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军终于成了杰克逊维尔城的主人——随即又成为圣约翰河的主宰。在史蒂文森少校的指挥下,登陆的北军部队立即占领了城里的各个主要据点。篡逆的政权已经逃之夭夭,在委员会的成员当中,只有一人被抓住,他就是德克萨。

城里的市民对前些天发生的欺凌霸道行径已经厌倦了,另一方面,他们对南北双方争执不休,甚至不惜为之兵戎相见的奴隶制问题并不感兴趣,因此,对于代表华盛顿政府的舰队军官,市民们大多表示欢迎。

在此期间,杜邦司令在圣奥古斯丁安营扎寨,开始在佛罗里达滨海地区取缔战争走私活动。被称为“蚊子入口”的各条海上通道被封锁关闭,从而切断了英属巴哈马群岛的卢卡亚群岛[该群岛位于加勒比海,属于安的列斯群岛的一部分。]与佛罗里达的武器弹药交易。可以说,从这个时候开始,佛罗里达州归顺了联邦政府。

这一天,伯班克父子与斯坦纳德先生和艾丽丝小姐一起动身,乘船渡过圣约翰河前往康特莱斯湾。

佩里率领各位工头在小码头上等候,在场的还有一些已经陆续返回种植园的黑人。不难想象,伯班克父子一行受到了热情洋溢的欢迎。

片刻之后,詹姆斯·伯班克和儿子,斯坦纳德先生和女儿一同来到伯班克夫人的病床前。

伯班克夫人见到了吉尔伯特,同时也知道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年轻军官拥抱了母亲,马尔斯亲吻了伯班克夫人的双手。现在,他们将不再离开她。在艾丽丝小姐的精心照顾下,伯班克夫人很快恢复了气力,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因为德克萨及其同伙的复仇和阴谋诡计而担惊受怕,因为,西班牙后裔已经落入联邦军手里,而联邦军已经成为杰克逊维尔城的主人。

但是,如果说詹姆斯·伯班克的夫人,吉尔伯特的母亲已经不用再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担惊受怕,那么,她现在一门心思惦念的就是自己失踪的小女儿。她想念蒂,就像马尔斯想念泽尔玛。

“我们一定要找到她们!”詹姆斯·伯班克大声说道,“马尔斯和吉尔伯特也来协助我们一同寻找……”

年轻中尉回答道:“好的,我的父亲,好的……我们一刻都不要耽误。”

“既然我们已经抓住了德克萨,”伯班克先生接着说道,“必须让他坦白交代!”

“但是,如果他拒绝交代呢?”斯坦纳德先生问道,“如果这家伙辩称,他根本就没有参与绑架蒂和泽尔玛?……”

“他如何狡辩?”吉尔伯特叫道,“难道泽尔玛没有在马里诺小河湾认出他吗?难道艾丽丝和我的母亲没有听见泽尔玛在小船驶离的那一刻喊出德克萨的名字?他亲自指挥、操纵了这场劫持行动,难道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就是他干的!”伯班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上身,似乎想要从床上站起来。

“是的!……”艾丽丝小姐补充道,“我当时就认出他了!……他站在那里……在小船的后部,当时小船正在驶向河心。”

“那好吧,”斯坦纳德先生说道,“就算是德克萨!没有任何疑问!但是,如果他拒绝说出命令手下将蒂和泽尔玛藏到了哪里,我们到哪里去寻找?要知道,我们已经沿着河流两岸,在极大范围之内徒劳无功地搜寻过。”

对于这个必须坦率面对的问题,没有人能够解答。一切都取决于西班牙后裔将要说的是什么。他究竟是想交代呢,还是打算装聋作哑?

吉尔伯特问道:“就没有人知道这个恶棍平时居住在哪里吗?”

“没人知道,从来就没有人知道。”詹姆斯·伯班克回答道,“在杜瓦尔县的南边,到处遍布广袤的森林,以及难以进入的沼泽泥塘,那里可以成为他的藏身之处!要想征服那个地区,只能是痴心妄想,即使联邦军队也无法在那里追击撤退的南军民兵!那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我要我的女儿!”伯班克夫人嘶叫着,詹姆斯·伯班克竭尽全力安慰她。

“我的老婆!……我想找回我的老婆……”马尔斯叫喊道,“我一定要强迫这个混蛋说出她在哪里!”

