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只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布里斯选择了和解,抛弃了她同杰克长期以来的积怨;她宣布要同杰克结婚,并且这么做了。

“但是布里斯结婚怎么能促使卢不仅要杀害她而且要杀害她要嫁的人呢?还有,他的全部计划背后到底是什么目的呢?就是获得斯图尔特的全部遗产。谁是他的障碍呢?布里斯和邦妮。但布里斯一旦嫁给杰克·罗伊尔,杰克·罗伊尔也就成为一个障碍!因为按照托兰德·斯图尔特的遗嘱规定,一半的财产将归布里斯,如果她活着,要是布里斯死了,就归她的继承人;而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继承人就是她的女儿邦妮和她的丈夫杰克。只有在财产过户之前杰克·罗伊尔也死了,才能终止他作为继承人的权利;他活着自然要继承,但如果他死了,就得不到任何遗产。而邦妮呢,作为布里斯的唯一继承人,将会得到全部遗产。

“所以卢也得杀害杰克。接着他又必须杀害邦妮。但在他对邦妮动手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呢?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邦妮宣布她将和特伊结婚。这样特伊又成了卢的一块绊脚石,因为如果邦妮嫁给特伊而卢只杀掉邦妮的话,特伊将获得全部财产。按照遗嘱,如果邦妮比她外公先死,她的那部分继承权将归她的继承人所有……或者说归特伊,她活着的丈夫所有。

“所以卢就开始设法阻止这场婚姻,因为如果他能吓住邦妮不和特伊结婚的话,他就只需要杀害邦妮;而要是她果真嫁给了特伊,他就不得不杀掉他们两个;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谋杀一个人比谋杀两个人更可龋。”

“这都没问题,”格吕克小声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巴斯科姆是怎么控制斯图尔特先生的遗嘱的。他怎么能够确信斯图尔特先生在看到他的女儿被杀后,不会写—封新的遗嘱使卢不会得到一分钱,不管谋杀与否?”

“啊,”埃勒里说,“这个问题提得好,格吕克。说到这个问题和巴斯科姆的好运气,我只好再次提起我无法估价的朋友波拉·帕里斯。一颗珍珠,这个女人!我第—次见到她时,她就描绘了一副关于托兰德·斯图尔特的生活画图。她告诉了我他的疑病症,他对刺激物的排斥,包括咖啡和茶,他用茶匙喝凉水的习惯,显然是因为担心按照正常的喝法,凉水会对他的胃造成有损伤——怕着凉,我猜想;还有他对白面包的谩骂。”

“可是我不明白这有什么……”

“这是真的,”朱尼厄斯医生突然插话道,他清了了清嗓子接着说,“但是,我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我猜想,大夫,”埃勒里说,“你对一桩肮脏的交易负有责任。你人性中的忠诚就要被摧毁了。你能想象得出托兰德·斯图尔特遇到这样的事会前后不一致吗?”

朱尼厄斯医生的脸看上去就像一块黄色的面团:“啊,现在,当然……”

“这使你为难了,自然。你听到托兰德·斯图尔特的行为同他的疑病症不一致很吃惊吧?”

“不,确实,情况是这样。我是说我不知道你指什么……”

“好,大夫,”埃勒里用生硬的口气说,“还是让我来点拨你一下吧。星期五下午斯图尔特小姐和我到这里来访问过她的外祖父。这你不会忘记吧。起初你不在家——是采购去了吧?太糟了。因为当我上来的时候,托兰德·斯图尔特先生躺在这间屋子里——对,就在这张床上——他在干什么呢?这个对白面包感到恐惧的人正在吃一块用白面包做的冷肉三明治。这个因为害怕凉了胃而用茶匙吸饮凉水的人,这个像躲瘟疫一样躲避刺激物的人,正在毫无顾忌地吞食大量的冰茶!”

床上的老头开始抽泣起来了,朱尼厄斯医生缩成一团就像是一粒正在作干燥处理的种子。

而其他的人,他们正在困惑地把目光从埃勒里身上移到床上的老头身上。只有格吕克警官看上去明白了什么;他向他手下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位侦探赶紧到床边把邦妮拉开。特伊跳过去抓住邦妮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床上的人迅速扔掉印度毛毯,奋力抓起手边的短枪。

但是埃勒里比他更快。

“不,”他说着把枪交给警官,“还不至于,长官。”

“可是我不明白,”邦妮大叫道,她的眼神在埃勒里和老头之间移动,“这说不通。你的话好像……好像是说这个老头不是我外公。”

“他不是,”埃勒里说,“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一个假装自杀了的人——一个年老、绝望、濒死的家伙,在好莱坞临时演员的聚居地大家都知道他,他就是那个被人称作亚瑟·威廉·帕克的男演员。”

格吕克警官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的那个人抖成一团并且用皱巴巴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看到他吃的三明治和喝的冰冻饮料,”埃勒里继续说,“我就开始怀疑这个托兰德·斯图尔特有可能是假扮的。我把各种小事情归结起来加以分析;这些事情有的曾令我因感不解,有的则干脆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可是一旦产生了怀疑后再回过头来看,这些事就组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整体。

