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泽尔玛,一向镇定自若的德克萨兄弟大惊失色。可以说,自孩童时代起,这两兄弟还是第一次被外人看到在一起。而且这个外人还是他们两人的死敌。因此,两人的最初反应,就是扑向泽尔玛,一心想要杀死她,以便保住这个双胞胎的秘密……

此时,泽尔玛怀抱里的小姑娘抬起头,挥舞着两只小手,叫道:

“我害怕!……我害怕!……”

兄弟二人做了一个手势,斯坎伯猛地迈步冲向混血女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回里面的房间,房门随即在她身后重新关闭。

随后,斯坎伯回到德克萨兄弟身边,他的神态表明,只等兄弟俩一声令下,他随时准备下手。然而,刚才这一幕事发突然,让兄弟俩心烦意乱,尽管他们性格鲁莽,素有暴力倾向,这次却显得不知所措,相互用目光询问着对方。

泽尔玛把小女孩放到干草铺上,立刻扑向房间的角落。此时,她已经恢复了镇定。她靠近房门,想听一听外面正在说什么。毫无疑问,片刻之后,她的命运就将被决定。然而,德克萨兄弟和斯坎伯已经走出茅屋,泽尔玛听不到他们说的话。

下面是他们的对话内容:

“泽尔玛必须死!”

“必须!如果她跑掉了,或者被联邦军队救走,我们可就完蛋了!因此,泽尔玛必须死!”

“马上弄死她!”斯坎伯回答道。

说罢,他转身朝茅屋走去,手里攥着那把短弯刀。就在此时,德克萨哥俩中的一个拦住了他。

“等一下,”他说道,“想让泽尔玛消失,我们有的是时间。不过,这个孩子需要有人照料,在找到替换人手之前,她还不能死。在弄死她之前,还是让我们试着把当前局势搞清楚。目前,根据杜邦的命令,有一支北军部队正在柏树林攻击前进。因此,我们首先需要把卡纳尔岛和湖畔附近侦察一遍。这支部队向南方开进,但是,还无法证明他们正在朝我们这边开过来。倘若他们过来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溜走。如果他们没有过来,我们就留在原地,看着他们继续深入佛罗里达腹地。到那个时候,这支部队就会落入我们的圈套,因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分散在南部的大多数民兵召集起来。到那时,就不是我们要逃避他们,而是我们全力追捕他们。我们将很容易地切断他们的退路,如果说,在基西米湖屠杀事件中曾经逃脱了几名水兵,那么这一次,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在当前局势下,这显然是最佳应对方案。此时,在这个地区麇集着许多南方佬,他们都在等待时机,准备打击联邦军队。一旦德克萨兄弟中的一个率领同伙完成侦察行动,他们就将做出决定,究竟是继续留在卡纳尔岛,还是撤退到塞布尔角地区。这些都是需要在第二天解决的问题。至于泽尔玛,为了保守秘密,无论侦察的结果如何,斯坎伯都必须用匕首结果了她。

“至于这个孩子,”俩兄弟中的一个说道,“她的性命对我们还有用处。泽尔玛看明白的事情,这个小孩并没有弄明白。万一我们落到豪伊克的手里,这个女孩可以成为救我们的赎金。为了赎回自己的女儿,詹姆斯·伯班克将会满足我们想要提出的任何要求,他不仅将保证不再追究我们,而且,为了换回自己孩子的自由,他还会支付赎金,无论这笔赎金的数额有多大。”

“如果泽尔玛死了,”印第安人说道,“这个小女孩会不会也死掉?”

“不会,有人将继续照料她。”德克萨兄弟中的一个回答道,“我能够很容易找到一个印第安女人,让她接替混血女仆。”

“那好吧,在此之前,让我们先把这个泽尔玛摆脱掉!”

“很快,甭管再发生什么事儿,她都将一命归西!”

兄弟二人的谈话结束,随即,泽尔玛听见他们返回茅屋。

对于一个不幸的女人来说,这是怎样的夜晚!她明明知道自己已经被判处死刑,但却毫不顾忌。对自己的命运,她根本无所谓,为了自己的主人,她随时可以奉献性命。然而,她担心小姑娘蒂遭到这些恶魔的虐待。就算是这个孩子活着对他们有利,但是,如果没有了泽尔玛的照料,这个孩子还能活下去吗?