“是的!”詹姆斯·伯班克接着说道,“如果这个家伙发现将要为此付出生命代价,只有交代了才能保住性命,他一定毫不迟疑地交代出来!如果他提前跑掉了,我们只能陷入绝望;但只要他在联邦军队手里,我们就能让他说出这个秘密!相信我,我可怜的夫人!我们都在努力,一定能把你的孩子交还给你!”

心神俱疲的伯班克夫人重新跌倒在床上。艾丽丝小姐守在她的身边,一刻也不愿离开,与此同时,斯坦纳德先生和詹姆斯·伯班克,以及吉尔伯特和马尔斯一同下楼来到客厅,与爱德华·卡洛尔共同商量。

他们很快就商定了如下办法。在采取行动之前,首先需要一点儿时间,让联邦军队完善城市的占领工作。与此同时,需要让杜邦司令不仅了解在杰克逊维尔发生的事情经过,还要让他知道在康特莱斯湾发生的事情。也许,首先应该向军事法庭起诉德克萨?因为这样一来,起诉就必须在佛罗里达的北方远征军司令官麾下进行。

无论如何,吉尔伯特和马尔斯都不愿意浪费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以及第二天的时间,他们要立即开始搜寻。詹姆斯·伯班克、斯坦纳德先生和爱德华·卡洛尔正在着手开展第一步行动,趁此机会,吉尔伯特和马尔斯决定向圣约翰河的上游进发,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实际上,他们担心德克萨拒绝坦白交代,在仇恨的驱使下,他会不会宁愿承受最终惩罚,也不交代被害人的下落?因此,必须做到不依赖他。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德克萨平时居住在什么地方。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人们对黑水湾一无所知。人们一向认为这个潟湖是根本无法进入的。因此,尽管吉尔伯特和马尔斯沿着河岸的灌木丛来回划船走了好几趟,也没有找到可以让轻便小船进入潟湖的狭窄入口。

3月13日的一整天里,没有任何新发现,搜寻无法取得进展。在康特莱斯湾,种植园的秩序逐渐得到恢复。原来被迫躲藏到附近森林里,散落四面八方的黑人们开始成批地返回。由于詹姆斯·伯班克的慷慨大度,这些黑人获得了解放,但是,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与伯班克先生从此毫无关系,没有任何义务了。如果说,这些黑人不再是伯班克先生的奴隶,那么,他们已成为他的仆人。他们迫不及待地返回种植园,重建被德克萨匪帮摧毁的村落,修复工厂,整顿工地,最终重新开始劳动,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是通过劳动使自己的家庭过上幸福生活。

种植园的后勤服务也开始得到恢复。爱德华·卡洛尔的伤口差不多已经愈合,可以着手处理日常事务。佩里和工头们的工作热情十分高涨。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甚至包括比哥,尽管他干不出什么像样的活计。比哥对自己原来的想法有些懊悔,他仍然总说自己是自由的,但是他的举止更像是柏拉图式[柏拉图式爱情,也称为精神恋爱,此处比喻空谈,无实际效果的行为。]的解放奴隶,尽管拥有享受自由的权利,却不情愿行使这份权利。总而言之,当所有员工都回到康特莱斯湾,当被摧毁的房屋得到重建之后,种植园很快就能恢复它的本来容貌。无论南北战争最终打出什么结果,我们可以相信,从今往后,佛罗里达的大多数移殖民将安居乐业。

