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3月3日,早晨8点钟,斯坎伯踏进泽尔玛被关了一宿的那个房间,送来了一些吃的——面包、一块凉的野猪肉、一些水果、一罐浓烈的啤酒、一罐清水,以及各种餐具。与此同时,一个黑人过来,在房间角落里放置了一张老旧的家具,权当洗漱台和衣柜,里面放了几件衣服、被单、毛巾,以及一些零碎物品,混血女仆和小姑娘可以随意使用这些东西。

蒂还在熟睡。泽尔玛做了一个手势,请求斯坎伯不要惊醒小姑娘。

等到黑人走出房间,泽尔玛压低声音对印第安人说道:

“你们想要把我们怎么样?”

“我不知道。”斯坎伯回答道。

“你从德克萨那里得到的命令是什么?”

印第安人反驳道:“甭管这道命令是来自德克萨,还是来自其他人,您照办就是了,您最好还是乖乖听命。只要你们还在这里,这个房间就归您使用,夜里,你们必须待在碉堡里面。”

“那么,白天呢?”

“你们可以在碉堡和院子里活动。”

“只要我们还在这里?……”泽尔玛回答道,“我能知道我们现在哪里吗?”

“就是我接到命令,把你们送到的这里。”

“我们将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印第安人反驳道:“我已经说了该说的一切,您再跟我说什么都没用,我也不会再回答您的问题。”

显然,在上述简短的对话中,斯坎伯十分小心谨慎,他随后退出了房间,留下混血女仆独自守着小姑娘。

泽尔玛看着孩子。

几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淌落,但是,她很快就把泪水擦拭。当蒂醒来的时候,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曾经伤心落泪。必须让小姑娘逐渐适应目前所处的新环境——这个环境十分险恶,因为,西班牙后裔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泽尔玛仔细回想了一遍昨天以来发生的一切。她曾经清楚地看到伯班克夫人和艾丽丝小姐爬上河岸,当时,小船正在疾速驶向远处。她们两人充满绝望,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声也传到了泽尔玛和蒂的耳边。然而,她们两人还能够重新钻进地道,赶回城堡屋,重新进入遭到围攻的住宅里面,及时向詹姆斯·伯班克及其同伴报告这场新的不幸打击吗?她们是否也会被西班牙后裔的手下抓起来,带到远离康特莱斯湾的地方,甚至,也许遭到杀害?如果真是这样,詹姆斯·伯班克就无法知道小姑娘蒂已经和泽尔玛一起被劫持了。他就会误以为自己的夫人、艾丽丝小姐,还有孩子和女仆都已经在马里诺小河湾登船,并且顺利抵达侧柏岩石的避难所,她们的处境已经转危为安了。那样一来,詹姆斯·伯班克也就不可能立即展开搜寻行动!……

即使假设,伯班克夫人和艾丽丝小姐成功返回了城堡屋,假设詹姆斯·伯班克获悉了这一切,他是否面临住宅被攻陷,遭到抢劫、焚烧和摧毁的局面?如果是这样,城堡屋的守卫者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他们很可能被俘,甚至战死,以至于泽尔玛再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的支援。

甚至,即使北军终于控制了圣约翰河,她们的踪迹依然无人知晓。无论吉尔伯特·伯班克,还是马尔斯都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妹妹和妻子被藏匿在黑水湾的这座小岛上面!

倘若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泽尔玛就只能想方设法,依靠自己的本事自救了。拯救这个孩子,这是她的唯一使命,她拼了自己的性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到目的:逃脱!为了这个目标,她开始争分夺秒,积极筹划。

然而,这座碉堡处于斯坎伯及其同伴的严密监视下,院子栅栏周围有两只凶恶的猎犬来回梭巡,她们有可能走出碉堡,逃离这座小岛吗?更何况,这座小岛所在的潟湖,还分布着无数条蜿蜒曲折的水道。

是的,泽尔玛也许可以成功,但前提条件却是,她必须得到西班牙后裔手下某一个奴隶的暗中帮助,而且,这个奴隶还必须对黑水湾的水道情况了如指掌。

为什么泽尔玛不能用重金酬谢的方式,引诱斯坎伯的某一名手下,获得他的帮助,并且成功脱逃?混血女仆决定竭尽所能尝试一下。

不过此时,小姑娘蒂刚刚睡醒。她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呼唤自己的妈妈。紧接着,她开始用目光打量这个房间。

她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看见了混血女仆,立刻跑到泽尔玛的身边。

“泽尔玛嬷嬷!……泽尔玛嬷嬷!……”小姑娘喃喃说道,“我害怕……我害怕!……”

“别害怕,我的宝贝儿!”