因此,她心里始终固执地萦绕着一个念头,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潜意识的顽固念头——那就是逃跑,在德克萨迫使她与孩子分开之前逃跑。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混血女仆一直在思考如何实施逃跑行动。她从听到的谈话中得知了很多情况,其中包括,第二天,德克萨兄弟中的一人将与同伙一起前往湖畔附近侦察。显然,侦察途中如果遇到联邦军队,他们很可能将进行抵抗。为此,德克萨将带上他的全部人马,包括他兄弟带来的那些追随者。毫无疑问,另一个德克萨将留在岛上,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另一方面,还能顺便充当茅屋的看守。恰恰在这个时候,泽尔玛可以尝试逃跑。也许,她可以拿到某一件武器,一旦遇到抓捕自己的人,她将毫不犹豫地给予还击。

夜晚的时光在流逝。泽尔玛潜心倾听岛上传来的各种声音,心里总在想着,希望听到豪伊克上尉队伍的动静,盼着他们前来抓捕德克萨。可惜,她什么也没听到。

天亮前不久,小女孩醒了,经过休息,她已经缓过来了。泽尔玛喂她喝了一点儿水,让她感到略微清爽了一些。然后,泽尔玛看着蒂,就好像彼此即将分离,接着,她把小姑娘搂在怀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走进来试图把她们分开,她一定会像母兽保护幼崽一样,疯狂地进行自卫。

“你怎么了,泽尔玛嬷嬷?”孩子问道。

“没什么……没有什么!”混血女仆喃喃说道。

“妈妈呢……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很快……”泽尔玛回答道,“也许就是今天!……是的,我的宝贝儿!……今天,但愿我们能远走高飞……”

“那么,昨晚我看到的那些人呢?……”

“这些人,”泽尔玛回答道,“你看清楚他们了吗?……”

“是的……他们让我好害怕!”

“但是,你看清楚了他们,是不是?……你有没有看到,他们长得很相似?……”

“是的……泽尔玛!”

“那好吧,别忘了告诉你爸爸,还有你哥哥,他们是兄弟俩……你听见了吗?那是德克萨兄弟俩,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很难区分!……”

“你也一样,也会这么说吗?……”小姑娘回答道。

“我也会这样说……是的!……不过,如果我不在了,你千万不要忘记……”

“为什么你会不在呢?”孩子问道,她用一双小手抱住泽尔玛的脖子,似乎想更紧地搂住她。

“我会在的,我的宝贝儿,我会在那儿!……现在,我们就要出发了……我们有许多路要走……必须攒足力气!……我去给你做点儿早饭……”

“那你吃什么?”

“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我不饿!”

事实是,泽尔玛现在的情绪极为激动,她根本吃不下去任何东西。小女孩吃过东西后,在干草铺上重新躺倒。

于是,泽尔玛走到房间的角落里,那里墙壁的秸秆之间有些缝隙。她不停地通过缝隙向外察看,足足盯了一个小时,对于她来说,外面的动静太重要了。

外面的人正在做着出发前的准备。两兄弟中的一个——就他一个人——正在召集队伍,准备带领手下前往柏树林。没人能看见另一个兄弟的身影,他一定是躲起来了,或者藏在茅屋里,或者藏在岛上的某个角落。

至少,泽尔玛是这么想的。她已经知道,这哥儿俩定会设法隐瞒事情的真相。泽尔玛甚至猜想,也许,就是那个留在岛上的家伙负责监视她和小姑娘。

泽尔玛猜得没错,我们很快就能看到他。

就在此时,追随者和奴隶们已经在茅屋前集合,总数有五十来个,他们正在等待首领下达出发的命令。

将近上午9点钟,队伍已经走近森林的边缘——这个过程耗费了一些时间,因为平底船每次只能运送5至6名队员。泽尔玛看到,他们分成小组下去,再从对岸上来。由于河沟低于岛屿地面,泽尔玛趴在墙上的缝隙,看不到河沟水面的情况。

德克萨终于露面了,他走在队伍的最后边,手里牵着一条猎犬,在侦察途中,他需要利用这条狗的本能。看到主人做的一个手势,另一条猎犬返回茅屋,它将独自负责监视茅屋门口。

片刻之后,泽尔玛看到德克萨爬上对岸的湖堤,停留片刻,整顿队伍。随后,整个队伍开始移动,斯坎伯走在队伍的前边,身旁跟着那条猎犬,很快,队伍消失在森林边缘茂盛的芦苇丛中。毫无疑问,为了防止外人来到岛上,必须派一个黑人把平底船划回到小岛一侧。不过,混血女仆并没有看见那个黑人,她猜想,那个黑人一定是沿着河沟边走远了。

泽尔玛不再犹豫。

蒂刚刚睡醒,经过多日劳顿,她的衣衫已经磨损,勉强遮蔽着小女孩消瘦的身躯。

“过来,我的宝贝儿。”泽尔玛说道。

“去哪儿?”孩子问道。

“去那儿……去森林里!……也许,我们能在那儿找到你的父亲……还有哥哥!……你害怕吗?……”

“有你在,我不怕!”小姑娘回答道。

于是,混血女仆小心地打开房门一条缝,她听到隔壁房间里没有一丁点声音,于是猜想,德克萨应该不在茅屋里。

确实,外面房间里没有人。

首先,泽尔玛在房间里寻找武器,如果遇到任何人阻拦,她决心拿起武器打击对方。桌子上放着一把宽大的短弯刀,印第安人打猎时常用的就是这种刀。混血女仆抓起刀,把它藏到衣服下面。她随后又拿了一些肉干,这些肉干够她们吃几天。

