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托斯基之夜。午夜过去好久了。小饭馆里亮着一盏灯。这小城在北方的月亮下熟睡着。朝北望去,G.R.&I.铁路的路轨远远地伸向北方。冷冰冰的路轨,朝北伸展到麦基诺城和圣依格纳斯。冷冰冰的路轨,可以在夜晚的这个时分在上面行走。

在这冰封的北方小城的北面,有一男一女在铁轨上肩并肩地走着。那是瑜伽·约翰逊和那个印第安妇女。他们走着走着,瑜伽·约翰逊默默地脱衣服。他一件件地脱掉衣服,把它们扔在路轨边。临了他只穿着一双制泵工人穿的旧鞋。瑜伽·约翰逊,赤身裸体地在月光下,在那印第安妇女身边朝北走去。印第安妇女在他身边大步走着。她把那树皮摇篮中的婴儿背在背上。瑜伽想要把这婴儿从她背上拿下。他要背这婴儿。那条健壮的狗哀叫着,舔瑜伽·约翰逊的脚踝。不,这印第安妇女要亲自背这婴儿。他们大步朝前走。深入北方。深入北方的夜色。

他们后边有两个人影走上前来。在月光下给鲜明地刻画出来。是那两个印第安人。那两个林地印第安人。他们弯下身去,把瑜伽·约翰逊扔掉的衣服收集起来。他们偶尔冲着彼此咕哝一声。悄悄地在月光下大步走着。他们锐利的目光没有漏掉一件给丢掉的衣服。等末一件衣服给捡了起来,他们便朝前望去,看到前面的远方月光下有两个人影。两个印第安人直起身来。他们察看那些衣服。

“白种酋长穿着时髦,”那高个儿印第安人发表意见,举起一件绣有姓名首字母的衬衫。

“白种酋长都快觉得怪冷,”小个子印第安人发表意见。他把一件背心递给那高个儿印第安人。高个儿印第安人把所有的衣服,所有被丢下的衣服,卷成一团,两人就顺着轨道回头朝城区走去。

“给白种酋长保存好这些衣服,还是卖给救世军?”矮个儿印第安人问。

“卖给救世军好,”高个儿印第安人咕哝道。“白种酋长兴许再不回来了。”

“白种酋长准会回来,”小个子印第安人咕哝道。

“反正卖给救世军好,”高个儿印第安人咕哝道。“春天一到,白种酋长反正得添新衣服的。”

他们在轨道上朝城区走去,空气似乎变得温暖了。两个印第安人这时走路不安稳了。透过路轨旁的落叶松和柏树,吹来一股暖风。路轨旁被风堆起的雪在融化。有什么东西在这两个印第安人身子里蠢动。某种冲动。某种奇特的异教徒的不安情绪。那暖风吹着。高个儿印第安人停了步,用口水弄湿一指,竖在空中。小个子印第安人旁观着。“奇努克风?”他问。

“大大的奇努克风,”高个儿印第安人说。他们匆匆朝城区走去。月亮这时被刮着的奇努克暖风送来的云朵弄得模糊不清了。

“想赶在高峰时刻前进城啊,”高个儿印第安人咕哝道。

“红哥们儿要抢着排在前面啊,”小个子印第安人一股劲地咕哝道。

“这会儿没人在厂里干活了,”高个儿印第安人咕哝道。

“还是快点赶路吧。”

暖风刮着。这两个印第安人身子里有些奇特的渴望在蠢动。他们知道要的是什么。春天终于来到这冰封的北方小城了。两个印第安人顺着路轨匆匆朝前赶去。

作者致读者的最后一注

哦,读者,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我花了十天工夫[据杰弗里·迈耶斯的《海明威传》及一卷本《海明威选集》编者查尔斯·波尔的简短前言等资料,都说海明威在1925年感恩节前一周内写成本书。]写成了本书。这些时间花得值得吗?只有一个地方我想加以澄清。你可记得,在这故事的前半部,那上了年纪的女招待,戴安娜,讲过她如何在巴黎丢失了母亲,醒过来时在隔壁房间发现一位法国将军睡在床上?我想也许你会乐意知道这事实际上该怎么解释。实际发生的情况是她母亲在夜间得了腹股沟淋巴结鼠疫,病得十分厉害,被叫来的医生作出了诊断,报告了有关当局。当时大博览会即将开幕,想想看,一宗腹股沟淋巴结鼠疫病例会对博览会的宣传工作有什么影响啊。因此法国当局干脆让这妇女消失了。她在快天亮的时候死去。那位被请来的将军当即在那母亲睡过的同一房间里上了床,我们始终认为他是个相当勇敢的人。不过,我知道,他是博览会的大股东之一。不管怎么样,读者,我始终认为这段秘史是只挺棒的故事,而且我知道你会情愿让我在这里作出解释,而不要把一段解释文字塞进本小说,说句实话,那是毕竟不得其所的。然而想到法国警方如何把这事全部封锁消息,并且怎样一下子就找到那发型师和出租车司机,真是怪有意思的。当然啦,这说明了如果你一个人到外国去旅游,哪怕跟你母亲一起去也罢,那就简直再多加小心也不为过。我希望在这儿提一下这回事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读者啊,我实在觉得自己有必要作出某种解释。我不赞成那种长篇累牍的告别辞,就像订了婚迟迟不结婚一样,所以只想说一句再见并祝你顺利,读者,就让你去自行其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