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托兰德·斯图尔特掩映在大山里的宅第在明媚的阳光下清晰可见,虽然富丽堂皇,但历经风雨剥蚀……看上去就像长在陡峭的大山上的一块疮疤,比在夜晚看不到它的本来面目更令人恐怖。

“这鬼地方真可怕,”邦妮战战兢兢地说,当租来的飞机在着陆点上空盘旋时,她望着地面。

“并不是另外一个香格里拉,”埃勒里干巴巴地说,“尽管它有点像坐落在世界屋脊上的一座禁城。你这位富有的外公去过西藏吗?它也许可以解释这种地理上的灵感。”

那座阴暗的大房子蜷缩在那里,毫无生气可言。只有死气沉沉的石头和角塔间有那么一丝生命的幻觉,轻盈地躺在延伸到山外的电线和电话线组成的线网中间。

“仅仅是我的想象呢,”邦妮说,“还是下面的东西看上去确实像一只大蜘蛛?”

“是你的想象,”埃勒里很快回答说。

当飞机在一块狭小的地面上盘旋降落后,他对飞行员说:“等我们一下。不会耽误很久的。”他不经意却又小心翼翼地挽起了邦妮的胳膊,扶她下了飞机,催促她向林中的一条小道走去。当他们走过机库时,发现机库的门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没有飞机。

邦妮也注意到了:“你看外公是不是飞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我知道他很少离开这所房子的。”

“很可能是朱尼厄斯医生。我猜想这位出色的医生还得去采购白菜什么的。想象一下你自己如何在这山上安家过日子吧!”

“飞到山下的杂货店去买一瓶橄榄油。”邦妮有些紧张地笑着说。

林荫小道上寂然无声。他们来到房前的开阔地时才发现房门紧闭着。

埃勒里上前敲门;里面没有反映。他又敲了几下。最后他抓起门把手试着拧了一下,门开了。

“这么简单的事,”他笑着说,“竟然也能难倒我。进来吧,邦妮,这房子至少不会咬你。”

邦妮满脸狐疑;但是她挺了挺腰板,大着胆子和埃勒里走进了那间阴暗的屋子。

“外公?”她叫道。

回声似乎带着一股嘲弄的味道滚了回来,令人感到压抑。

“斯图尔特先生,”埃勒里大声喊道。还是充满讥笑的回声,“见鬼,这老东西真气人。要是我把他给弄活了,你会介意吗?”

“介意?”邦妮看上去很生气,“我恨不得自己把他给弄活呢!”

“那好,”埃勒里兴奋地说,“我们先去找他,”说着开始在前面带路。

起居室内没有人,厨房里也没有人,虽然饭桌上还有吃剩的面包屑。屋里还飘溢着刚泡好的茶香;埃勒里拉着邦妮来到楼梯口,他看上去有些沮丧。

“他又在楼上绷着脸生气呢,我敢赌一百万。斯图尔特先生!”

还是没有回答。

“我先上去。”邦妮毅然地说,并且跑步上了楼梯。

老头正躺在床上,身边的桌子上堆满了药盒、药瓶、喷雾器和锈迹斑斑的汤匙。他正在用自己没有牙齿的牙床顽强地咀嚼着一块冷冰冰的三明治。他抬眼看了看他们,将手里端着的一杯冰茶一饮而尽,丝毫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外公!你难道没有听见我们叫你吗?”

他用他灰眉毛下面的那双眼睛怒视着她,依旧咀嚼着嘴里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没有听见邦妮的话。

“外公!”邦妮有点害怕了,“你没听见我在叫你吗?你的耳朵聋了吗?”

他嚼够了才停下来,大声喊叫道,“走开,”然后又喝了一口茶,咬了一口白面包。

邦妮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感到非常愤怒:“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你还有人性吗?你是怎么回事儿?”

