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把两杯酒先递了上来,然后才登上螺旋梯上了驾驶台。他来到托马斯·赫德森身边,探出了身子,望着远处礁岛的影子。西天的左上角挂着一弯细细的月牙儿。

“为你的健康干杯,汤姆,”亨利说。“我可没有朝左边回过头去看过月亮[西方人的迷信,以右边为吉利,左边为不祥。]。”

“好在今天也不是第一天露脸的新月。昨天才是初照面儿。”

“是啊。昨天起了风暴,所以我们没有看见。”

“就是。下面一切都好吧?”

“挺好的,汤姆。大家都在干活,情绪挺高。”

“威利和阿拉怎么样?”

“他们喝过点儿朗姆酒了,汤姆,喝了酒劲头足得很呢。不过这会儿可没在喝。”

“对。他们也不会再喝了。”

“我是巴巴儿的只盼着快些干上,”亨利说。“威利也是一样的心情。”

“我就不。不过我们还是得来完成这个任务。你也知道,亨利,我们一定得抓活的。”

“我知道。”

“他们因为在那个小岛上残杀了那么多人,干下了错事,所以就是怕被我们活捉。”

“我看你说得也未免太客气了,”亨利说。“你看他们今天晚上会不会对我们来一个突然袭击?”

“我看不像会。不过我们还是得提高警惕,以防万一。”

“我们一定提高警惕。可依你看他们到底会采取什么行动呢,汤姆?”

“这我倒也估计不出,亨利。他们真要是狗急跳墙的话,也很可能会来打我们船的主意。如果他们那里还有个报务员,他就完全可以把我们的电台修修好,然后把船一直开到安圭拉岛[在加勒比海的东北部,位于波多黎各和维尔京群岛以东,属小安的列斯群岛中的背风群岛。],一个电报,像叫一辆出租汽车那么便当,就会有潜水艇来把他们接回去。他们的确有充分的理由要想来打我们船的主意。在哈瓦那不定什么时候已经有人泄露了我们的秘密,他们说不定了解我们的底细的。”

“谁会泄露我们的秘密呢?”

“常言道得好,人死莫揭短,”托马斯·赫德森说。“不过我就担心他说不定喝了酒就把我们的秘密都泄露出去了。”

“威利就说他肯定已经泄露出去了。”

“他有什么根据没有?”

“根据是没有。不过他说那是可以肯定的。”

“那只是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他们也还可能上古巴本岛,走陆路去哈瓦那,搭一条西班牙船逃走。要不搭阿根廷船也行。总之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就怕被抓住。所以我看他们可能会干出铤而走险的事来。”

“但愿如此。”

“那我们也得有所准备才好,”托马斯·赫德森说。

可是一晚上并没有一点动静,但见天上参横斗转,耳边只听东风一个劲儿地吹,水流擦过船身卷得旋涡连连。水里到处闪着磷光,那都是海草上发出来的。逢到大潮或是狂风巨浪,水底的海草往往就给连根拔起,随着水流漂进漂出,漂出漂进,看去尽见寒森森的一条条、一片片,有如水里漂浮着无数苍白无力的火苗。

天还没亮,风势就减弱了些。等天一亮,托马斯·赫德森就往甲板上一趴,睡着了。他肚皮贴着地,脸靠在帆布角上。安东尼奥就拿来一块帆布,替他连人带枪一起盖上,可是托马斯·赫德森早已睡熟,一点也没有觉察。

安东尼奥就顶了他的班,等到潮涨足了,船已经在水里宽宽松松晃动了,他才把托马斯·赫德森叫醒。他们就起了锚,朝里进发了,小艇在前头引路,一路得测量水深,遇到看不清的礁岩尖处还得插上标桩。这一回涨潮,潮水是清澈而明净的,行船虽说还很困难,比起上一天来毕竟要好多了。他们还特意砍了根树枝,作为标桩插在上一天搁浅的那条水道里,托马斯·赫德森此刻回头一看,见树枝上的绿叶都在水流里浮动。