杰克逊维尔城的秩序已经恢复。联邦军仅仅对城市进行军事占领,把政权交由原来的法官们掌管,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暴乱曾经把他们赶下政坛。联邦军根本无意插手城市行政管理,仅仅要求在各主要建筑物插上星条旗。虽然实施了这些举措,城里的大多数市民对于割裂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个议题仍然无动于衷,对于胜利者的统治也无丝毫反感。联邦党人的事业在佛罗里达州的各个县并未遭遇任何反抗。人们发现,在诸如佐治亚、卡罗来纳等南方各州颇受民众追捧的“各州权利”理论[该理论强调,根据宪法,美国各州拥有脱离联邦的权利。],在佛罗里达州却根本得不到分离主义者常见的热情支持,甚至,即使联邦政府撤走北军部队,佛罗里达州也不会出现异动。

此时,美国的大地上战争的帷幕尚未落下,战况大致如下。

为了支援博勒加德的部队,联盟军派出了由霍林斯司令指挥的6艘炮舰,这支舰队随即进入密西西比河,停泊于新马德里与10号岛屿之间。在那里发生了一场由富特海军上将指挥的激烈战斗,目的是确保密西西比河上游的安全。就在杰克逊维尔城落入史蒂文森少校之手的同一天,联邦军队的大炮对霍林斯麾下炮舰的炮火给予了还击。北军最终取得战场优势,进而占领了10号岛屿和新马德里。与此同时,北军还控制了密西西比河大约200公里长的蜿蜒曲折河段。

然而,恰在此时,联邦政府的作战意图表现出明显的犹豫不决。麦克莱伦将军不得不把他的作战方案交由战争理事会审议,并且获得该理事会大多数成员的赞同,尽管如此,在某些令人遗憾的负面影响下,林肯总统仍然做出让步,搁置了这份作战方案。波托马克军团被分解,以便加强华盛顿的保卫。幸运的是,摩尼特号铁甲战舰的胜利,以及维吉尼亚号的败逃[参阅本书上部第十三章的相关内容。],使得切萨皮克河的航行自由获得保障。此外,继马纳萨斯大溃败之后,联盟军队迅速后撤,联邦军队乘机进驻了马纳萨斯城,顺便还解决了波托马克河的封锁难题。

然而,当一个国家的政治因素掺和到军事领域,往往造成致命的灾难,这一次,政治因素导致政府做出令人烦恼的决定,对北方的利益造成伤害。就在那一天,麦克莱伦将军被解除了联邦军最高指挥官的职务,他的指挥权也仅限于波托马克军团,其余部队则脱离他的指挥,直接听命于林肯总统。

这个决定是错误的。这道革职令对麦克莱伦不公平,更让他凭空蒙受了巨大羞辱。然而,作为一个军人,他只知道严格履行职责,执行命令。就在第二天,他制订了一份作战计划,目标是让他的部队在门罗要塞海滩登陆。这份作战方案得到上级机关认可,并获得总统批准。战争部长向纽约、费拉德尔菲亚[即费城,宾夕法尼亚州最大城市。]和巴尔的摩发出指令,各式各样战舰陆续抵达波托马克河,准备运送麦克莱伦的部队和装备。

一段时间以来,受到威胁的总是北方首都华盛顿;然而现在,该轮到南方首都里士满面临险境。

以上就是交战双方的近况,此时,佛罗里达州刚刚归顺了谢尔曼将军和杜邦司令。就在北军舰队封锁了沿岸的滨海地区以后,北军旋即控制了圣约翰河,进而巩固了对整个佛罗里达半岛的占领。

与此同时,吉尔伯特和马尔斯继续搜索沿河两岸和各个岛屿,甚至搜索到毕高拉塔镇的上游,但一无所获。这样一来,就只能从德克萨身上想办法了。自从那一天,监狱牢房的门在德克萨身后关闭以来,他与自己同伙的所有联系都已被切断。按照常理推算,蒂和泽尔玛应该还被关押在联邦佬占领圣约翰河之前的那个地方。

德克萨始终拒绝回答问题,与此同时,杰克逊维尔的局势已经允许法院对他履行正常的审判程序。但无论如何,在动用审判这样的极端手段之前,人们还是希望德克萨坦白招供,条件则是换取他的人身自由。