他的嘴巴突然合紧,脸上和下巴上的胡须不再抖动,然后又粗暴地叫道:“你想要什么?”胡须又抖动了起来。

邦妮坐下身子:“我想要一点点你从来没有给过妈妈的关爱。”

埃勒里研究着那张苍老而痛苦的脸,惊奇地发现那双充血的、粘糊糊的眼睛里竟然掠过那么一丝温柔。但是这种表情很快就消失了。老头用粗哑的嗓音说:“现在太晚了。我老了。布里斯在前些年就该想到这一点。她从来都不像是我的女儿。”他提高了嗓门,愈发坚定地说,“我谁也不要!你们都给我走开,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儿。要不是朱尼厄斯那个傻瓜像个兔子那样窜来窜去的话,该死的家伙,我或许还能有点隐私!”

邦妮将戴着手套的两只手紧紧地离在一起:“你可别用大声吼叫来吓唬我,”她平静地说,“你知道是你的错,而不是妈妈的错。她有权利得到你的爱,可你从未给过她。”

老头砰地一声放下杯子,猛地扔掉了吃剩的三明治。

“你跟我说这些干吗?”他又暴跳如雷起来,“你知道什么呀?她带你来过我这里吗?难道她……”

“你跟她说过你想让她这么做吗?”

老头干瘦的胳膊有些颤抖,然后便无力地瘫倒在床罩上:“我不想和一个黄毛丫头争论这些。你是冲我的钱来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的钱。所有儿女和孙子们想要的就是钱!”

“外公,”邦妮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怎么能这么说?”

“出去,给我出去,”他说,“那个傻瓜朱尼厄斯!自个儿去了洛杉矶,让这里变成了客栈。上帝知道你们把什么病菌带到这里了,你和这个家伙。我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病人。我……”

“再见了,”邦妮说。她盲目地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埃勒里说。她停下了脚步,嘴唇气得直哆嗦。埃勒里阴沉着脸看着老头,“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斯图尔特先生,但是有一件人命关天的案子,你不能袖手旁观。你得回答几个问题。”

“你是谁?”老头刻薄地追问道。

“我是谁不要紧。一星期前的星期三——也就是九天前——你女儿和约翰·罗伊尔来看过你。为什么?”

他看到老头听了他的问话后一瞬间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但仅仅是一瞬间:“这么说,你也知道这件事了,是吗?你一定是警察局的人吧,像这星期初来过这里的那个傻瓜格吕克一样。你是警察!”

“我在问你话呢,斯图尔特先生——”

“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这儿,对吧?好,我来告诉你,”老头的回答令埃勒里感到有些意外,他从床上往起直了直身子,“因为他们想要钱,这就是原因!这就是人人都想要的东西。”

“妈妈问你要钱?”邦妮说,“这我不相信!”

“你说我在撒谎,对吗?”老头充满敌意地说,“我说她向我要钱。不是为她自己,我承认。但是她确实要了,是为了那个饭桶罗伊尔!”

邦妮和埃勒里面面相觑,事实的确如此。布里斯一反常态来找过她的父亲——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爱的那个男人。邦妮扭头看着窗外阴冷的天空。

“我明白了,”埃勒里缓缓地说,“你给她了吗?”

“那天我一定是疯了,”老头嘟嚷道,“我给了罗伊尔11万美元的支票,我还告诉过布里斯不要再来烦我。简直是个饭桶!他要钱是为了去还赌债。她要嫁给一个赌徒。等着瞧吧,她注定要倒霉的。”

“噢,外公,”邦妮哭泣着说,“你在骗人。”她朝他跟前走近了一步。

“别靠近我!”老头赶紧说,“你没消过毒,全身沾满了细菌!”

