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屋下面的地道通往位于圣约翰河畔的马里诺小河湾,当伯班克夫人和艾丽丝小姐进入地道的时候,泽尔玛走在她们的前面。她一手拉着小姑娘,另一只手提着一盏风灯,借助微弱的灯光照亮脚下的道路。当她们走到地道尽头时,泽尔玛请求伯班克夫人原地等待,让她先出去,以便确认驾驶小船等待送她们去侧柏岩石的那两个黑人是否坚守在岗位上。泽尔玛打开地道尽头的小门,向河边走去。

伯班克夫人和艾丽丝小姐等候泽尔玛返回,过了一分钟——仅仅一分钟——艾丽丝小姐突然发现小姑娘蒂不见了。

“蒂?……蒂?……”伯班克夫人惊叫道,全然顾不上暴露自己所在位置的风险。

小姑娘没有回答。她从来都与泽尔玛形影不离,在她的妈妈没有发现的情况下,独自跟着泽尔玛走出地道,向河湾方向走去。

突然,伯班克夫人和艾丽丝小姐听到一阵呜咽声,她们感觉到危险降临,不顾一切地钻出地道,向河边跑去,然而,当她们跑到陡峭的河岸边,只看到一条小船在夜色里远去。

“救我……救救我!……是德克萨!……”喊叫声来自泽尔玛。

艾丽丝小姐跟着喊道:“德克萨!……德克萨!……”

她一边喊,一边用手指着站在小船尾部的那个西班牙后裔,康特莱斯湾燃烧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身影,小船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紧接着,一切归于寂静。

两个黑人躺在地上,被割喉而亡。

见此情景,伯班克夫人疯了似的沿河边跑去,嘴里喊着小女儿的名字,艾丽丝一把没能拦住,也跟着跑了过去。她的喊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能是被树丛的阴影遮挡了视线,也可能它已经驶过河面,向对岸的某个地点停靠过去。

她们在河边整整寻找了一个小时,但是一无所获。最终,伯班克夫人精疲力竭,瘫倒在了河岸边。艾丽丝小姐鼓起惊人的勇气,搀扶这位不幸的母亲,几乎是背负起她。远处,从城堡屋方向不断传来密集的枪声,时不时还能听到围攻队伍恐怖的喧嚣声。然而,她们只能朝这个方向前行!她们必须尝试着通过地道重新返回城堡屋,并且重新打开通往地下室楼梯的小门。然而,即使重新回到那里,艾丽丝小姐能否让里面的人听到自己的呼唤?

年轻的姑娘拖拽着已经不省人事的伯班克夫人,沿着河岸往回走,途中不得不走走停停,经过二十多次停顿,期间随时可能落入正在抢劫蹂躏种植园的匪帮之手。也许,她们最好等到天亮再继续走?然而,伯班克夫人的身体状况令人担忧,在这段陡峭的河岸上,如何给予救助?于是,艾丽丝小姐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返回城堡屋。另一方面,艾丽丝小姐考虑到,与其沿着弯弯曲曲的河岸,徒然增加路程,不如直接穿过草地,借着村落熊熊燃烧的火光走向城堡屋。她们就这样走着,终于来到城堡屋附近。

在那里,伯班克夫人一动不动地倚在艾丽丝小姐身上,而艾丽丝小姐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此时,民兵队伍已经放弃进攻,开始后撤,大批匪帮们也已撤离木桩栅栏。城堡屋外面听不到任何喊声,里面也是一片死寂。艾丽丝小姐思忖,围攻者们可能已经攻陷了城堡屋,并且在撤离之前,杀死了里面的所有保卫者。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极度恐惧,全身无力,跌倒在地,与此同时,她发出了最后一声喊叫,也是最后一声呼救。这声呼唤传到城堡屋,詹姆斯·伯班克和他的朋友们立刻跑了出来。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在马里诺小河湾发生的一切。虽然那帮匪徒已经走远,他们不用担心自己落入匪帮之手了,但是,那些算得了什么?更可怕的打击从天而降,小姑娘蒂落到了德克萨的手里!

艾丽丝小姐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伯班克夫人已经恢复了知觉,听着艾丽丝的讲述,不禁哭成了泪人。詹姆斯·伯班克、斯坦纳德、卡洛尔,以及佩里和他的几个伙伴,大家都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可怜的孩子被劫持了,不知被掳往何方,而掳走她的人,正是她父亲的最凶残的敌人!……这件事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未来,这个家庭是否还将面临更加不幸的遭遇?