审判将由军事法庭执行,在预先征得法庭同意后,3月14日,人们决定做一次尝试。

伯班克夫人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她的儿子回来了,她的女儿也有希望很快找到,本地局势终于缓和平息,现在,康特莱斯湾种植园的安全也有了保障,这些好事儿相继降临,使她颓丧的神情略显好转。德克萨的追随者曾经使杰克逊维尔城笼罩恐怖气氛,如今,人们已不用担惊受怕。南军民兵已经退往帕特南县的腹地,也许晚些时候,那些从圣奥古斯丁撤退出来的民兵,从上游渡过圣约翰河之后,将试图与帕特南县腹地的民兵联手,尝试对联邦军队发起攻击,不过,这种可能性还很遥远,只要杜邦和谢尔曼还驻扎在佛罗里达,人们就不必为此担忧。

就在这一天,伯班克父子按照约定动身前往杰克逊维尔,不过,同行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卡洛尔和斯坦纳德两位先生,还有马尔斯都留在种植园。艾丽丝小姐仍旧寸步不离伯班克夫人。此外,年轻军官和他的父亲预计天黑前就返回城堡屋,并且将带回来令人欣慰的好消息。只要德克萨说出关押蒂和泽尔玛的隐匿地点,他们就会立即展开营救,毫无疑问,只需几个小时,最多只需一天就能成功。

就在伯班克父子临出发前,艾丽丝小姐把吉尔伯特叫到一边。

“吉尔伯特,”她对他说道,“你们要去见的这个人曾经给你们家带来那么多的苦难,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甚至想要您和您父亲的命……吉尔伯特,答应我,在德克萨面前保持镇定,好吗?”

“保持镇定!……”吉尔伯特大叫道,只要提到这个西班牙后裔的名字,他就情不自禁地怒气冲天。

“这是必需的,”艾丽丝小姐接着说道,“如果您任由自己怒火中烧,那么一定会毫无收获……请打消复仇的念头,心里只需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拯救您的妹妹……不久之后,她也将是我的妹妹!为了这件事,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您应该说服德克萨,让他相信,今后您将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吉尔伯特叫道,“就是因为他,我的母亲几乎丧命……我的父亲差点儿被枪毙……让我忘掉这一切!”

“您也差点儿遇难,吉尔伯特,”艾丽丝小姐回答道,“我难以相信还能见到您!是的!他做尽坏事,但我们不要对此念念不忘……我对您说,因为我担心伯班克先生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而您的情绪如果也失控,您的设想就没办法实现。哎,他们为什么不让我陪您一起去杰克逊维尔呀!……也许,我可以用和缓的方式,从他口中……”

“如果这个人拒绝交代!……”吉尔伯特接着说,他已经觉察到,艾丽丝小姐的叮嘱不无道理。

“如果他拒绝交代,那就必须让法官迫使他说出来。这件事关系到他的性命,一旦他发现,只有坦白交代才能活命,他就会说出来……吉尔伯特,您必须向我保证!……以我们的爱情起誓,您能给我这个保证吗?”

“好的,亲爱的艾丽丝,”吉尔伯特回答道,“好的!……不管这个男人做过什么,只要他把妹妹还给我们,我就既往不咎……”

“很好,吉尔伯特。我们刚刚经历过可怕的考验,但是这一切都将结束!……在这些悲伤的日子里,我们历尽千辛万苦,作为补偿,上帝将赐给我们长久幸福的时光。”

吉尔伯特紧紧握住未婚妻的手,她也忍不住淌下泪珠,随后,两人道别分手。

上午10点钟,詹姆斯·伯班克和他的儿子告别诸位朋友,在康特莱斯湾的小码头上船启程。

小船疾速横穿河面,随后,在吉尔伯特的引导下,小船没有继续驶往杰克逊维尔,而是转头向史蒂文森少校的炮舰靠拢过去。

这位指挥官已经成为本城的军事首脑,因此,有必要把詹姆斯·伯班克的事情向他做个汇报。史蒂文森与本城政府保持着密切联系,他完全了解,自从德克萨的追随者夺取了本城政权,德克萨扮演了何种角色,在蹂躏康特莱斯湾的事件中,德克萨又承担何种责任。史蒂文森还知道,当南军民兵撤退的时候,德克萨又是因为什么,以及在什么时间被逮捕并投入监狱。史蒂文森同样清楚,这个人的民愤很大,杰克逊维尔城的所有正派人都愤而要求严惩此人,让他罪有应得。