“你一定爱她。你想让她高兴。”

“我想让她使我一个人清静地生活。”

“你不过是装出一到冷酷……”

“这是我唯一能够摆脱她的办法。人们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呢?布里斯居然说这钱反正总有一天会归她所有,她不过是提前预支一部分……”他那长满胡须的嘴唇哆嗦着,“给我出去,不要再回来。”

邦妮沉下脸,小声说:“你知道,”她低声说,“我相信你给她钱不过是为了摆脱她而已。你不必担心,外公。我会走的,而且永远不会再来了。你到死也不会再听到我和你说话了。”

老头又一次抡起了胳膊,十分生气:“我不会死的,我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喊叫道,“这个不用你担心!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还没问完呢,”埃勒里说。他看了一眼邦妮,“邦妮,你先回飞机上等我吧。我一会儿就来。我想和你外公单独谈谈。”

“我巴不得立刻就走。”邦妮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埃勒里听到了她跑下楼梯的脚步声,像是被人追着一样慌张。

直到听见前门砰地一声关上,埃勒里才又开口说话。他对怒视着他的老头说:“斯图尔特先生,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已经告诉过你布里斯为什么来这里了,”老头气哼哼地说,“我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这个问题和布里斯来这里无关。”

“啊,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埃勒里心平气和地说,“上星期天夜里你戴着飞行头盔在外面干什么?”

埃勒里原以为老头听到这句话会昏过去;但是没想到老头子却苦无其事地转动着眼珠子,大鼻子厌恶地抽动了几下。

“啊?”他的声音很微弱,“你说什么?”

随即他脸上的胆怯和警觉一扫而光,灰白的胡子挑战似地翘了起来。真像是一只好斗的老公鸡,埃勒里甚至有些妒忌和佩服这个老头。这么多年来他总是习惯于逆来顺受。

“我看见你戴着头盔站在雨里。可是当时朱尼厄斯说你在楼上。”

“是的,”老头点了点头,“我是在外面。因为我想呼吸上帝赐予的清新空气。我站在外面还因为我屋里有陌生人。”

“出去淋雨?”埃勒里乐了,“我还以为你很害怕得肺炎之类的病的呢。”

“我是个病人,”老头呆头呆脑地说,“但我宁可去冒得肺炎的危险也不愿意和一群陌生人搅在一起。”

“你差不多就要说‘谋杀’这个词了,对不对?斯图尔特先生,你为什么这么担心会被搅进这个案子?”

“我什么案子也不愿意掺和。”

“包括谋杀你女儿的案子吗?你不觉得——我差点误称为‘本能’——你想要报复吗?”

“我只想自己一人独处。”

“还有你戴的头盔——这个……是不是也可以说……和飞机一点关系没有呢,斯图尔特先生?”

“这里有好几个头盔。它们是很不错的避雨工具。”

“啊,你的语气温和多了。我纳闷这是为什么?一般来说只有想隐瞒什么事的人才急切地采用这种谈话方式,斯图尔特先生。你想隐瞒什么呢?”

老头从大床边抓起了猎枪。他一句话也没说,将枪放在大腿上,镇静地盯着埃勒里。

埃勒里笑了笑,他耸肩,不紧不慢地退了出来。

他走下楼梯和走过客厅通向门口的地板时,故意发出咚咚的脚步声,到了门口他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但他并没有走出屋子,而是待在里面静心听了听楼上的动静。上面没有任何响动。他皱了皱眉头,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有个门……他踮起脚穿过客厅,轻轻地推开那扇门,朝里面望了望,点了点头,溜到里面,又把门轻轻地关上。

这是个图书室,或者说是间书房,和整座房子里的其他房间一样,都是椽子结构,空间很宽大,但光线昏暗,还有一股令人郁闷的味道,好像很长时间没人进来过。到处都落满厚厚的灰尘,朱尼厄斯医生管家的水平自然不言而喻了。

埃勒里径直走到在屋子中央的一张大桌子前,桌子是用雕花橡木制成的,桌面由于年久而变得很光亮。但埃勒里对托兰德.斯图尔特书桌的考古价值不感兴趣,他所感兴趣的是里面的内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屋里没有保险柜,断定他想找的东西有可能就藏在这张桌子里面。