这最后的一击残酷地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伯班克夫人被送到她的房间,安置在床上,艾丽丝小姐陪伴在她身旁。

与此同时,在楼下的大厅里,詹姆斯·伯班克和朋友们一起商量如何解救小姑娘蒂,设想如何从德克萨的手中夺回蒂和泽尔玛。是的,毫无疑问!忠心耿耿的混血女仆一定会拼死保护这个孩子!然而,泽尔玛此前曾经指控过这个无耻之徒,必然令他心生怨恨,落在这个人的手里,泽尔玛是否会面临生命危险?

于是,詹姆斯·伯班克悔恨交加,后悔不该强迫夫人离开城堡屋,后悔自己不该准备这么一条后患无穷的逃生之路。然而,德克萨出现在马里诺小河湾,难道仅仅是出于偶然?很显然,绝非偶然。德克萨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事先就知道了这条地道的存在。而且,他也预料到,康特莱斯湾的保卫者们退到城堡屋里,坚持到最后关头,也许会利用这条地道逃亡。于是,他指挥自己的队伍登上圣约翰河的右岸,命令他们强攻木桩栅栏围墙,迫使詹姆斯·伯班克和其他人退守到城堡屋里面,之后,毫无疑问,他带领几名手下潜入到马里诺小河湾,在那里,他们袭击了看守小船的两名不幸的黑人,并且残忍地割喉杀害了他们,他们的惨叫声被淹没在进攻者的喧嚣声中。随后,西班牙后裔在那里等待泽尔玛的出现,以及紧随其后的小姑娘蒂。当他看到只有这两个人出现时,他猜想,也许伯班克夫人和她的丈夫,以及那些朋友,都还没有决定逃离城堡屋。他只能满足于这两个猎物,于是,他掳走了小姑娘和混血女仆,把她们带到无人知晓的藏身地,让任何人都无法找到!

针对伯班克一家,这个无耻之徒能造成的最可怕的打击是什么?如何才能让这个家庭的父母痛苦到极点?那就是把他们的心肝宝贝抢走!

这一晚,康特莱斯湾的幸存者们在极其恐怖的气氛中度过。此外,他们担心那些进攻者有可能卷土重来,而且人数更多,武器更凶悍,一心想要迫使城堡屋的守卫者缴械投降。万幸的是,这一幕没有发生。直至天亮,詹姆斯·伯班克和同伴们都没有遭到新一轮的攻击。

然而,他们有必要弄清楚,昨天夜里的那三声炮响究竟意味着什么,攻击者们究竟为什么临阵撤退,实际上,当时只需稍做努力——最多只需一个小时——他们就能攻下城堡屋!难道是因为联邦舰队在圣约翰河口有所动作,从而迫使对方发出撤退信号?难道杜邦司令的舰队已经占领了杰克逊维尔?詹姆斯·伯班克和他的同伴们衷心希望心想事成。若果真如此,他们就能转危为安,就可以开始全力寻找蒂和泽尔玛,如果西班牙后裔没有跟随自己的同伙逃遁,他们还可以设法抓住德克萨,把他作为康特莱斯湾这场劫难的始作俑者,以及小姑娘蒂和混血女仆的绑架者,把他交给法庭审判。

这一次,德克萨不可能再次提交不在现场证据,就像这个故事开头的那一幕,西班牙后裔在圣奥古斯丁的法官面前接受审判,曾经提交过的那种不在现场证据。即使德克萨没有亲自率领那帮恶棍入侵康特莱斯湾——就像哈维先生的信使无法向詹姆斯·伯班克确定的那样——至少,泽尔玛的最后一声呼喊已经证明德克萨直接参与了绑架。而且,当那条小船向远处驶去的时候,艾丽丝小姐不是还亲眼看见了德克萨的身影吗?