现在,她准备走出茅屋了。泽尔玛透过墙上茅草的缝隙,朝河沟方向望过去。在岛上的这个区域,看不到任何活物在移动,就连留下来看守茅屋的那条猎犬也不见踪影。

混血女仆放心了,尝试着推开房屋的大门。

但是,房门从外面锁住了,推不开。

泽尔玛立即带着孩子回到里面的房间,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利用茅屋侧墙上已经挖开一半的那个窟窿。

这项活计不算太困难。混血女仆利用那柄短弯刀割开墙上的秸秆——她一边干着,一边尽量压低声音。

虽然目前,那条没有随德克萨外出的猎犬还没有现身,但是,一旦泽尔玛钻出墙洞,它会不会出现?这条狗会不会跑过来,扑向泽尔玛和小女孩?面对这条猎犬,无异于面对一只老虎!

然而,不能犹豫。因此,墙上的窟窿一挖好,泽尔玛就把小女孩拉到身边,紧紧地抱在怀里。女孩动情地亲吻着泽尔玛,她明白,必须逃跑,就从这个窟窿里逃跑。

泽尔玛钻出了墙洞。她朝左右扫视了一遍,侧耳倾听,周围听不到一点儿动静。于是,小姑娘蒂也从洞口钻了出来。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犬吠声。声音似乎是从岛的西边传来的,距离还很远。泽尔玛紧紧抱住孩子,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要蹦出嗓子眼。除非逃到河沟对岸的芦苇丛中,否则,她将面临巨大危险。

然而,茅屋与河沟之间的距离足有百步之遥,这段距离是逃亡过程中最危险的一段。她随时可能被德克萨,或者留在岛上的黑人奴隶发现。

幸运的是,在茅屋的右侧,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夹杂着芦苇,而且一直延伸到河沟旁边。那里距离平底船所在的位置,应该只有数英尺。

泽尔玛决定利用这片茂密的树丛,并且立即钻了进去。高大的植物之间给两个逃亡者留出了通道,茂密的枝叶遮掩了她们的身影。至于犬吠声,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俯身钻过这片茂密的树丛十分艰难。灌木丛枝干间的缝隙很小,人只能从缝隙之间挤过去。很快,泽尔玛身上的衣服就被扯成碎片,双手鲜血淋漓。只要孩子没有被细长的荆条伤害,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尽管浑身伤痕累累,但勇敢的混血女仆一声不吭。不过,尽管泽尔玛努力保护,小姑娘的手臂和双手还是多处被划伤,然而,蒂一声都没有喊叫,也没有发出任何抱怨。

尽管这段逃跑的距离不算太长——最多也就是60来英尺——但是她们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河沟边。

泽尔玛停了下来,透过芦苇丛,她朝茅屋那边望去,随后,又朝森林那边望过去。

岛上的高大树林里面看不到一个人。在河沟对岸,也看不到德克萨及其同伙的任何踪迹,此时,他们应该在森林里面,距离此地一两英里远的地方。如果没有遇到北方佬,在数个小时之内,他们是不会返回的。

但是,泽尔玛不相信自己会被独自留在茅屋里。另一方面,头一天夜里与同伙抵达岛屿的那个德克萨,怎么可能在昨天夜里就离开了小岛,而且还带走了猎犬,这真的很难让人相信。然而,混血女仆确实没有再听到犬吠声——那条猎犬是不是还在树林里游荡?无论是德克萨还是猎犬,他们随时都可能出现,也许,只要加快脚步,泽尔玛有可能跑进对面的柏树林吧?

读者还能回想起来,泽尔玛在偷窥西班牙后裔的同伙们行动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队伍越过河沟时使用的平底船,因为芦苇丛高大茂密,遮挡了视线。

然而,泽尔玛确信,这条平底船一定被一名黑人奴隶划回了小岛。因为,一旦豪伊克上尉的士兵追赶南军民兵过来,茅屋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

但是,如果出于谨慎,这条平底船没有被划回小岛,而是被留在了河沟对岸,以便在德克萨及其同伙被联邦军队紧追不舍的情况下,可以快速撤退回来,那么,混血女仆怎么才能渡过河沟到达对岸呢?她是不是需要穿越岛上的树林才能逃跑?她是不是需要藏在树林里,等着那个西班牙后裔离开小岛以后,再到大沼泽地里寻找藏身之地?然而,即使德克萨决定离开,他会不会首先设法重新抓回泽尔玛和孩子?总而言之,唯一的出路就是:利用平底船渡过河沟。

泽尔玛又在芦苇丛中匍匐前进了5至6英尺。终于到了放船的位置,她停了下来……

平底船停靠在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