他在打开第二个抽屉时找到了它,它被放在一个未上锁的绿漆铁盒子里面,盒子旁边放着一把钥匙的锁。

它是托兰德·斯图尔特的遗嘱。

埃勒里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同时还竖起耳朵听着楼上老头房间里的动静。

遗嘱是九年半前立下的,上面还印着洛杉矶老牌大银行的印鉴。遗嘱的内容用钢笔写在了一张契约用纸上,字迹很潦草——埃勒里甚至可以想象得出立遗嘱时的情景,那个满脸恐怖的瘦削老头转动着舌头书写着这份遗嘱,生怕被银行里的人瞥见他所写的内容。遗嘱上面有托兰德·斯图尔特的签名,见证人显然是银行里面的几个雇员,那些名字对埃勒里没有什么意义。

遗嘱上面写着:

本人托兰德·斯图尔特于60岁思维清晰的时候立下此遗嘱:

只有在满足下列条件的情况下,可将十万美元的现金或者可转让证券留给我的雇员亨利·F·朱尼厄斯。

(l)从立遗嘱之日起至我死亡,朱尼厄斯医生受雇于我的时间不得少于十年,他本人生病和遇到其他自己难以控制的此类事情而不能履行服务职责期间除外;其他所有时间他将作为我的医生和专门的保健护理员;

(2)本人托兰德·斯图尔特将会活过这十年期限;也就是说,我的死期将会在我过了70岁生日之后。如果我在70岁之前不管何种原因死亡,或者朱尼厄斯医生在十年期满前自愿离开或被解雇,我对他十万美元的遗赠将被取消;我的这部分遗产将被自由处置,我的合法继承人将不得分享。

请偿还我合理的债务并支付我葬礼的费用。

我留下的剩余财产将按下列方式分配:一半留给我唯一的孩子和女儿,布里斯,如果她先我而死,则留给她的继承人。另一半留给我的外孙女,邦妮,布里斯的女儿,如果邦妮先我而死,则留给她的继承人。

另外还有一小段文字指定立遗嘱所在银行副总裁为遗产执行人,此外,没有别的内容。

埃勒里将这份文件重新放回到那个绿盒子里,闭上抽屉,悄悄地溜出这所房子。当他回到停机坪后,在附近的机库里又看到了星期天夜里看见的那架短而粗的飞机。它正在滑翔降落。飞机降下来停在了那架载着邦妮和埃勒里进山的商用飞机旁。朱尼厄斯医生跳到地面上,头盔垂在耳旁,像一只老秃鹰。

他挥手向坐在另一架飞机中的邦妮打招呼,然后又赶紧上前迎接埃勒里。

“来看我们来啦,我知道了,”他友好地说,“我出去买东西去了!好莱坞前线有什么事吗?”

“很平静。”埃勒里停了一下又说,“我们刚才有幸采访了您那位值钱恩人。”

“既然你们完好无损,”这位医生笑着说,“说明还不是很恐怖。”接着他用截然不同的口气问道:“刚才你说什么‘恩人’?”

“噢,是啊,难道他不是吗?”埃勒里小声回答说。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朱尼厄斯医生那双明亮的眼晴一下子变得黯然失色。

“噢,得了吧,大夫。”

“不。真的不知道。”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个怪老头为你的晚年留了一些东西!”

朱尼厄斯向后扬了扬脑袋,大声笑了起来:“噢,那个呀!”他的笑声渐渐变得苦涩起来,“我当然清楚。你想我为什么会把自己葬送在这个地方呢?”

“我想,”埃勒里冷冷地说,“一定有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

“我猜他已经告诉你了。”

“嗯。”

“我不敢肯定。”朱尼厄斯耸耸肩说,“我能从这笔交易中逮着便宜。十万美元太便宜他了,真恶心。跟一位老海盗住在一起,忍受着他的怪脾气和怪念头达十年之久,这种代价,即使保守一点估计,也差不多值一百万。”

“大夫,他怎么会想出和你达成这样一个古怪的协议呢?”