史蒂文森少校对伯班克父子给予了应有的欢迎。他对这位年轻军官十分欣赏,自从吉尔伯特在他麾下服役以来,史蒂文森少校一直很喜欢这位年轻军官的性格和勇气。马尔斯回到舰队以后,史蒂文森听说吉尔伯特落到南方佬的手里,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拯救他。然而,舰队被挡在圣约翰河的沙洲面前,如何才能及时赶去救援?……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年轻中尉和詹姆斯·伯班克的获救经过。

吉尔伯特简单扼要地向史蒂文森少校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些情况马尔斯已经向他做过报告,吉尔伯特对此予以确认。毫无疑问,如果说德克萨本人就是马里诺小河湾劫持事件的主谋,那么同样毫无疑问,这个人也是唯一能够说出蒂和泽尔玛被关押在佛罗里达什么地方的人,现在,看管她们的就是德克萨的手下。因此,蒂和泽尔玛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个西班牙后裔的手里,这一点十分明确,史蒂文森少校对此也确信无疑。于是,史蒂文森少校表示同意让伯班克父子按照自己的判断去处理这件事。首先,他同意,为了拯救混血女仆和小女孩,可以采取任何手段。如果需要用自由换取德克萨的口供,也可以恢复他的自由。为此,少校可以向杰克逊维尔城的法官们提出担保[担保是指法律为确保特定的债权人实现债权,以债务人或第三人的信用或者特定财产来督促债务人履行债务的制度。此处特指,如果德克萨招供,可以保证获得自由。]。

于是,伯班克父子获得了采取行动的充分授权,史蒂文森少校还给了他们一份书面准许令,以便他们与西班牙后裔面谈。他们表示非常感谢,随即前往杰克逊维尔港。

詹姆斯·伯班克提前通知了哈维先生,此刻,他正等在港口。三人一起立即前往法院大楼,一声令下,监狱的大门打开了。

自从被关进监狱,一位生理学家曾经饶有兴致地观察过德克萨的面相,或者不如说是他的举止。这个西班牙后裔恼怒异常,因为联邦军队的到来,推翻了他作为本城首席法官的地位;他原本有权为所欲为,轻而易举地满足个人的复仇欲望,可惜现在风光不再;本来只需再等几个小时,他就可以让人枪毙伯班克父子,可惜功亏一篑。实际上,让他感到遗憾的仅止于此。至于其他事情,诸如他落到了敌人的手里;他受到了最严厉的指控,并且因此被关进监狱;他被指控对所有暴力行为承担主要责任,而且证据确凿;等等,对所有这些,他都毫不在乎。总之,他的态度极为古怪,令人费解。让他感到不快的,就是没能把针对伯班克一家的复仇计划彻底实现,仅此而已。至于被逮捕之后的命运,看起来他并不担心。迄今为止,德克萨的表现让人困惑不解,谁能够猜透这其中的古怪缘由?

牢房的门打开了。伯班克父子出现在囚犯面前。

“噢!父亲和儿子都来了!”德克萨首先叫道,他的语调依然充斥着厚颜无耻,“事实上,我真应该感谢联邦佬先生们!如果没有他们的允准,我都没有这个荣幸接待你们的造访!你们现在不需要央求我宽恕你们了,那么,毫无疑问,你们是来准备宽恕我的吗?”