托马斯·赫德森于是又眼望着前方,紧紧跟着小艇,顺着水道一点一点往前走。他们过了一个长长的绿色礁岛,起初船头正对着这个礁岛时,他们还只当那是个小圆岛儿呢。再往前去,是一溜儿长着红树的礁岛,看似连续不断,其实却是犬牙交错的。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的吉尔喊了一声:“有标桩,汤姆。在小艇的正前方,贴着红树林子。”

“看看仔细,”托马斯·赫德森说。“那里可就是去内陆方向的航道了?”

“看样子是,可我看不到进去的口子。”

“从海图上看那是极窄极窄的。恐怕两边都得擦着红树林子了。”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心里暗暗责备自己:我怎么会这么糊涂?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继续走下去的好,等走出了这条水道再说。到那时我再派他们回去办。他刚才忘了,应该叫威利和阿拉回去把那条破捕龟船上的机关给拆了。要是不拆掉,以后万一有个倒霉的渔民一脚踩了上去,那可就糟了。好吧,回头就让他们回去拆了。

小艇上在打信号过来了,要他尽量往三个小不点儿岛子的右边靠,紧紧贴着红树林子走。可是不一会儿,像是怕他还没有领会似的,小艇又掉过头来,开到了大船跟前。“航道就紧贴着红树林子,”威利扯开了嗓门说。“记住,标桩在左船在右。我们就一直往前去了。你不听见我们的喊话,就只管加足马力往前开。这条水道可深着呢。”

“那条捕龟船上的机关我们忘了拆了。”

“我有数的,”威利还是扯开了嗓门说。“我们回头再去拆吧。”

阿拉咧嘴一笑,把小艇掉了个头,重又往前方开去,威利还做了个手势,表示这事不成问题。小艇左一拐右一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绿叶丛中了。

托马斯·赫德森跟在小艇的后面往前开。这里的水面还相当开阔,从海图上看是没有这样开阔的。他想:一定是什么时候刮过了一场飓风,把这条老航道冲大了。自从美国船“诺科米斯”号在这一带派测深船测定了水深以来,变化也实在太多了。

过不多久小艇就进了一条窄水道,水道窄得像一条丛林小河,可是他发现那儿的红树林子里却并没有鸟儿惊飞起来。

他一边把舵,一边就通过传话筒通知前舱里的亨利:“我们有可能在这条水道里遭到突然袭击。船头船舷的‘五零’机枪都要做好射击准备。注意隐蔽,密切监视,一发现有枪口的火光出现就压着那儿打,火力要猛。”

“明白了,汤姆。”

他又通知安东尼奥:“我们有可能在这儿遭到突然袭击。千万不要露出头来,如果我们受到攻击,就瞄准敌人的火力点下方还击,火力要猛。千万要注意隐蔽。”

“吉尔,”他又说,“快把望远镜放下。你拿两颗手榴弹,把保险销松一松,放在我右手里的弹架上。你自己去拿上两颗那种‘灭火弹’,把保险销也松一松,准备好以后就不要再看望远镜了。他们很可能会对我们进行两面夹击的。从地形上看完全有这种可能。”

“该扔的时候你喊我啊,汤姆。”

“你一看见枪口的火光就扔过去好了。可得扔得高些,不然就落不到树丛里。”

鸟儿都不见了踪影,潮水涨得这么高,他知道按说鸟儿是只能待在红树林子里的。这时候船已经开进那窄得像小河一般的水道了,托马斯·赫德森光着头,赤着脚,身上只穿一条卡其短裤,心里那种赤条条无遮无挡的感觉,也已经到了顶了。

“你快卧倒,吉尔,”他说。“到该爬起来扔的时候我会喊你的。”

吉尔就趴在地上,两颗“灭火弹”摆在手边,所谓“灭火弹”就是用灭火器装上炸药和助爆药,用常规手榴弹的起爆装置来引爆,只是在导火索接头处把原有的火药管锯掉,接上火帽,卷紧口子。

