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上校就醒了。他看看身边,证实没有人跟他一起睡觉。

风还在猛烈地刮着。他走到打开的窗子前观察天气。大运河对岸的东方还没有亮,但他的眼睛却能看出河水在汹涌地波动。今天的潮水大得见鬼,他想。也许把广场都淹了。这也很有趣,只是对鸽子不利。

他走进卫生间,手里拿着登有雷德·史密斯文章的报纸,还有一杯瓦尔波里切拉。要是团长能搞到那种大坛装的酒,那我真要高兴死了,他想。这种酒最后总是有沉淀物。

他坐在那儿,拿着报纸,心里想着那一天的事。

就该来电话了。不过也可能来得很晚,因为她要多睡一会儿。年轻人总是睡得晚,他想,美人更要睡得晚些。她肯定不会这么早打电话来,商店要到九点才开门,或许还要晚些。

他妈的,他想,我还拿着这块鬼石头呢。怎么就能做出那种事?

你知道是怎么搞的,他对自己说,一面看着最后一版的广告,你让自己在那儿干的次数够多了,这不是发疯或病态,她正希望我这么干。这对我是件好事,他想。

我这样做人现在只有这点好事,他思考着。我还是我,去他妈的。管它是好是坏。在你这辈子倒霉的生活中,几乎每天早晨都这么坐在厕所里,现在口袋里揣着这块东西这么坐着,你感觉如何?

他不是在对任何人说话,也许,除了是对后世子孙。

有多少个早晨你就这样跟其他那些人排成一行坐着?那是最可恨的事。还有刮脸。如果你想走开独处一会儿,想点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想,只是找个僻静的隐蔽处呆着,你准会发现那儿已经有了两个步兵或是睡着一个年轻人。

在军队里,隐私少得跟在一个营业性的公厕里一样。我从没去过营业性的公厕,但我推测那儿的管理是差不多的,我能学着经营一个,他想。

我要把光顾我那个公厕的主要人物委派为驻外大使,那些不能胜任的则可以当军长或在和平时期主持军区工作。不要难受,小伙子。他对自己说,现在是早晨,时间还太早,你还没做完自己的事。

你怎么处置他们的妻子?他问自己。给她们买顶新帽子或者全部枪决,他说,整个过程都一样。

门半关着,他往门上的镜子里照了照,里面映出一张有些失真的脸。这一枪打偏了,他对自己说,他们没有好好瞄准。小伙子,他说,毫无疑问,你是个憔悴不堪、满身伤病的老东西。

现在你必须刮刮胡子,对着镜子照照这张脸。然后去理一下发。在威尼斯这点事很容易办。你是步兵上校,小伙子。你不能像圣女贞德和获名誉晋级的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乔·阿·卡斯特(1839—1876),美国骑兵军官,在南北战争中英勇善战,迫使南方联盟军总司令李将军早日投降。1867年因私自探望妻子,被军事法庭判擅离职守罪;后由于大草原印第安人的反美情绪高涨,又被官复原职,1868年晋升陆军中将。1876年6月袭击蒙大拿州小比格霍恩河附近的印第安人营地时被打死,250多名士兵无一生还,仅剩一匹战马。]将军那样到处跑。那是个英俊的骑兵。我猜想,当个英俊的骑兵,有个漂亮的妻子和一个空洞无物的脑袋,一定挺有趣。但是当他的骑兵团在小比格霍恩河附近的高地上面临末日时,他或许会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职业;当时他们被滚滚烟尘中的敌军马群团团围住,战马的铁蹄把长满北美艾的灌木丛践踏得一片狼藉;在生命行将结束时,留给他的只有熟悉而好闻的黑色火药气味,以及他手下的士兵们互相射击或自杀的场面,因为他们害怕落入印第安人婆娘的手中。

那具尸体支离破碎得难以描述,当时的《纽约先驱论坛报》就是这么报道的。在那个高地上,你最终彻底地认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真正的、实实在在的错误。可怜的骑兵,他想。他的所有梦想就这样结束了。当一个步兵倒是件好事。除了噩梦,你从来不抱任何梦想。

好了,他对自己说,我们就到此为止,天马上就要大亮了,我又能够看那幅画像了。如果我把它还回去,我就是个该死的东西。我要留着它。

噢,基督,他说,我真想看看她现在睡觉的模样。我知道她的模样,他对自己说。那样子美妙至极。她睡着时就跟没睡着一样。似乎只是在休息。我希望她在休息,他想。我希望她在好好休息。耶稣基督啊,我多么爱她,我希望永远不要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