德克萨的语气充满挑衅,詹姆斯·伯班克差点儿就要发怒,儿子拦住了他。

“父亲,”他说道,“让我来回答他。德克萨想要和我们算旧账,这是把我们往坑里带,我们不要上当。算旧账毫无意义,我们这次来是要解决眼前的问题,我们只谈眼前的事儿。”

“眼前的事儿,”德克萨叫道,“或者不如说眼前的局势吧!在我看来,眼前的局面一目了然。三天以前,你们被关进了这间牢房,要想出去只能是去送死。今天,我落到了你们当初的境地,但是我面临的处境,远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好。”

这番答话令詹姆斯·伯班克和他的儿子颇感困惑,因为他们本来是打算用自由来换取德克萨掌握的劫持案的秘密。

“德克萨,”吉尔伯特说道,“听我说。我们这次来是要与您坦诚相见。您在杰克逊维尔城的所作所为与我们无关。您对康特莱斯湾所做的一切,我们也可以既往不咎。我们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当您的拥护者入侵种植园并且围攻城堡屋的时候,我的妹妹和泽尔玛失踪了。可以确定,她们两人遭到劫持……”

“劫持?”德克萨充满恶意地回答道,“噢!我真是有幸听说这事儿!”

“听说?”詹姆斯·伯班克怒叫道,“您否认,无耻之徒,您竟敢否认?……”

“我的父亲,”年轻军官说道,“我们必须要保持冷静……是的,德克萨,这桩涉及两个人质的劫持案就发生在种植园遭到围攻的时候……您本人是不是这桩案子的主谋?”

“无可奉告。”

“我妹妹和泽尔玛是在您的命令下被带走的,您对此拒绝承认吗?”

“我对您再重复一遍:无可奉告。”

“如果,作为对您回答的交换,我们可以给您自由,您还拒绝吗?”

“没有您,我照样可以重获自由!……”

詹姆斯·伯班克被德克萨的厚颜无耻激怒了,难以自持,不禁大声叫道:“谁能给您打开这间牢房的门?”

“我会要求法官打开。”

“法官?……他们将毫不留情地审判您!”

“那好吧,我倒要看一看何去何从。”

“这么说来,您完全拒绝回答?”吉尔伯特最后又问了一遍。

“我拒绝……”

“甚至不惜拒绝我向您建议的自由?”

“这样的自由,我不愿意要。”

“如果我承诺给您重金,您也拒绝吗……”

“我不想要您的金钱。好了,现在,先生们,请别再打扰我。”

必须承认,看到德克萨如此镇定自若,伯班克父子不禁大为困惑。他从哪里来的这份儿自信?德克萨凭什么胆敢对抗这场审判?要知道,这场审判可能给予他最严厉的判决。无论是自由或者金钱的诱惑,都无法让他坦白承认。是不是过于执着的复仇信念让他忽视了自己的性命?这个家伙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即使面对可怕的命运结局,他依然不愿意做违心的事儿。

年轻军官说道:“走吧,父亲,我们走!”

吉尔伯特拉着詹姆斯·伯班克走出监狱。在门口,他们与哈维先生会合,三人一同前往面见史蒂文森少校,告诉他劝解的方式未能奏效。

就在此时,舰队刚刚收到一份杜邦司令发布的公告。这份公告面向杰克逊维尔市民,公告称,不会追究任何人的政治观点,对内战开始以来,参与佛罗里达对联邦军队的抵抗活动,也不予追究。只要归顺到联邦星条旗下,对所有涉及公众舆论的罪责一律免予追究。

每当出现类似局面,林肯总统总会出台同样的公告,这项措施无疑非常明智,但是,显而易见,这份公告并不适用于私人事务。而德克萨的案子恰恰属于私人事务。虽然他篡夺了合法政府的权力,利用这项权力组织抵抗,但这都不算啥!这些属于南方佬与南方佬之间的内部事务——联邦政府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是,如果事情涉及谋杀,例如入侵康特莱斯湾,把矛头对准一个北方佬,摧毁他的庄园,劫持他的女儿和属于他的女仆,这些罪行都属于民法范畴,应该依据民法予以审理。

杜邦司令和史蒂文森少校自从接到詹姆斯·伯班克的投诉,以及追究西班牙后裔罪责的请求之后,他们都赞同上述观点。

于是,第二天,3月15日,颁布了一项命令,要求以抢劫和劫持的两项罪名,将德克萨移送军事法庭。被告将在设于圣奥古斯丁的战争理事会面前为自己的罪行进行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