是的!联邦法庭一定能够让这个恶棍伏法,让他说出藏匿受害者的地点,让他无法否认自己的罪行,让他罪有应得。

非常不幸,詹姆斯·伯班克的假设并未得到证实,北军的舰队并没有在圣约翰河的河面现身。在3月3日这一天,仍然没有一艘军舰驶离圣玛丽海湾。就在这一天,一位工头到河对岸去了解情况,他带回来的消息足以证明这一切。在巴勃罗灯塔附近的海域,看不到任何一艘战舰。所有关于战况的消息都截止在北军占领费尔南迪纳和科兰什要塞的那一刻。看起来,杜邦司令对于继续前进,一直深入到佛罗里达腹地的行动,抱着极其谨慎的态度。至于杰克逊维尔城,那里始终被骚乱分子控制着。自从攻打康特莱斯湾之后,西班牙后裔再次出现在城里。他着手组织力量,准备在史蒂文森少校的炮舰试图越过圣约翰河的沙洲时进行抵抗。毫无疑问,昨天晚上,曾经发出过几次虚假警报,迫使他和那帮抢劫犯中途撤退。无论如何,德克萨的复仇计划执行得还不够彻底,尽管现在种植园已经惨遭蹂躏,工场已经被纵火焚毁,黑人们被驱散,逃到杜瓦尔县的密林深处,他们的村落沦为一片焦土,什么都没留下来,最后,德克萨还把小姑娘蒂从父母的怀中掳走,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上午,詹姆斯·伯班克和瓦尔特·斯坦纳德来到圣约翰河的右岸,伯班克对于如何找到蒂更加心绪茫然。他们寻遍了各个小河湾,查找能够显示德克萨的小船行驶方向的蛛丝马迹,然而一无所获。不过,这次搜寻显然很不彻底,他们还需要到河流的左岸去搜寻。

然而,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去左岸搜寻?是否需要等待北军到来,让德克萨及其同伴的气焰受到打击?伯班克夫人的身体状况极为虚弱,艾丽丝小姐必须守在她身旁;负伤的爱德华·卡洛尔还需要卧床休养数日;那些攻击者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此时,把他们单独留在城堡是不是不够谨慎?

另一方面,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詹姆斯·伯班克甚至都不能向法庭起诉德克萨,既不能控告他蹂躏了种植园,也不能控告他劫持了蒂和泽尔玛。因为受理诉讼的法官,恰恰就是这些罪行的始作俑者。因此,必须要等待杰克逊维尔城恢复正常的法治状态。

斯坦纳德先生说道:“詹姆斯,如果说您的孩子已经身处险境,但至少还有泽尔玛陪伴着她,您完全可以信赖这个忠心耿耿的女仆,她誓死……”

“她一定会誓死效忠……这没问题!但是,万一泽尔玛真的死了呢?……”詹姆斯·伯班克回答道。

斯坦纳德先生回答道:“听我说,亲爱的詹姆斯,您仔细想一想,采取如此极端的行为,这并不符合德克萨的利益。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离开杰克逊维尔,我认为,只要德克萨还留在城里,就不用担心受害人遭到他的暴力侵犯。对于他来说,您的孩子只不过是一个担保,或者说一个人质,德克萨推翻了杰克逊维尔城的法定政府,摧毁了一个北方佬的种植园,难道他就不怕遭到报应吗?这个报应不仅来自您本人,也将来自联邦法庭。显而易见,在这种情况下,他追求的就是设法逃脱惩罚。因此,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杜邦和谢尔曼占领佛罗里达,然后再找他算账!”

“但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来呀?……”詹姆斯·伯班克大声叫道。

“明天……也许今天!我跟您再重复一遍,蒂是德克萨的护身符。所以他才要寻机绑架她。而且他还知道,这么做能够让您肝胆俱裂,我可怜的詹姆斯,那个恶棍已经残忍地大获全胜!”

斯坦纳德先生做出这番推理,他有充分的理由证明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他是否说服了詹姆斯·伯班克?显然没有。他是否让詹姆斯·伯班克心里增加了一丝希望?也没有。这根本不可能。不过,詹姆斯·伯班克自己心里明白,瓦尔特·斯坦纳德刚刚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他绝不能在夫人面前予以反驳,否则,伯班克夫人很可能经受不起这致命的一击。当他返回城堡屋的时候,必须满怀希望地振振有词,尽管他自己毫无信心。

在此期间,佩里和工头们巡视了康特莱斯湾,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比哥马利恩跟着他们,内心也受到极大震撼。这位“自由人”丝毫不觉得自己应该追随那些被解放,随即又被德克萨驱散的奴隶。他们享受的是到树林里露宿的自由,是饥寒交迫的自由,这种自由对于比哥来说过于奢侈了。与其那样,他宁愿留在城堡屋,宁愿像泽尔玛一样,撕碎解放证书,以此换取留在城堡屋的权利。

佩里先生对他反复说道:“你看到了,比哥!种植园被摧毁了,我们的工场沦为废墟。我们把自由给予了和你同样肤色的人,这些就是为此付出的代价。”

比哥马利恩回答道:“佩里先生,这些又不是我的错……”

“恰恰相反,这些就是你的错!你们这些家伙,包括你,如果你们没有拥护那些废奴主义者,如果你们反对北方佬的观念,如果你们拿起武器抗击联邦军队,伯班克先生就永远不会想到要解放你们,灾难也就不会降临康特莱斯湾!”