“妈妈在哪里?……”

“她会来的……很快!……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脱身……你知道的!……我们现在很安全!……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用害怕!……伯班克先生一旦得到支援,他一定赶来与我们会合!……”

蒂看着泽尔玛,那神情似乎是在询问:

“真的吗?”

泽尔玛一心想着安慰孩子,她回答道:“是的!是的!伯班克先生说过,让我们在这里等他!……”

小姑娘接着说道:“可是,那些把我们弄到小船上的人呢?……”

“我的宝贝儿,他们都是哈维先生的仆人!你知道的,哈维先生是你父亲的朋友,他住在杰克逊维尔城!……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就是他在汉普顿-立德的乡村别墅!”

“那么,妈妈和艾丽丝原来是和我们在一起的,为什么她们没有来这里?……”

“她们在即将登上小船的时候,被伯班克先生叫回去了……你应该还记得!……一旦他们把那些坏人从康特莱斯湾赶走,就会来找我们!……你瞧你!……别哭呀!……就算我们需要在这里待上几天,那也不必害怕,我的宝贝儿!……我们躲藏在这里,没事儿的!……那好吧,现在过来,让我给你梳洗一下!”

蒂固执地一直用眼睛盯着泽尔玛,尽管混血女仆说了这么一大通,小姑娘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与往常的习惯不同,蒂没有在睡醒后露出快乐的微笑。

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照顾好小姑娘,让她快乐起来。

为此,泽尔玛使尽浑身解数,对她关爱备至。她细心周到地照顾小姑娘梳洗,就好像她们还住在城堡屋的那间漂亮房间里,一边梳洗,一边给蒂讲故事,试图让她忘记烦恼。

随后,蒂吃了一点儿东西,泽尔玛也和她一起,分享了在这里的第一顿早餐。

“现在,我的宝贝儿,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出去……到院子里去……”

孩子问道:“哈维先生的乡间别墅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不!……”泽尔玛回答道,“我觉得,这里不过就是一栋老旧的小要塞!不过呢,周围有许多树木,还有流水,我们可以去那里散步!……我们只能在这里停留几天,如果你心情愉快,乖乖听话,你妈妈一定会非常高兴!”

小姑娘回答道:“好的,泽尔玛嬷嬷……好的!……”

房间的门没有上锁,泽尔玛牵着小姑娘的手,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她们首先在碉堡的中央停留了片刻,这里的光线十分昏暗。又过了一会儿,她们终于来到阳光下,站在高大树木的树荫里,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

碉堡的院子并不大——面积约有一英亩,其中碉堡就占据了大部分。

院子四周围着栅栏,不允许泽尔玛走出去观察这座小岛位于潟湖的具体方位。透过那座老旧的小门,泽尔玛只能看到外面有一条相当宽阔的沟渠,里面流淌着浑浊的湖水,把这座小岛与其他岛屿隔离开来。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要想逃离这座小岛,简直太困难了。

即使假设,泽尔玛搞到一条小船,她又如何走出这里千折百转的河道?她还不知道,其实这里的河道,只有德克萨和斯坎伯两个人才认得。

德克萨手下的黑人们从不离开碉堡,他们也从来不出去。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主人把他们关押在什么地方。要想重新找到圣约翰河的河岸,或者抵达位于黑水湾西边的沼泽地,除了靠碰运气,没有别的办法。然而,想要靠运气摆脱困境,那岂不是等于自寻死路?

此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泽尔玛摸清了这里的情况,终于明白,她也许不能指望从德克萨的奴隶们那里获得任何帮助。

这是因为,这里的黑人们多数都是傻乎乎的,看上去就让人不大放心。虽然德克萨并没有用铁链子把他们拴起来,但是他们仍然从不越雷池一步。小岛上的食物足够他们吃的,斯坎伯还慷慨大方地给看守碉堡的黑人提供一定配额的烈性酒,以便在必要时驱使他们保卫碉堡,于是,这些黑人整日醉生梦死,根本就没想过要改变生存现状。