托马斯·赫德森瞅了他一眼,见他在直冒汗。他就又赶紧回过头来,密切注意两边的红树林子。

我如果要把船倒出去,这会儿还来得及——他心里想。不过,你看潮水流得这样急,只怕是要倒也倒不出去的了。

他眼望前方绿色的两岸。水如今又是浑黄的了,红树叶子亮得真像上过油一样。他要看看仔细枝叶丛中可有哪儿有被人砍过、弄断过的痕迹。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就见绿油油的叶子,乌溜溜的树枝,船过水退露出来的树根。红树根下有些蟹洞也一并露了出来,可以看到洞里有几只蟹。

船一路往前开,水道愈来愈窄,不过他看得见再往前去水道就开阔了。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了吧——他心想。这时候他看到从高处的树根里急忙忙爬出一只蟹来,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他就紧紧盯着红树林子里看,可是除了根根树干、丛丛枝叶以外,他什么也看不到。又是一只蟹,飞快地爬了出来,跳进水里去了。

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向他开了火。那火光一闪他根本就没有看见。连嗒嗒的枪声都还没有听到,他就已经中了弹,身旁的吉尔也一下子跳了起来。安东尼奥先已看到枪口的闪光,一连串曳光弹早已向闪光处射去。

“朝曳光弹打的地方扔,”托马斯·赫德森赶紧对吉尔说。他觉得身上像是给人用棒球棒连打了三棒,左腿上是湿乎乎的一片。

吉尔就以投球手投肩上球那样的动作,把“灭火弹”高高地扔了过去。托马斯·赫德森看见那长长圆圆的铜壳子和圆锥形的喷嘴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在空中飞过是左右旋转的,不是上下滚翻的。

“快卧倒,吉尔!”他当即喊了一声,本来想自己也应该赶快卧倒,可是马上又意识到自己是不该这么办的,他不能让船开得乱了套。两挺“五零”机枪早已开了火,他不但听见了那一连串的突突突,连光着的脚板都感觉到了船在震。打得好热闹啊——他心里想。这一下该把那帮狗杂种压住了。

他是先看见了“灭火弹”爆炸的刺眼亮光,然后才听到轰然一声的,随即烟雾也冒起来了。他闻到了烟味,还闻到了那股枝残叶焦的气味。

“吉尔,快起来扔两颗手榴弹。看准起烟的地方,两边一边来一个。”

吉尔这回扔手榴弹不是高高扔过去的。这回倒像是从三垒投到一垒的两下长传,两颗手榴弹在空中看去就像两块灰不溜丢的铁洋姜,还各自拖着一缕细细的青烟。

不等手榴弹白光一闪在红树林子里轰隆炸响,托马斯·赫德森就对着传话筒里命令:“亨利,快狠狠地打,打他们一个屁滚尿流。他们那儿没处躲的。”

手榴弹烟雾的气味就跟“灭火弹”不一样。托马斯·赫德森对吉尔说:“把手榴弹再扔两颗。一颗扔在‘灭火弹’的后边,一颗紧靠我们这一边扔。”

他看着手榴弹扔了出去,随即就扑倒在甲板上。他也说不准这到底是他卧倒的,还是甲板害得他滑倒的,因为他腿上的血一直在不断往下淌,甲板上滑腻腻的尽是血,反正这一下他摔得是够重的。第二颗手榴弹炸响时,他听到有两块弹片穿透了帆布。另外还有些弹片打在船壳上。

“把我扶起来,”他对吉尔说。“你这末一颗扔得可是够近的。”

“你哪儿挂花了,汤姆?”