比哥感到一阵愧疚,接着说道:“现在,我能够为此做些什么,佩里先生,我可以做些什么?”

“我来告诉你,比哥。如果你还有一丝一毫的正义感,你就应该这样做——你是自由人了,是不是?”

“好像是的!”

“如此一来,你就属于你自己了?”

“毫无疑问!”

“如果你属于你自己,你是否可以随意处置你自己?”

“没错,佩里先生。”

“那好吧,如果我是你,比哥,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跑到临近的种植园,把自己卖掉,让自己重新成为奴隶,然后把出售得来的钱送给你过去的主人,以此作为对自己过错的赔偿,因为,你曾经让你的主人解放了你!”

总管说这话是当真的吗?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个正派人胡乱调侃一通之后,翻身骑上了自己心爱的坐骑。只留下可怜的比哥马利恩站在那里,惶恐不安,犹豫不决,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论如何,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詹姆斯·伯班克的慷慨之举刚刚给种植园带来一场灾难,让这里变成一片废墟。一眼望去,这场浩劫造成的物质损失,如果用金钱计算一定相当可观。那些抢劫犯首先洗劫了所有村落,然后付之一炬,使之沦为一片焦土。锯木厂和工场都被纵火焚烧,一切化为灰烬,只剩下淡淡的灰色青烟。在储存加工木材的工地上,在安置棉花“粗梳”设备的工场里,那些给棉花打捆的水压机,以及甘蔗加工设备都被毁坏,只剩下被熏黑的墙壁摇摇欲坠,在工场原来矗立烟囱的地方,只剩下一堆被火焰烧红的砖头。另外,咖啡种植园、稻田、菜园,以及牲口圈都遭到彻底毁坏,这些丰饶的田园似乎被成群的野兽长时间地蹂躏!看到眼前的凄惨景象,佩里先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气愤地不断发出诅咒的叫骂。比哥马利恩看到总管凶恶的目光不时暼向自己,不禁有些心惊肉跳,终于找了一个借口,离开总管返回城堡屋,他声称“要认真考虑总管刚才提出的建议,以便决定是否把自己卖掉”。很显然,白天的时间还不够他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直至夜幕降临,比哥还没有就此做出最终决定。

然而,就在同一天,种植园的好几名原来的奴隶悄悄返回了康特莱斯湾。可以想象,当看见所有茅屋都已付之一炬,他们的心情该是多么悲痛。詹姆斯·伯班克立即下令,尽可能对返回的黑人提供接济。相当数量的黑人可以住到木桩栅栏里面,在侥幸逃过火灾的附属建筑里栖身。首先分派他们掩埋在保卫城堡屋的战斗中死去的同伴遗体,还有那些在进攻中被打死的攻击者们的尸体——伤员们已经被他们的同伙带走了。其中也包括了那两名不幸的黑人,他们在马里诺小河湾附近守候时,遭到德克萨及其同伙袭击,被割喉而亡。

分派完这些事情,詹姆斯·伯班克还不能马上考虑重建他的种植园。他还需要等待北方和南方在佛罗里达州的较量分出胜负。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令他日夜焦虑不安。那就是寻找小女儿的踪迹,为此,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另一方面,伯班克夫人的身体状况令人十分担忧。尽管艾丽丝小姐寸步不离地守护她,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予以细心照料,但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应该请来一位医生。

在杰克逊维尔城里,有一位伯班克全家极为信任的医生。他接到求诊通知后,立刻毫不犹豫地赶到康特莱斯湾,并且开了几服药方。但是,在小姑娘蒂没有回到母亲身旁的情况下,这几服药如何能够药到病除?因此,詹姆斯·伯班克和瓦尔特·斯坦纳德每天在河流两岸进行搜寻,此时,爱德华·卡洛尔还需要留在房间里修养数日。他们搜遍了圣约翰河流域的各个小岛;他们向周围的人们四处打听;他们探寻了杜瓦尔县的所有村落;他们重金悬赏,无论是谁,只要能够提供蛛丝马迹……然而,他们的努力没能获得任何回报。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西班牙后裔的藏身之地远在黑水湾的幽深之处?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另一方面,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受害者,难道德克萨就不会把她们转移到圣约翰河的上游去?佛罗里达的土地足够广袤,在中部的大片森林里,在南部的广阔沼泽地带,特别是在难以进入的大沼泽地里,有无数的藏身之地,德克萨完全可以把两位受害者藏匿起来,谁能找到她们?

