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落入健次等人之手后,刀自遵守约定,非常顺从。

要回到停车的荒废道路处,必须再沿着那条陡峭的小路往回走。健次等人尚且累得喘不上气来,但只要他们说句“跟上”,刀自就一声不吭地踱着小步跟上来,回到停车处后,健次命令“上车”,刀自略一点头,轻巧地钻进车里。车子驶进山路前,健次递上一副镜片被涂成纯黑色的泳镜,命令“戴上”,刀自点头道“噢,这个是蒙眼用的”,自己主动戴好。到了山路上,健次命令“身子尽量趴低,不要被外面的人看见”,她就把矮小的身体再往下缩一缩,几乎要深陷在座椅里……刀自如此顺从配合,让准备了手铐和堵嘴物件的健次等人甚至感到有些惭愧。

Mark Ⅱ沿着与国道平行的山路飞速往北驶去。沿途刀自都很安分。

她双手端放在膝盖上,一言不发,身体随着汽车摇摆,那模样活像一尊佛像。但她又不时歪歪脖子、点点头,看上去竟莫名地有些吓人。

这尊佛像既不跟邻座的健次攀谈,也不理会司机平太,但车子行驶三十分钟后,她却主动开口说话了。

“我们好像一直在往北开。该不会是要上二十四号国道吧?”

刀自的声音又细又小,却把健次吓了一跳,平太也吃惊地转过头。

“你管我们去哪里干什么?”

健次定了定神,呵斥了一句。刀自的反应也非常顺从。

“不好意思。的确,不管去哪里,都是你们的权利。”

她道过歉,恢复了宛如佛像般的状态,过了一阵儿,又轻声开口道:“我想问一下,你们不要见怪。你们的藏身处是在和歌山市内吗?”

这下两人当真大吃一惊。

平太本能地减慢了车速。骑着摩托车跟在后面的正义措手不及,猛转方向才惊险地避免了追尾,但摩托车车体急速转了半圈,他几乎要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健次听到刹车声,回头看去,只见正义伸长脚勉强撑住机车,正举着拳头盯着这边。

“太危险了!风差点撞到车上。”

“抱歉,我刚才吓了一跳。”平太坦言道。

“有什么可怕的?老太太是瞎猜的。”

健次责备了一句,将目光转到刀自身上。

“可惜你猜错了,我们不住在和歌山。怎么,去和歌山的话,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健次一直盯着刀自,但泳镜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看不出她的表情。

片刻后,刀自问道:“你们知道县警察本部的井狩部长吗?”

“知道。我们还知道,他曾经受过你的照顾。这些事我们都调查过了。那个井狩怎么了?”

这时车子开始上坡。

刀自听着外面的动静,蓦然开口道:“这是三浦的上坡路。”

“什么?”

“你们看右边,应该有一座大山,那叫法主尾山。翻过这个山坡,前面沿着山间小溪的路会分成两条,建议你们走右边那条。沿着那条路绕到山后,可以直接上国道。不要走左边。那边适合爬山,有些地方汽车开不过去。”

“老……老太太,你能看见外面?”

“怎么可能看见?这个眼罩做得挺好,我什么都看不见,而且戴起来还挺舒服的。”

如刀自所说,右手边的车窗外,除了层峦叠嶂的山坡,远方还有座淡紫色的山峰巍然屹立。

健次一时语塞,望着窗外的风景,刀自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从小在这长大,在村子里生活的时间是你们年龄的三倍,闭着眼自然也能知道自己在哪儿。对了,刚才说到井狩先生。”她语气一变,回到正题。

“啊对。井狩怎么了?”健次不甘示弱地挺直腰板。

“你们知道井狩先生,但估计不如我对他的了解深。”

“怎么讲?”

“我刚才在想,如果换成是我,会怎么判断绑匪潜伏的地方。当着你们的面这么叫有点失礼,但这也是事实,你们别见怪。”

“嗯,然后呢?”

“井狩先生可能会这么想:这些绑匪是懂行的,自然不会像那些业余的人选择藏到乡下。乡下虽然隐秘,但如果一直躲着,你们是没办法拿到赎金的。所以,潜伏地点一定在城市里,而且是距离比较近的城市。大概是车程两三个小时,距离村子一百到一百五十公里以内的地方。那么,井狩先生首先要做的,就是以津之谷村为中心,这样……”她比划着说道,“用圆规在地图上画圆。假设实际距离是地图图例的两倍,他会画三个圆,半径分别是五十公里、八十公里、一百公里。绑匪的藏身处在五十公里以内的可能性不大。最可疑的是五十公里到八十公里之间这个圆环地带里的城市。”

三人沉默不语。

“我最近记性越来越差,想不起来纪伊、近畿地区地图的样子,但这个圆环里面能称为城市的,也就是和歌山、田边、尾鹫吧。其中,人口最多、交通方便、人员流动性强、最适合绑匪藏身的,当然是和歌山。井狩先生肯定会这么想。所以我刚才问你们,该不会真的藏身在那里吧?”

健次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当初想着玩一出“灯下黑”,没想到井狩这家伙可能会先从自己的地盘查起。

平太转过头来。他胆量颇小,听到这里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健次看他有话要说,连忙使个眼色制止。

“不过,老太太。”健次的话有一半是说给平太听的,“和歌山地方很大,人口也有二三十万。人海茫茫,他去哪里找绑匪呢?”

刀自点了点头,故意说道:“嗯,这确实很难。”

“对吧。不只是很难,是根本做不到。”

“确实很难。”刀自重复着又补充道,“但那是对我们这些外行而言。”

“什么?”

“井狩先生可是专业的,对他来说或许并不困难。而且还有两条线索。”

“什……什么线索?”

“首先,井狩先生会认为,绑匪不是普通市民,而是职业罪犯。所以,他们的藏身处应该刚确定没多久,也就是最近的两三个月。这样一来,首先要排查的就是最近搬过家,而且职业不详的可疑人物。收集信息的方法很简单,只要让公寓、出租房、出售房产的房东等申报有关情况即可。就像你说的,和歌山地方很大、人口很多,但是满足这个条件的,应该不会超过一千人,调查起来最多两三天就够了。让井狩先生负责的话,从今夜开始,明天之内就会出结果。其他的城市也是一样。而且,还有车子的线索呢。”

平太脸色煞白地转过头来。

“车……车子怎么了?”

“我不太懂车,但这辆车的型号应该是Mark Ⅱ吧。我家的司机安西先生曾跟管家说起过,连续两天遇到了同一辆形迹可疑的Mark Ⅱ。对了,我们还见过这辆车在路上抛锚。当时摆手示意我们离开的,是不是后面骑摩托的风先生?这些信息今夜就会传到井狩先生耳朵里。开着这个型号的车,又刚搬家的人……嗯,可能不用等到明天,也许天亮之前……”

Mark Ⅱ驶离山路,开进旁边的岔路中停了下来。

“不行啊,雷。”平太沮丧地喘着粗气。

“老太太这个外行都能看穿,那我们回和歌山,岂不是自投罗网?”

“嗯。”

健次没心思责备平太说漏了嘴,一时陷入了沉默。

正义骑着摩托追上来,从平太开着的窗户缝里往车内望去。

“你们干什么?这还没开多久,难道又抛锚了?”

看着正义的眼神如同大象般悠然自在,健次气得心里直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