“因为第一,冒名顶替一个人并不困难;在这一特定条件下,更是变得非常简单。假冒一个人最大的麻烦是,一模一样的人很少,即使经过专家化装,也经不住了解扮演对象的人们的仔细盘查。但是——”埃勒里耸了耸肩“——有谁很了解托兰德·斯图尔特呢?即使他的亲生女儿也不太了解他,她在过去十年里也只来看过他一两回。就算布里斯已经看穿了这个冒名顶替者,她也已经死了。邦妮呢?她很难辨别真伪;自从围着围嘴儿时见过她外公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活着的人中只有朱尼厄斯医生了解他。朱尼厄斯医生每天都见到托兰德·斯图尔特,而且每天同他见面达十年之久……不,不,大夫,我向你保证这是没用的。房子已经被包围了,门外就有侦探。”

朱尼厄斯医生停下了他慢慢地朝门口走去的脚步,舔了一下嘴唇。

“然后是上星期天发生的事,当我们在那个高地、特伊的飞机里发现尸体后飞到这里时,我想我在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中听到了飞机发动机的声音。我出去看了看,没有看到飞机。但我确实看见过床上的这个人,他蹲在房子外面,头上戴着飞行员的头盔。这事当时确实让我感到困惑不解。可是当我开始怀疑他是个冒牌货时,我就明白了答案。

其实很简单:这个人刚乘飞机来到斯图尔特的宅第,我听到的就是他的飞机发动机的声音。毫无疑问飞机是由卢·巴斯科姆驾驶的,他星期日先我们一步乘坐一架军用飞机离开了那个高地。卢会驾驶飞机,这我知道,因为最初在讨论罗伊尔-斯图尔特婚礼的飞行表演时,他曾主动要求驾驶举行婚礼的飞机;而且他还主动提出要用他自己的飞机。所以卢是乘坐那架军用飞机返回到机场,把帕克从家里接上,带帕克到了这个地方,又悄悄地返回洛杉矶。你是帕克,不是吗?“

床上的老头把手从脸上拿开。朱尼厄斯医生开始哭了起来,但是闭着嘴巴没有出声。

“你不是托兰德·斯图尔特。”

老头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的脸变形了;脸上的皱纹显得比以前更深,但不再那么易怒了。他只是看上去确实有些疲惫不安,甚至是奄奄一息。

“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这一点,你知道,”埃勒里略带有点惋惜地说,“在下面书房里的办公桌里,有托兰德·斯图尔特的遗嘱,上面有他本人的签字。我们可不可以请你,帕克先生,写下托兰德·斯图尔特的名字以便对照笔体用呢?”

朱尼厄斯医生说:“不!”简直是一声绝望的呐喊,但老头摇了摇头,“没用了,朱尼厄斯。我们跑不掉啦。”他躺回到枕头上,闭起了眼睛。

“还有别的征兆,”埃勒里说,“朱尼厄斯医生上星期日的表现。他被吓得够呛。他知道楼上没有托兰德·斯图尔特。他在等待帕克;我们的突然出现一定把他吓疯了。当我们最后到了这里并且发现帕克时,朱尼厄斯非常吃惊,总算解脱了。帕克鬼鬼祟祟进入一所他以前从未来过的房子,一定是慌乱地找到了斯图尔特的房间,仓促穿上了斯图尔特的睡衣。朱尼厄斯没有听到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噢,一切都干得很巧妙;帕克先生是一位出色的演员,他被告知他完美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必须知道的一切。星期日之后,当然,他还给了进一步的指示。”

“那么这里的医生也是巴斯科姆的同谋了吗?”格吕克张着嘴巴问。

“当然。和帕克先生一样,虽然我怀疑他在三个人中的罪责最轻。

“现在,已经说明托兰德·斯图尔特是假冒的,对此我只能找到一个看起来合理的理由。卢的计划建立在杀害布里斯和邦妮之前斯图尔特依然活着的事实之上;如果托兰德·斯图尔特被冒名顶替,那么这只能意味着托兰德·斯图尔特已经死了。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呢?好,我知道斯图尔特在杰克被谋杀的四天之前还活着——”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在那一天,当布里斯和杰克来这里的时候,她还见过他,这是其一;如果是一个冒牌货,一定会被布里斯识破。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给了她一张11万美元的支票,她又将这张支票给了杰克。如果斯图尔特的签字不是真的,他的银行会承兑这张支票吗?所以我知道在发生谋杀案的四天之前,斯图尔特还依然活在人世上。

“那么很显然,斯图尔特是在那一天和随后的星期日之间死的。大概是星期六晚上,犯罪发生的头一天晚上,因为我们知道卢是在星期日接的帕克,在最困难和最危险的条件下赶紧把他带到这里——如果他能在星期日之前干这件事的话,他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所以我猜想朱尼厄斯医生星期六夜里给卢打电话说斯图尔特突然死了,而卢想到了帕克,于是就唆使医生将他的雇主埋到一个深深的洞穴里,然后就赶紧安排帕克前来顶替。帕克为了不留下线索,写了一张自杀的字条,然后就消失了——第二天他就到了这里成了邦妮的外公。”

“这事……太离奇了,”雅克·布彻说,眼光从朱尼厄斯移到帕克,“可是为什么?帕克和朱尼厄斯希望从中得到什么呢?”