就在距离黑水湾几英里远的地方,人们围绕奴隶制问题争论的面红耳赤,但是在这里,根本没人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让他们重获自由?有什么意义?他们要自由有什么用?他们的生活来源还指望着德克萨呢。虽然斯坎伯对于任何敢于挑衅的人毫不留情,但是从不虐待黑奴。而这些黑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挑衅斯坎伯。他们只能算是半开化的野蛮人,地位比那两条在碉堡周围梭巡的猎犬还要低下。事实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连他们的智商也在那两条猎犬之下。这两条猎犬熟悉整个黑水湾,可以洑水蹚过数不清的水道,从一个小岛蹿到另一个小岛,仅仅凭着天赋异禀,它们从来不会迷路。有时候,它们狂吠的声音甚至能传到圣约翰河的左岸,而且,每天夜幕降临时分,它们总能自行返回碉堡。任何一条小船想要进入黑水湾,都会立即被这两条凶恶的猎犬发现,并且发出警报。除了斯坎伯和德克萨,任何人想要离开碉堡,都会遭到这两条具有加勒比猎犬血统的恶狗撕咬。

泽尔玛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看守状况,她发现,那些黑奴个个胆小如鼠,萎靡不振,从看守人员那里休想得到任何帮助,泽尔玛不禁大失所望。无奈之下,她只能指望外来的援兵,外来援兵无非来自詹姆斯·伯班克,前提是他获得了行动的自由;或者来自马尔斯,只要这位混血男仆知道了自己妻子遭人劫持失踪,他就一定会来。

在外部援兵到来之前,泽尔玛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设法拯救小姑娘。她一定设法不辱使命。

身处潟湖的幽深角落,泽尔玛孤立无援,四周都是充满敌意的面孔,不过,她还是发现了一个黑人,这是个年轻人,向泽尔玛投来了同情的目光。这是不是一线希望?

泽尔玛能够信任他吗?是否可以告诉他康特莱斯湾的状况,怂恿他跑出去,逃往城堡屋?这事儿不大靠谱。另一方面,斯坎伯似乎也发现了奴隶当中出现的同情迹象,因为,这个年轻黑人很快就被隔离。泽尔玛再次到院子里散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好几天过去了,情况没有丝毫变化。

每天从早到晚,泽尔玛和蒂都能享受充分的自由,可以走来走去。夜幕降临后,尽管斯坎伯没有把她们锁在房间里,但是她们却不能离开碉堡内部的中央区域。印第安人从来没有与她们说过话,因此,泽尔玛放弃了与斯坎伯交谈的企图,斯坎伯也片刻都不曾离开过小岛。

泽尔玛感觉得到,斯坎伯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自己。于是,她把全部精力都用于照料孩子,而小姑娘蒂则是不停地要求见到母亲。

“她就会来的!……”泽尔玛回答道,“我知道她的最新消息!……我的宝贝儿,你父亲也会一起来,还有艾丽丝小姐……”

每当泽尔玛这样回答的时候,可怜的小姑娘只好胡思乱想。

于是,泽尔玛想方设法逗小姑娘开心,可是小姑娘总是一脸严肃,那神情与她的实际年龄完全不符。

3月4日、5日、6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尽管泽尔玛时常注意倾听远处是否传来大炮的轰鸣声,那将意味着北军舰队驶入了圣约翰河水域,然而,她始终什么也没有听见。黑水湾四处静悄悄。她不得不得出结论,迄今为止,联邦军队还没有成为佛罗里达的主人。这种情况令混血女仆极为担忧,假如詹姆斯·伯班克和他的同伴无法采取行动,在这种情况下,泽尔玛是否还可以指望吉尔伯特和马尔斯?康特莱斯湾的任何人都可以告诉他们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他们的炮舰控制了圣约翰河,他们一定会沿着河流两岸进行搜索,并且能够一直找到这座小岛。可惜迄今为止,没有迹象表明,圣约翰河上发生过任何战斗。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迄今为止,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西班牙后裔一次都没有来过小岛。至少,泽尔玛观察至今,尚未发现德克萨的任何踪迹。泽尔玛在漫长的黑夜里辗转反侧,时常难以入睡,于是她注意倾听周围的动静,然而,她始终一无所获。

另一方面,即使德克萨出现在黑水湾,即使他站在泽尔玛面前,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肯耐心倾听泽尔玛的哀求,或者威胁吗?倘若这个西班牙后裔真的现身了,会不会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就在泽尔玛反复思忖这件事的时候,3月6日晚上,大约半夜11点钟,这件事却发生了,当时,小姑娘蒂已经平静地睡着了。