“当时我见到他的时候,两位江湖医生刚刚给他做完身体检查,并且狠狠地敲了他一笔,索要了数千美元。庸医告诉他说他患了胃癌,并吓唬说他最多只能再活一两年。”

“你是说这完全是误诊?”

“我这样想。我想他们是害怕迟早有一天会从这头圣牛身上挤不出奶,所以就认为通过短时间内集中‘服务’比通过长期迎合他的疑病症能够敲诈更多的钱财。不管怎么说,有人向他推荐了我,我给他做了检查,发现他不过是得了胃溃疡。我把真实病情告诉了他,那两位庸医也就知趣地走了。”

“但我还是不明白……”

“我说过你不了解托兰德·斯图尔特,”医生冷冷地说。

“他怀疑那两个骗子,但他无法彻底打消他可能真的得了胃癌的念头。我当时坚持说他没有患胃癌,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治好他的溃疡——除此之外他的身体完全健康。他记起了那两位江湖医生说过他只能再活一年多的话,见我如此有把握,就让我保证让他至少再活十年——他喜欢我的诚实,说要是我能使他的寿命比别人预言的延长五倍,我将获得一笔数额可观的报酬。”

“这样,在你的病人健康的时候,你的腰包也同样进钱。”

“健康!”朱尼厄斯哼着鼻子说,“那家伙结实得像个坚果。我很快就治愈了他的溃疡,打那以后,他连感冒都不曾有过。”

“可他床头那堆药瓶和药片——”

“加了颜色的水和糖衣止痛片。挺恶心,但对他却有效。八年来,我从没有到药铺里拿过一种合法的药物给他用过。我不得不治疗他想象中的那些疾病,不然的话他就会把我赶出这所房子。”

“那样的话,等他死后你就得不到那十万美金了。”

“等他死!”医生激动地举起双手,“要我说他可以活过90岁。十有八九我会死在他前头,这么多年我把自己献身于这座山上,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在讣告里面的短短两行字。”

“但他不是每年还要付你佣金吗?”

“噢,是的,还相当可观。”医生耸了耸肩,“可遗撼的是我一分钱也没能存下。我隔一段时间就得去一趟持洛杉矶,否则自己就会发疯的。但是只要一去,不管是转轮盘,还是赛马,我总是输——我也在股票市场上扔了一些钱——”

“没去亚历桑德罗的赌场吗?”埃勒里突然问道。

朱尼厄斯医生痴痴地望着山峦中间参差不齐的天际。

“你曾经非常想得到过什么东西吗?”

“经常这样。”

“我刚开始干医生这一行时就意识到自己不会成功,我不具备干这一行当所应具备的气质。我一直最想得到但又因为没有钱而无法得到的就是清闲自在。”

“清闲自在?有什么目的吗?”

“写作!我有许多故事要向世人讲述。”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都在这里面,只有我的头脑摆脱了金钱的困扰后,有了时间,有了安全感,这些故事才能自如地从我的笔下流出。”

“但在这山上——”

“山上又能怎么样呢?”朱尼厄斯愤愤地反问道,“有安全吗?有时间吗?我是个犯人。一个堂堂的男人,一天到晚伺候那个老傻瓜,给他做饭、揩鼻涕、打扫屋子,还得给他跑腿……不,奎因先生,我无法在这里写作。在这儿我的腿都要跑断了,真希望老东西出去打猎时扭断脖子。”

“你至少,”埃勒里轻声说,“还算坦率。”

医生看上去有些恐慌。他匆匆说了一声“再见”,就步履沉重地向绿树掩映的那所房子走去。

“再见,”埃勒里一脸严肃的表情,说完就登上了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