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非的烈日直射下,酷热难耐。

约翰·赛格瑞夫不断呻吟着。

“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

红头发、大下巴的矮个子英国医生用他特有的霸道姿态看着他的病人。

“他一直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他说的是一幢房子,先生。”有着柔和嗓音的罗马天主教慈善会修女边看着病人,边心平气和地说着。

“一幢房子。呃,他不能老惦记着它,否则我们无法救他。他老想着这个。赛格瑞夫!赛格瑞夫!”

涣散的眼神重新聚拢,目光停留在医生的脸上,认出了他。

“听我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会把你医治好的。但你不要再为那幢房子操心了。你知道,它是跑不掉的。现在不要再费心去寻找它了。”

“那好吧。”他看上去听从了医生的劝告,“如果那幢房子从来不存在的话,它不会跑掉的。”

“当然不会!”医生开朗地笑道,“现在你很快会好起来的。”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赛格瑞夫躺在床上思考着。高烧这时已经退了,因此他头脑很清醒,思路很清晰。他必须找到那幢房子。

这十年来他都很害怕找到这幢房子——他最害怕的就是在无意中碰到它。然而日子久了,当他不再为此感到害怕之时,那幢房子却自己找上门来。他清楚记得自己吓得魂飞魄散,然后则是突然间极度的放松。因为那幢房子已经空了。

房子空了,非常安详宁静,和他十年前见到的一模一样。他没有忘记。一辆搬家具的巨大黑色货车慢慢地驶离了房子。当然,最后一位房客和他的行李一起搬走了。他走上前和货车车主交谈了起来。那辆货车有股诡异的气氛,黑漆漆的。马也是黑色的,马鬃与马尾随风飘扬。那些搬家人员也是身穿黑衣,带着黑手套。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但一时之间记不起来了。

是的,他是对的。最后一位房客搬走了,因为他的租期到了。房子目前空着,直到房东从国外回来。

他醒了,内心充满对那幢屋子安详宁静之美的向往。

一个月后,他收到了梅吉的来信(她持之以恒地每月写一封信给他)。在信里,她告诉他艾丽格·卡尔和她母亲一样,在同一家精神病院去世了。多么让人哀伤!当然这也是一个仁慈的解脱。

这一切真的太不寻常了,恰好是在他做完那个梦之后。他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但真的很诡异。

最糟糕的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找不到那幢房子了。不知怎的,他连去那幢房子的路也忘记了。

他又开始发烧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当然,他忘记了,那幢房子建造在高地上!他必须往上爬才能到那里,但是爬上悬崖真的好热——酷热。向上,向上,再向上——哦!他滑了下来!他又必须从底部重新往上爬。向上,向上,再向上——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他不确定过了多少岁月,他还是在向上爬。

曾经他听到医生的声音,但他不能停下来听他说话。再说医生会告诫他不要去寻找那幢房子。医生会认为那是幢普普通通的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他想起自己必须保持冷静,非常非常冷静。除非保持冷静,否则你是找不到那幢房子的。匆匆忙忙、心情激动是毫无用处的。

如果他能保持冷静就好了!但是实在是太热了!热吗?不,是冷——是的,好冷。这里没有悬崖,只有冰山——参差不齐、凹凸不平的寒冷冰山。

他太累了,他不能再继续寻找了——毫无意义。啊,有一条小径,不管如何,总比冰山好。在这绿意盎然的小径漫步是多么惬意和阴凉啊。而这些树——长得真是好!它们长得很像——什么?他不记得了,不过都没关系。

哦!还有那些花,都是金色和蓝色的!它们是多么可爱——带着奇怪的熟悉感。当然他曾经来过这里。这里,穿过绿荫,就是那幢矗立在高地上的耀眼房子。多么美丽啊。绿荫小径、树木和花朵在这幢无可取代、极致美丽的房子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加快了步伐。想想看,他还没进到房子里去过,笨到令人难以置信——因为房子的钥匙一直在他的口袋里!

当然,屋子外观之美无法与屋内相比。尤其是现在屋子的主人从国外回来了。他迈上了大门前的台阶。

残忍且强有力的手把他拉了回来!这股力量在来来回回地和他搏斗着。

医生正摇晃着他,在他耳边喊着:“坚持住,小伙子,你能行的。别放弃,别放弃。”他像是遇到敌人似的目露凶光。赛格瑞夫在想这个敌人是谁。黑袍修女正在祷告。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只想一个人待着,回到房子里去。然而房子离他越来越远。

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医生太厉害了。他斗不过医生,如果他能再强壮些就好了。

等一下!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如梦初醒的时刻。没有任何力量能拦得住——梦境永远转瞬即逝。如果他也这样溜走,医生的手抓不住他的——就这样偷偷地溜走。

是的,就是这样!房子的白墙又一次清晰可见。医生的声音降低了,他双手的力道也变弱了。他现在明白梦境就是这样转瞬即逝了。

他来到了房子门前,一切依旧静谧安详。他把钥匙插入锁孔,接着转动了它。

他等了一会儿,完全沉浸在这完美无缺、难以形容、不可言喻的欣喜之中。

然后——他越过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