关押她们的那个房间一片黑暗,四周寂静无声,偶尔,透过碉堡墙壁上千疮百孔的木板缝隙,听得见阵阵风声。

就在此时,混血女仆感觉到碉堡内部传来脚步声。一开始,她以为是住在对面房间的斯坎伯回来了,这个印第安人有个习惯,每天都要在睡觉前巡察一遍院子周围。

然而,泽尔玛听到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不禁大吃一惊。她悄悄靠近房门,侧耳倾听,她首先听出了斯坎伯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了德克萨的声音。

混血女仆不禁浑身战栗,这么晚了,西班牙后裔来碉堡做什么?他是不是有了对付自己和孩子的新的阴谋诡计?她们两人会不会被从房间里赶出来,被运往另一处不为人知的藏匿地点?也许,那里比这个黑水湾更加隐秘?

刹那间,泽尔玛脑海里涌现出各种思绪和猜想……

随后,泽尔玛定了定神,紧紧贴近房门,她听见:

“有什么新消息吗?”德克萨说道。

“没有,主人。”斯坎伯说道。

“泽尔玛怎么样?”

“我拒绝回答她提出的一系列问题。”

“自从康特莱斯湾事件发生以后,是不是一直有人在试图寻找她?”

“是的,但是白费力气。”

听到这句答话,泽尔玛知道了,有人一直在寻找自己。是谁呢?

德克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印第安人回答道:“我去过圣约翰河的河边好几次,几天以前,还看到有一条小船在黑水湾入口处徘徊。甚至,我还看到有两个人下船登上了靠近河岸的一座小岛。”

“这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詹姆斯·伯班克,另一个是瓦尔特·斯坦纳德!”

泽尔玛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原来是詹姆斯·伯班克和斯坦纳德。这就说明,种植园遭到攻击的时候,城堡屋里的守卫者们并未全军覆没。而且,如果他们开始搜寻行动,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知道了孩子和混血女仆遭到劫持。同时,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儿,那就一定是伯班克夫人和艾丽丝小姐告诉他们的,也就是说,她们两人安然无恙。她们当时一定听到了泽尔玛发出的最后的呼救声,听到她喊了德克萨的名字,然后赶回城堡屋去报信。

看来,詹姆斯·伯班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经过,也知道了那个坏蛋的名字。甚至,也许他还猜到了受害者被藏匿的地点?最终,詹姆斯·伯班克一定能够找到她们!

在那一瞬间,泽尔玛浮想联翩,思绪万千,心中不禁涌起巨大的希望,然而,希望立刻就破灭了,因为她听到西班牙后裔说道:

“好呀!让他们找,他们压根儿休想找到!更何况,再过几天,我们就用不着害怕詹姆斯·伯班克了!”

这几句话意味着什么,混血女仆并不知道。但是,说这话的那个男人控制着杰克逊维尔城委员会,他发出的威胁足以令人生畏。

西班牙后裔接着说道:“那么现在,斯坎伯,我需要你花点儿时间,为我做件事情。”

“听您的吩咐,主人。”

“跟我来!”

片刻之后,这两个人走进了斯坎伯居住的那个房间。

他们到那里去做什么?那里有什么秘密,那秘密是否可供泽尔玛利用?

在当前的处境里,泽尔玛绝不应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我们已经知道,混血女仆的房间门是不上锁的,即使在夜间也是如此。因为,这个防范措施完全没有必要,碉堡的门已经从里面锁上,钥匙就在斯坎伯的身上。因此,泽尔玛不可能溜出碉堡,更不可能试图逃跑。

于是,泽尔玛推开房间的门,屏住呼吸,慢慢往前挪步。

碉堡里漆黑一团,只有斯坎伯的房间里透出几缕亮光。

泽尔玛靠近印第安人的房门,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向屋内张望。

然而,混血女仆看到的情景极为古怪,以至于她完全弄不懂那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房间里用来照明的只有半截树脂蜡烛,但是它的亮光却足够让印第安人忙着手中的活计,不过,那活计却有些微妙。