与此同时,医生每天来康特莱斯湾出诊,通过他,詹姆斯·伯班克可以随时了解杰克逊维尔城和杜瓦尔县北部的形势动态。

毫无疑问,联邦军队还没有在佛罗里达境内开展任何新的行动。难道是华盛顿方面专门发来指示,命令北军舰队停留在佛罗里达边境,不准越界进攻?北方军队的这种态势对于身处南方的拥护统一的人们,尤其是詹姆斯·伯班克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因为,他最近的行为已经让南方联盟无法容忍。无论如何,杜邦司令的舰队还停留在圣玛丽海湾,如果说,3月2日晚间的三声炮响,让德克萨的手下撤退罢兵,那仅仅是因为,当时,杰克逊维尔市政府收到了虚假警报——这份错误的警报让城堡屋逃脱了被攻陷和被毁灭的厄运。

至于西班牙后裔,他会不会对康特莱斯湾再发动一次攻击?因为上次攻击没能抓住詹姆斯·伯班克,他可能觉得不够成功?这种可能性不是太大。在眼下这个时候,毫无疑问,在他看来,对康特莱斯湾进行过一次攻击,并且成功掳走蒂和泽尔玛,这个战果应该足够了。另一方面,一些杰克逊维尔城的正直市民已经克服畏惧心理,开始对康特莱斯湾事件表示反感,对骚乱分子们的头头儿表示厌恶,尽管他们的言论尚未引起德克萨的担忧。在狂热分子的拥护下,德克萨的统治势力已经笼罩了整个杜瓦尔县,他们肆无忌惮,毫无顾忌,为所欲为。每天,这些人恣意妄为,酗酒闹事。嘈杂的喧闹声甚至传到了种植园里。城市里灯火通明,照亮天空,简直让人以为又发生了纵火焚烧事件。在杜瓦尔县的群氓支持下,骚乱分子滥施淫威,那些立场温和的市民不得不保持沉默。

简单地说,联邦军队近期的按兵不动,其实是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对杜瓦尔县的新政府提供了帮助。新政府利用这个时机,四处散布流言,声称北方军队将不会越过佛罗里达的边界线,他们已经接到命令,即将撤回到佐治亚州和卡罗来纳州,信奉废奴主义的北军将不会入侵佛罗里达半岛,由于这里是前西班牙的殖民地,因此,面对美利坚合众国的这场武装冲突,佛罗里达可以置身事外,等等。因此,在佛罗里达的各个县,出现了一股潮流,在它的推动下,那些崇尚暴力手段的恶棍变本加厉。可以看到,在很多地方,特别是在佛罗里达的北部地区,也就是靠近佐治亚州边界的地区,那些种植园的庄主,特别是出身于北方的庄主,他们遭到残酷打击,奴隶逃亡了,锯木厂和工场被纵火焚毁,种植园的各种设施也被联盟军队摧毁,这一切与康特莱斯湾遭到杰克逊维尔城群氓攻击的情形极为相似。

不过,看起来——至少眼下是这样——康特莱斯湾不大可能再次遭到入侵,城堡屋也不会再次遭到围攻。无论如何,詹姆斯·伯班克急切地盼望联邦军队早日成为佛罗里达的主人!从目前形势看,伯班克根本无法直接对抗德克萨,既无法把他告到法庭——尽管这一次,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再也无法推脱——也无法迫使他说出蒂和泽尔玛的被藏匿地点。

联邦军队的姗姗来迟,给詹姆斯·伯班克和他的朋友们带来了一系列焦虑烦恼!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其实,联邦军队已经准备向佛罗里达边界发起进攻。吉尔伯特在最后一封来信中曾经明确说到,杜邦司令和谢尔曼的远征军的目标就是佛罗里达。此时,北军舰队仍然停泊在埃迪斯托海湾,正在等待重新启程的命令,自从吉尔伯特写了那封信以后,联邦政府有没有向舰队发出过意图相反的命令?联盟军队刚刚在弗吉尼亚和卡罗来纳取得战果,这些战事是否将阻止联邦军队向南方进军的步伐?自从战争开始以来,伯班克一家连续经历了多少焦虑和担忧!还有多少灾难即将降临到这个家庭头上!

就这样,自从康特莱斯湾遭到入侵以后,又过去了5天时间,依然没有联邦军队的任何新消息。尽管詹姆斯·伯班克用尽一切办法寻找,每天都做了新的努力,但蒂和泽尔玛仍然杳无音信!

