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过着小说家的生活。现在想起来,少年时代的我,不管怎么说想当小说家这种想法,实在是一种奇怪的欲望。这种欲望绝不是美好的,也不是罗曼蒂克的。总之,少年的心中隐约有一种预感,大概是由于自己可怕的存在不适应社会的缘故吧,与现在不同,现在当上小说家就能赚钱,当年是不可能有这种空想的。

我自己的文学经历究竟该从哪里谈起呢?我在校内搞过一阵子文学活动,这暂且不说,先从与战争期间的日本浪漫派有关联这点开始谈起吧。

我确实曾在日本浪漫派的周围。当时有两根线把我同浪漫派联系起来,一根线是学习院的恩师清水文雄先生,另一根线是诗人林富士马。

第一次把我的小说推向社会的是清水文雄先生,我现在的笔名也是先生给起的。把我的视线引向日本古典文学的也是先生。先生作为和泉式部的研究家是很著名的,岩波文库的和泉式部日记也是由先生校订的。

当时,斋藤清卫博士的门人、国文学者,创办了一份叫《文艺文化》的杂志,同人是:莲田善明、栗山理一、池田勉、清水文雄等。他们都是国文学界中的“新浪潮”。我的《鲜花盛开的森林》就是通过先生,在这个杂志上发表的,并且还邀请我参加诸位同人的集会。

《文艺文化》是战争期间颇有指导性的理论并带有国家总动员的功利目的意识的,但它也是捍卫纤弱的日本古典美的堡垒,同时又一味地排除西方的理性的批评,这种矛盾使它的主张多少带有武断的成分。但是今天读来,又不大像战争期间的杂志,意外地登了许多悠闲的文字。

信手翻开该杂志一九四三年七月号,目次如下:

 

封面及小插图 栋方志功

祭祀忠魂 莲田善明

那智 伊东静雄

久尔能麻本吕婆 池田勉

衣通姬之流 清水文雄

达磨歌——定家传 栗山理一

世世代代永存 三岛由纪夫

枯枝之柳 栗山理一

 

其中《祭祀忠魂》是引用《续日本纪》的卷头语,《那智》是诗,《久尔能麻本吕婆》是古语的语源考证,《衣通姬之流》是反时代的随笔,即“所谓文学本来就是优柔体的别名。因为不可能有不优柔的‘花’”。《达磨歌》是最有文学性的定家传,《枯枝之柳》是悼念阿图岛玉碎的短文。

刊载这样内容的杂志,竟能在那样的时代里无拘无束地出刊,令人甚至感到不可思议。当然,这里就有诸位同人自卫的努力才能获得这样的可能。在这些同人中,莲田善明是最右翼,栗山看起来是最超然于时代潮流的,多少还带点冷嘲热讽,后来战败莲田自杀,足见其思想是一贯的。关于莲田的死,小高根二郎发行的杂志《果树园》上连载了《莲田善明及其死》,作了详细的介绍。

这些人很佩服佐藤春夫、保田与重郎、伊东静雄等人的工作。在聚会席上,频繁地提到这些人的名字。我开始收集保田的书,诸如《一个戴冠的诗人》、《日本的桥》、《和泉式部私抄》等。至今我还认为这是罕见的美好的书,虽然有些文章总觉得纠缠于论理,十分难懂,但也觉得其文体最忠实地传达了那个时代的精神状态。

只是最令人震惊的是《浪漫派的文艺批评》,是战斗性的批评,它随便举出的作品也都一一言中,可见社会上无聊的作品之多,实在令人腻味。这本书搅乱了我的文学野心。

不久,我终于有机会会见了这位神秘的保田。