“好两处呢。”

他看见前边的水道里威利和阿拉驾着小艇来了。

他这才通过传话筒关照安东尼奥,要他递个急救包上来给吉尔。

可就在这时,他看见威利突然卧倒在小艇的船头,向右边的红树林子里开起火来。嗒!嗒!嗒!威利那把“汤姆生”冲锋枪的点射,一声声传到他的耳里。跟着是一阵较长的连射。他就把两台发动机一齐开动,根据水道条件的许可,以最快的速度迎着他们驶去。这速度到底应该是多少才算最快,他现在已经不能完全正确掌握了,因为他只觉得浑身难受,一直难受到骨头里,从胸腔到肚肠上上下下都是那么难受,连睾丸都疼起来了。他虽然还没有感到虚软无力,但是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已经在开始袭来了。

“快把你们的机枪对准右岸,”他对亨利说。“威利又发现敌人了。”

“明白了,汤姆。你不要紧吧?”

“我挂了彩,不过不要紧。你和乔治怎么样?”

“我们没事。”

“随时注意,发现情况马上开火。”

“明白了,汤姆。”

为了免得大船误入威利的火力范围,托马斯·赫德森这就停止了前进,又缓缓打起倒车来。威利已经换了一夹子弹,这回换上的是曳光弹,目的是要给大船指示目标。

“你找到目标了吗,亨利?”托马斯·赫德森向传声筒里问。

“找到了,汤姆。”

“那就用短促连射,先打中心,再打周围。”

他听见两挺“五零”机枪吼叫了起来,于是就招招手叫阿拉和威利快靠拢。阿拉他们就把那台小小的发动机开足马力,飞快赶了回来。威利一路还不停地射击,一直打到靠上大船方才停手。

威利急忙上了船,来到驾驶台上,让阿拉一个人去把小艇拴好。

他看看汤姆,又看看吉尔。吉尔正拿了条止血带,在汤姆的左腿上包扎。看他是想尽量靠近胯下扎,可是愈往上就愈不容易扎紧。

“我的天哪,”威利说,“你这是怎么啦,汤姆?”

“我也不知道,”托马斯·赫德森说。他也确是不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哪儿有伤口,只看到了那血的颜色,血色很深,所以他心里也不慌。不过这血出得也太多了点儿吧,而且他觉得浑身难受极了。

“那边发现了什么情况,威利?”

“我也说不上。反正那儿有个家伙拿冲锋枪向我们开了火,我把他撂倒了。我相信没错儿,肯定是把他撂倒了。”

“你的枪声好响啊,所以他的枪声我根本就没听清。”

“你们这儿的响声才大呢,简直像炸了个弹药库似的。依你看那边是不是还会有漏网之鱼?”

“还是有这个可能的。我们干得应该说很地道了。”

“我们还得去干个彻底,”威利说。

“让那帮王八兔崽子死不死活不活的,受他们的罪去,本来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托马斯·赫德森说。“那好,我们就马上去把事情彻底了结了吧。”

“我还是留下来照应你。”

亨利还在用他的“五零”机枪寻找目标。他打机枪,狠起来极狠,细起来又极细。此刻手里有两挺机枪可使,他这种种特点也得到了加倍的发挥。

“他们藏在哪儿你有数吗,威利?”

“他们总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身。”

“他娘的,那我们就杀进去揍他们个屁滚尿流。”

“说话可得像个船长的样咯,可得像个上等人的样咯,”威利说。“他们的小划子已经给我们报销了。”

“啊!怎么我们也没有听到声音呢?”托马斯·赫德森说。

“那本来就没有闹出多大声响,”威利说。“阿拉拿了把大砍刀,把小划子劈开了个大窟窿,把船帆也砍了个稀巴烂。就是叫基督老爷把他当年在木匠铺里的一手绝活使出来[据《圣经·新约》载:耶稣的父亲约瑟是木匠(《马太福音》13章55节),也有说耶稣本人也是木匠的(《马可福音》6章3节)。],一个月也别想修得好。”

“你跟亨利和乔治到船头上去,阿拉和安东尼奥去右舷,我们出发吧,”托马斯·赫德森说。他觉得浑身不得劲儿,难受极了,尽管目前还没有头晕的感觉。吉尔给他扎上止血带以后,腿上的血倒是一下子就止住了,所以他知道问题是体内还在出血。“火力要猛,船怎么走还得你们给我指引着点。他们离这儿有多近?”