德克萨坐在斯坎伯的对面,皮革外套脱了下来,露出赤裸的左臂,平伸在一张小木桌上面,树脂蜡烛近距离地照亮他的左臂。在左前臂内侧,放着一张形状怪异的纸片,纸片上遍布细小的孔洞。斯坎伯攥着一根尖细的钢针,按照纸片上每一个孔洞的位置,用钢针一下一下地刺着德克萨的皮肤。原来,印第安人正在给德克萨做文身手术——作为塞米诺尔人,斯坎伯对这类活计十分在行。事实上,斯坎伯尽量让自己手上的动作轻捷柔和,仅仅让钢针的针尖刺进德克萨的皮肤,不让他有一丁点儿痛楚的感觉。

针刺完毕,斯坎伯拿掉那张小纸片;然后,拿起德克萨带来的几片树叶,在主人的左前臂上反复揉搓。

植物的汁液渗透到针刺的针眼里,西班牙后裔感到手臂有些瘙痒,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么一点儿感觉实在不值得抱怨。

手术做完了,斯坎伯把蜡烛光凑近针刺的花纹,德克萨左前臂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淡红色图案。这个图案与那张带孔洞的纸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使用移画印花法[一种印刷方法,用于精确复制图案。]复制出来的图案十分精准。印第安人就是使用这种方法,利用一组纵横交叉的网格线,复制出塞米诺尔人信仰的图案符号。

斯坎伯刚刚给德克萨左臂印上的图案永远擦不掉了。

泽尔玛虽然目睹了手术的全过程,但是,正如刚刚我们说过的,她却完全没有弄明白。德克萨为什么要给自己文上这么个图案?按照正规名称,这个图案应该被称为“特殊标记”,他为什么要做这个标记?难道他是想变成一个印第安人吗?然而,他的肤色,还有体貌特征都与印第安人相去甚远。不久前,在杜瓦尔县北部,有几位佛罗里达旅行者落到塞米诺尔人手里,并且被强行文刺了标记,难道德克萨的标记与那些标记有某种关联?德克萨曾经依靠莫名其妙的不在现场证据,成功逃脱过惩罚,这一次,他是不是又想利用这个标记,再次制造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据?也许事实上,这标记不过是他个人生活里的一个隐私,也许我们将来才能知道这个秘密?

泽尔玛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另一个疑问。西班牙后裔这次来到碉堡,仅仅是为了借助斯坎伯的文身手艺?文身手术结束之后,他是不是马上就离开黑水湾,重新返回佛罗里达北部,确切说就是返回杰克逊维尔,因为,他的追随者们还控制着那座城市?也许,他会在碉堡里逗留到天亮,让人把混血女仆带到自己面前,亲眼看一看,然后重新决定这两名俘虏的命运?

想到这里,泽尔玛突然感到一阵紧张,看到西班牙后裔站起身来,准备走回碉堡中央,她立即转身快速返回房间。

回到房间里,泽尔玛蜷缩在房门后面,又听见了印第安人和他的主人之间的一段对话。

德克萨说道:“你要加倍小心,严密看好她们。”

“好的。”斯坎伯回答道,“但是,如果詹姆斯·伯班克找到黑水湾,并且迫近我们这里……”

“我再对你重复一遍,几天之后,我们就不用惧怕这个詹姆斯·伯班克了。另一方面,如果确有必要,你应该知道把混血女仆和那孩子转移到什么地方……而且我也知道去哪里与你们会合,不是吗?”

“是的,主人,”斯坎伯接着说道,“还必须提防吉尔伯特和马尔斯找过来,这两个人,一个是詹姆斯·伯班克的儿子,另一个是泽尔玛的丈夫……”

德克萨回答道:“在48个小时之内,这两个人都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只要我抓住他们……”

这句话威胁到了她的丈夫和吉尔伯特,可惜,泽尔玛没有听到这句话的最后几个字。

德克萨和斯坎伯走出了碉堡,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过了一会儿,印第安人驾驶一叶扁舟离开小岛,穿过潟湖里晦暗的水道,驶向黑水湾连接圣约翰河的入口,那里,有一条小船正在等候西班牙后裔。在那里,德克萨最后又叮嘱了一番,然后,斯坎伯与主人分手告别。载着德克萨的小船顺流而下,疾速向杰克逊维尔城方向驶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小船已经抵达那里,德克萨及时赶到杰克逊维尔,正好布置实施预定方案。事实上,就在几天以后,马尔斯跌落圣约翰河,消失得无影无踪,吉尔伯特·伯班克则被判处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