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桌子旁,注视着大运河上空预示着暴风雨的天光。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由灰色变成了灰中带黄的颜色,波浪随着退去的潮水涌动。

“妈妈说她任何时候都不会在这儿久住,因为这里没有树,”姑娘说。“所以她常到乡下去。”

“这就是人人都要去乡下的原因,”上校说。“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有很大花园的地方,我们也能种些树。”

“我最喜欢伦巴第白杨和悬铃木,可我在这方面知之甚少。”

“我也喜欢,还喜欢柏树和栗树。野生的栗树和马栗树。可是,女儿,只有到了美国,你才能看到真正的树,等你看到了白松和美国黄松时,才算见识过了树。”

“如果我们去长途旅行,途中停在加油站、公共盥洗室或其他无论什么地方,我们能看见这些树吗?”

“还有住宿地和旅游露营地,”上校说。“那些地方我们都会停下,但不会过夜。”

“我最喜欢把车一路开到公共盥洗室,把钱往桌子上一放,对他们说,老弟,给车加油,再检查一下机油,就像美国小说和电影里常说的那样。”

“你说的那地方是加油站。”

“那么公共盥洗室是什么呢?”

“你上那儿去,你知道是——”

“哦,”姑娘说着便脸红了。“对不起,我真希望学会说美国话。可是我怕自己总会说出些粗俗的话,就跟你有时说意大利语一样。”

“这是门很容易学的语言,越往西走,语言就越简单明了。”

团长端来了早饭,烤熏肉和烤腰子的香味扑鼻而来,因为每道菜上都盖了银制的盖子,香味并没有扩散到整个房间,香味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烤蘑菇味。

“看上去太吸引人了,”姑娘说。“非常感谢,团长。我可以说美国话吗?”她问上校。她向团长伸出手,动作轻巧敏捷,跟轻剑运动员一样。她说:“放下吧,朋友,这些食品棒极了。”

团长说:“谢谢你,小姐。”

“我是不是该说:‘食物’,不该说‘食品’?”姑娘问上校。

“这两个词没有什么区别。”

“你年轻的时候在西部地区,人们就这么说话吗?你在吃早饭时说些什么?”

“早饭由厨师送上来,他总是这么说,‘来吧,快吃,你们这些狗崽子,要不我就扔掉了。’”

“我得学会这句话,好到乡下派上用处,有时候我们会和英国大使及其乏味的太太共进午餐,我要教会仆人请他们入席时说:‘来吧,快吃,你们这些狗崽子,要不我就扔掉了。’”

“这样他就坍台了,”上校说。“不过,这将是一个有趣的实验。”

“教我几句货真价实的美国话,万一那个麻脸来了我好对他说。我要像过去年代里人们幽会时那样,贴在他耳朵边悄声说话。”

“这要看他的脸色而定,如果他看上去十分沮丧,你可以悄声对他说:‘听着,老兄,你被人雇了去做恶棍,对不对?’”

“太妙了,”她说,又用从伊达·卢皮诺[伊达·卢皮诺(1916—),英国女演员,面容姣好,身材小巧玲珑;曾在多部电影和舞台剧中饰演角色。]那儿学来的声调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对团长说这句话吗?”

“当然,为什么不行?团长!”

团长应声而来,彬彬有礼地欠身。

“听着,老兄。你被人雇了去做恶棍,对不对?”姑娘义正词严地说道。

“确实如此,”团长说。“谢谢你说得如此准确。”

“如果他来了,你想等他吃完饭后再对他说话,你只要在他耳边轻声说,‘擦掉你下巴上的蛋黄,老兄,挺直身子,立刻飞走。’”

“我会记住这话,回家再好好练练。”

“吃完早饭后我们干什么?”

“我们上楼去看看那幅画怎么样,看看它是不是有价值,我的意思是,在白天的光线下看是不是很有意味。”

“好,”上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