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了整整四十公里才逃离了洛杉矶的烟雾。在里弗赛德城,太阳很明净。我们开过大桥进入里弗赛德时,我看见了美丽的干河床,上面有白沙,中间只流过一条涓涓小河。这让我很开心。我在寻找让我第一次在夜间露营并尝试新想法的机会。但在大巴站,一个黑人看见我背着包,就向我走来,说他有部分莫霍克[莫霍克(Mohawk),历史最悠久的印第安部族之一,易洛魁语族一支,居于纽约州北部和加拿大,以勇武著称,被称为易洛魁部族联盟的东大门守卫者。]血统,而当我告诉他我会走回到河床睡觉时,他说:“不行,先生,你不能那么做,城里的警察是这个州最狠的。如果看到你在那里,他们会把你抓进去,兄弟。”他说:“我今晚也想睡在外面,但这是违法的。”

“这里又不是印度,对吗?”我酸酸地说,但还是离开去尝试露营。这就像在圣何塞的货运车站,尽管那是违法的,而且他们也想来抓住你,但你唯一可行的就是照做不误,一直藏着。我笑着心想,假如我是中国九世纪的圣人释普化[释普化(Fuke),世称镇州普化和尚,晚唐临济宗重要人物,传奇痴癫禅僧,生年、出生地和俗姓皆不详。其弟子心地觉心在日本创立普化宗。普化与前述唐朝的寒山、南宋的风波、济公并称“四大疯僧”。],那位摇着铃铛走遍全中国的和尚,那会是如何的经历。除了露营,我唯一能选择的就是扒货车,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在幻景中看到的是我和另外一百个病人一起坐在疯人院的电视机前,在那儿我们可以被“监控”。我走进一家超市买了一点儿压缩橙汁、坚果奶油干酪和全麦面包,这些东西能做成可口的餐点,可以一直撑到明天,那时我会继续搭便车走到城市的另一头。我看到很多巡逻的警车,他们都怀疑地看着我:打扮光鲜、薪资丰厚的警察开着装有昂贵的无线电设备的全新警车,观察一位睡在小树林里的比丘。

我在公路的树丛旁仔细观察,确保没有巡逻车在路上来回后,便跳进了树丛。我得撞开很多干灌木丛开路。我不想费事去找童子军小路,而是直接瞄准前方可见的河底的金色沙层。公路桥从灌木丛上方横穿而过,除非有人停下来仔细盯着桥下方,否则没人会看到我。我像一个罪犯似的,撞开显眼又易碎的灌木丛,满身大汗地钻出来,重重地踩进深及脚踝的水中。然后我发现了一块很好的开阔地,在类似小竹园一样的地方。我犹豫着,直到黄昏才点起篝火,没有人会看到我的一小簇烟,我也确保将灰烬堆得够低。我打开雨披和睡袋,铺在园底沙沙作响的落叶和竹节上。黄杨木让这个下午充满金色的烟,也让我的眼睛发颤。那是一个很不错的扎营点,除了桥上驶过的卡车不停吼叫。我的脑袋发冷,静脉感觉很糟,因此倒立了五分钟。我笑了。“如果人们看到我,他们会怎么想?”可那一点儿也不好笑,我感觉实在悲伤,真的很悲伤,就像前一晚在工业化的洛杉矶雾气中躲在铁丝网边感觉到的那样。当时我实际上哭了一阵。一个无家可归的男人总归有理由哭泣,世上每一样事情都在针对他。

天黑了。我拿出锅子取水,但我得爬过那么多矮灌木,以至于在我回到营地时,大部分的水都洒了出来。我在新买的塑料搅拌器里混了水和浓缩橙汁,摇出一杯冰冷的橙汁,然后把坚果奶油干酪抹在全麦面包上满意地吃了。“今晚,”我想,“我会好好睡长长的一觉,在星夜下祈祷主在我完成修行后能带我成佛,阿门。”因为那天正好是圣诞,我补充道:“主祝福你们所有人,祝美好温柔的圣诞节庆降临在你们所有人的屋顶,我希望天使们在这个载满大星星的真正星夜就蹲在那里,阿门。”过了一阵子,躺在睡袋里抽烟时我想:“万事皆有可能。我是神,我是佛陀,我是不完美的雷·史密斯,所有的我同时存在,我是空虚的太空,我是所有的一切。我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以从这辈子到下一辈子去做要做的事,去做已经完成的事情,去践行永恒的践行,内在是无限完美的,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要担心呢?就和真如实相、和香蕉皮实相一样完美。”想到这里,我就笑了起来。我想到了那位旧金山的朋友,那位痴癫禅僧达摩流浪者,我开始想念他了。我也加了一段给罗茜的祈祷。

“如果她还活着,能和我一起到这儿来,也许我能告诉她一些事情,让她有不同的感觉。也许我只会和她做爱,而什么也不说。”

我花了很长时间打坐冥想,但卡车呼啸的声音真的让我很烦。很快星星出来了,我的印第安式小火堆向它们送出一阵烟。我在十一点滑进睡袋,睡得很好,除了树叶下的竹节让我整晚辗转反侧。“自由地睡在难受的床上好过不自由地睡在舒服的床上。”我编出了各种谏言。我用我的新装备开始了新的生活:一种堂吉诃德常有的温柔。一早醒来,我感觉很振奋,第一件事便是冥想,编出一段祷词:“我祝福你们,所有的生灵,我对你们无尽的过去祝福,我对你们无尽的现在祝福,我对你们无尽的未来祝福,阿门。”

这一小段祷词让我感觉很好,我傻乐着收拾好东西,起身去公路对面从一块石头处流淌下来的翻腾的水边。那是美味的春泉,我浸入其中,洗脸、刷牙、畅饮。然后我准备好了五千公里长的搭便车之旅,去北卡罗来纳落基山脉,我的母亲在那里等我,她很可能在她那间亲爱的可怜的小厨房里洗着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