日子已经到了3月9日。爱德华·卡洛尔已经痊愈。他也加入朋友们寻找被劫持者的行动当中。伯班克夫人终日以泪洗面,身体极度虚弱,大家担心她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当她处于谵妄状态时,往往声嘶力竭地呼唤小女儿的名字,似乎要跑出去寻找她,然后就会陷入晕厥。伯班克夫人已经面临生命危险。有好几次,艾丽丝小姐担心这个不幸的女人在自己的怀抱中与世长辞!

3月9日早晨,关于战况的最新消息传到杰克逊维尔城,不幸的是,这则传言鼓舞的却是分离主义阵营的士气。

根据这则传言,联盟军队的凡·多恩将军率领所部于3月6日,在阿肯色州的本顿维战役中,击退了北军将领柯蒂斯指挥的部队,并且迫使联邦军队且战且退。事实上,这次战役只是一次小规模战斗,参与的只是北军一支小部队的后卫部队,而且仅仅几天之后,南军的这次小胜利就被北军的皮里奇大捷还以颜色。然而,这则消息却足以让南方佬们更加肆无忌惮。在杰克逊维尔城里,南方佬们欢庆这次无足轻重的军事行动,似乎联邦军队已经被彻底打垮。庆祝活动充满节日气氛,人们纵酒狂欢,喧嚣声一直传到康特莱斯湾,让那里的人们痛心疾首。

大约晚上6点钟,詹姆斯·伯班克从圣约翰河左岸搜寻回来,立即被告知了下述情况。

来自帕特南县的一位居民在圣约翰河的一座小岛上,似乎发现了被劫持者的踪迹,那是位于黑水湾上游几英里的一座小岛。头一天夜里,这位居民似乎听到一声绝望的呼喊,于是赶紧跑来通知詹姆斯·伯班克。另外,他还看见,德克萨的那个名叫斯坎伯的亲信,划着小艇出现在那片水域。毋庸置疑,被看见的就是那个印第安人,此外,当天晚间,香农号上的一位来自圣奥古斯丁的乘客在康特莱斯湾码头下船,他也表示曾经看到上述细节。

无须更多证据,詹姆斯·伯班克立即开始跟踪调查。他和爱德华·卡洛尔一起,带着两名黑人,乘坐一条小船,沿河逆流而上。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小岛,在岛上进行了仔细的搜索,查看了几座渔夫的窝棚,不过,看上去,这几座窝棚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岛上树丛茂密,几乎钻不进去人,根本看不到人类的足迹。陡峭的河岸上找不到任何小船停靠过的痕迹。到处都没有斯坎伯的踪影;即使他可能在这座小岛周围徘徊过,但很可能并没有登上过小岛。

与其他历次搜寻行动一样,这次搜寻依旧一无所获。可以肯定,这一次又没有找对地方,他们只好返回种植园。

当天晚上,詹姆斯·伯班克和爱德华·卡洛尔,还有瓦尔特·斯坦纳德三人在客厅里聚会,谈论这次一无所获的搜寻行动,大约9点钟的时候,伯班克夫人在卧室里昏昏沉沉地躺着,艾丽丝小姐暂时离开,下楼来到客厅,并且得知这次搜寻行动又是无功而返。

这是一个阴暗的夜晚。新月刚刚露出月牙,随即消失在地平线下,整个种植园和城堡屋,甚至圣约翰河面,都沉浸在一片寂静当中。撤退到栅栏围墙里面的几个黑人已经进入梦乡。突然,一片喧嚣声打破了沉寂,声音来自远方,伴随着燃放焰火的爆炸声,那里是杰克逊维尔城,人们正在大张旗鼓地庆祝联盟军队的胜利。

每当一阵爆炸声传进客厅,就好像给伯班克一家带来一次新的打击。

爱德华·卡洛尔说道:“不管怎样,我们总得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以便确信联邦军队是否已经放弃了进攻佛罗里达的计划!”

斯坦纳德先生回答道:“是的!这是必需的!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活着!……”

詹姆斯·伯班克说道:“那好吧,明天,我去一趟费尔南迪纳……在那儿,我去打听一下……”

就在此时,城堡屋的大门被人轻轻地叩响,这扇大门正对着通往圣约翰河畔的那条林荫道。

艾丽丝小姐惊叫了一声,扑向大门。詹姆斯·伯班克一把没能拦住年轻姑娘。大家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敲击大门的声音更加清晰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