“就紧靠岸边,在小土墩的背后。”

“让吉尔用大家伙打,打得到吗?”

“我可以打曳光弹给他指示目标。”

“他们还会在哪儿?”

“他们已经没处可去啦。我们毁了他们的小划子,他们都是看见的。他们在红树林子里,就好比当年兵败被困的卡斯特[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1839—1876):美国将领,在内战中功勋卓著,后成为镇压印第安人的急先锋。在小大角一役中被印第安人包围,兵败身亡。],只能作垂死的挣扎了。真个的,只可惜我手头没有些安休瑟—布希公司出品的上等啤酒[安休瑟—布希公司是美国最大的啤酒厂商之一,有百威啤酒等品牌。]来庆贺一番。”

“要冰镇的听头上等啤酒才够劲呢,”托马斯·赫德森说。“我们还是快去吧。”

“看你的脸色怪苍白的,汤米,”威利说。“再说你失血也太多了。”

“那我们还是快些把船开过去吧,”托马斯·赫德森说。“放心,我还不至于有什么。”

船很快赶了上去,威利抬起了头,探出在右舷的船头外,时而挥挥手,纠正一下行船的方向。

高一些的树梢边上露出了土墩的身影,亨利不停地转动着机枪的枪口,瞄准土墩的前后射击。乔治则把火力对准了土墩出口的所在。

“情况怎么样啊,威利?”托马斯·赫德森向传话筒里说。

“只看见一地的弹壳,连个铸铜厂都可以开得了,”威利回答说。“你把船头往岸上靠,把船身横转过来,让阿拉和安东尼奥好施展得开火力。”

吉尔以为自己发现了目标,就开了火。后来才弄清原来那是亨利打断的一棵树,只是一根树枝耷拉在地下。

托马斯·赫德森眼看对岸愈来愈近了,连岸上的树叶都又一片一片看得清清楚楚了。于是他把船横过身来,一会儿就听见安东尼奥开了火,看见他的曳光弹一连串打过去,比威利的射击方向要靠右点儿。这时候阿拉也开起火来了。他于是就改打倒车,把船略微往后倒了倒,让船紧靠岸边,却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以便吉尔可以放心投弹。

“扔一个‘灭火弹’过去,”他说。“就扔在刚才威利打的地方。”

吉尔的“灭火弹”出了手,托马斯·赫德森又一次看得暗暗称奇:扔得实在太妙了,只见那圆筒形的铜壳子闪着耀眼的光彩,打着旋转,高高地在空中飞过,几乎一点不差地就落在预定的目标上。白光一闪,轰然一声,顿时腾起了一片烟雾,稍停托马斯·赫德森就看见从烟雾里出来了一个人,两手抱住了头顶,朝着他们走来。

“停止射击!”他以最快的速度赶紧向两个传话筒里喊道。

可是阿拉早已开了火,只见那人膝头一屈,脑袋向前一歪,就一下子扑倒在红树丛里。

他于是就又重新下了命令:“继续射击。”接下来吩咐吉尔时,口气已是筋疲力尽了:“再扔一个,最好还扔在那老地方附近。紧跟着再给来上两颗手榴弹。”

俘虏明明已经到手了,可是偏偏又丢了。

过了会儿他说:“威利,你跟阿拉是不是愿意去看一看?”

“好嘞,”威利说。“不过你们得保持一定的火力,掩护我们上去。我打算从后面包抄过去。”

“你把你的要求告诉亨利。你看掩护火力到什么时候停止好呢?”

“一等我们过了口子马上就停。”

“好吧,丛林野人,”托马斯·赫德森说。他的脑子到这时候才第一次空闲下来,意识到自己只怕是挺不过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