“帕克吗?我相信我能猜出。帕克,就如我很久以前从卢本人那里了解到的一样,患了癌症。他已一文不名,在东部老家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瘸腿的儿子靠他抚养。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家庭几乎会做一切——一种特定类型的人——如果所干的事情中有足够的钱能保证他家庭的安全的话。

“朱尼厄斯医生呢?我看过托兰德·斯图尔特的遗嘱。他在里面规定这位医生如果能使他活到70岁的话,就可以得到十万美元。从遗嘱的措辞和日期来看——遗嘱是在60岁时立的,时间是九年半之前——很显然,斯图尔特是在九年半时死掉的。朱尼厄斯医生为了得到这十万美元已经在这个人间地狱里度过了将近十年。他不想让谋杀案挡了他的发财之道。他不会拿性命去冒险,如果不是理性地断定斯图尔特不会活到70岁。因而,我相信,作为一个不健康的人,斯图尔特的身体确实很糟;而朱尼厄斯在声称他的病人只是一位疑病症患者的时候,也上演了这样一出戏。我相信,斯图尔特,我知道他是突然死掉的,很可能是死于他的疾症——而不是死于事故或者暴力,因为暴力是卢对付老头最后才会采取的手段。”

“你这人,”朱尼厄斯医生小声说,“简直像着了魔。”

“我想这话对你更合适,”埃勒里回答说,“而且,当然,一定是你向卢提供了合适剂量的吗啡和安眠药——这对一名外科医生来说是毫不费劲的手艺。”

“我卷入了巴斯科姆的阴谋,”朱尼厄斯医生以同样低的声音说,“是因为我知道斯图尔特活不下去了。当九年半前聘用我的时候,他就患有严重的胃溃疡。我忠心耿耿地服侍他,但是他的病后来又发展成了癌症,这种事经常发生。我觉得……自己受骗了;我知道他大概不会活到70岁。在巴斯科姆找我的时候,我就卷进去了。巴斯科姆也知道,老头就要死了。我们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致的:我想要斯图尔特活到70岁,巴斯科姆想要他活到布里斯和邦妮·斯图尔特都……”他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况且巴斯科姆事先已经得到了帕克的合作,帕克花了不少时间专门研究过他要扮演的角色。”

“你这个畜生。”邦妮骂道。

朱尼厄斯医生没再说什么;他把脸转过去对着墙。床上的老头好像睡着了。

“由于帕克也患了癌症,”埃勒里说,“也不会活很长时间,真是皆大欢喜,不是吗?在他死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斯图尔特;即使是尸体解剖也只能表明他死于癌症,这完全正确。而且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将会长出真正的头发而不是他现在脸上贴的假发和化装发胶。噢,这计划真是妙极了。”他停了一下,然后说,“这使我感到有点难过。你晚上睡觉安稳吗?朱尼厄斯医生?”

过了一会儿,格吕克固执地问:“但是巴斯科姆并不确切地知道斯图尔特是什么时候死的。你仍然没有回答下面的问题,即他怎么能够在老头死之前控制他,又怎么能肯定他不会写一份新的遗嘱。”

“这很简单。已经有了老的遗嘱,就是现在的遗嘱;卢——大概是通过朱尼厄斯——已经知道老头子没有把遗嘱放在身边。况且即使他确实写了一份新的遗嘱,他们也有办法毁掉它,让老的遗嘱继续有效。

“斯图尔特提前死掉后,事情就变得更简单了。根本不会出现新遗嘱的问题。至于扮演斯图尔特的帕克,即使想写一份新的遗嘱也不可能。老的遗嘱将继续有效。

“我突然觉得可以确信卢今天会落入我们的圈套。由于帕克患了癌症,难保他不会很快死掉,所以卢不能允许邦妮和特伊突然消失很长时间而不得见。如果帕克在他们到达一个无法知晓的地方度蜜月期间死掉,卢的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了。他的方案建立在邦妮在他外公之前死掉,这样可以隐藏他杀人的真正动机。如果等扮作斯图尔特的帕克死掉后,再动手去杀掉邦妮——和特伊,因为他将不得不这样做——他的杀人动机就会清楚地暴露出来。所以我知道他将冒任何风险在邦妮和特伊离开之前,同时也在帕克依然活着的时候,把他们给杀掉。”

埃勒里叹了一口气,又新点了一支烟,谁也不说一句话,直到格吕克警官突然眯起眼睛说:“帕克,你——帕克!”

但是床上的老头没有回答,也不动,没有任何听到问话的反应。

埃勒里和格吕克不约而同地奔了过去。然后他们都站直了身子。他耷拉下来的手里揣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子,他已经死了。

朱尼厄斯医生从墙那边转过来瘫倒在一把椅子里,像小孩似地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